崔弘度闻言，目光定定的看着杨浩，一字一顿的道：“你知道了什么？”
杨浩也看着他，缓缓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事情本身很蹊跷，我心里有无数的疑问，等待舅舅的回答呢。”
崔弘度眼底极力隐藏住情绪，仍淡然问道：“你有什么疑问？”
“最近我想了很多，尤其是生病那段时间，越想越觉得古怪。当年一案疑问有很多，比如以我母亲的性情竟然会投毒，毒药从何处来，仅凭毒发当日我母亲送了一块瓜就认定是她毒害丈夫，未免太草率了吧。
还有，我父王在开皇十六年前后，性情有极大变化，开皇十九年中毒，却没有立即毙命，可见所中之毒，并非烈性毒药。烈性毒药寻常易见，但慢性毒药却不是那么容易获得，而且欲使人中毒，需要多次投毒，又岂是一块瓜果就能做到的！”w~
崔弘度平放在桌子上的双拳攥起，略显斑白的鬓角，连带着胡须，微微地颤抖着。
杨浩看到了一双伤痛欲绝的眼睛，饱含着极大的克制。
两人之间的檀木桌，被中年人捏的吱吱作响，眼看就要散架的样子。
“小妹啊！这是你的浩儿！你听见他的话了么——那杨俊逝后，我知你一心求死，对先帝裁决毫不在意，可是我在意，浩儿也在意啊！你在天有灵，听到了没有？大兄无能啊！”
杨浩一番话，彻底引爆了崔弘度的情绪，年近五十的魁梧中年人，有着大将军的身份，平日里沉稳刚毅，此刻却如悲鸣的野兽，钢牙尽碎，悔恨、自责、仇恨充斥了他的胸臆。
杨浩无言陪在一边，等着舅舅平复下来。
半盏茶的时间，崔弘度才从失态中渐渐恢复，深吸几口气后，慢慢地说：“浩儿，你很聪明！你说的这些我也都想过，也都查过——”
杨浩急忙问：“可有什么发现？”
“当年先帝定案，我自然不相信你母亲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暗中查过一些事情，但没有什么有利的证据解救你母亲。当时宗正寺认定你母亲投毒一事，亦是语焉不详。”
杨浩皱着眉接道：“如果不是我母亲下毒，而是另有其人的话。那么最有可能、或者机会的下毒人选会是谁呢？”
“问得好！我当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不是你母亲，那么还能下毒的人，肯定是能接近你父王的人。当时你父王身体不好，能接触到的，除了太医，便是近侍仆从。
太医用医用药皆有太常寺监察，下毒可能性极小。如此最大的可能便是近侍仆从。我查过开皇十九年前后，秦王府所有的进出人员。最后发现，在离开王府的十一人当中，能够接触到内院的总共有三人，有两人是你父王的姬妾，不知所踪；另一人是你母亲身边的一个婢女。”
杨浩听的精神一振，问道：“然后呢？”
崔弘度颓然摇头道：“没有什么然后了，两个姬妾是你父王从太原带回来的，离开后，如石沉大海。而你母亲身边的那个婢女，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所有可能的线索，到了这里便断绝了，再也查不下去了。”
杨浩摸着鼻子，细细消化舅舅提供的信息，思索任何的蛛丝马迹。
“舅舅，可有追查那婢女的乡籍？”
“查过，那婢女是陇西上郡的孤女，家里早就没有人了。不光如此，我还调看过当时京兆郡所有的死亡案件，没有发现任何相似之人。那婢女在何地方，是死是活，现在还都是谜团。”
崔弘度做的十分周密，这些基本的侦查方法，大同小异，杨浩暂时也没有能补充的了。
当然，杨浩还掌握着更多的信息，比如那日在秦王府意外发现的鬼面罂粟。这肯定是秦王府案件的一环，只不过现在杨浩却没有办法告诉舅舅。
崔弘度顿了顿又说：“所有的调查都没有结果，先帝的裁决也没办法推翻。只能眼睁睁看你母亲就这么去了，我实在是不甘心啊！”
杨浩安慰舅舅：“没有确凿的证据，想查明真相，难之又难。舅舅，这不怪你。只是让背后的黑手，到如今还逍遥自在，我实在是难受……”
崔弘度愤怒道：“让你母亲蒙受不白之冤，你是秦王嫡子到现在都不能封爵，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个恶人抓出来，以泄心头之恨！”
杨浩默然：“我与舅舅一起。”
引得崔弘度长叹一声。
月至中天，时间有些晚了，杨浩回房休息。
第二天，无论是杨浩还是崔弘度都有些没有精神。
上午永丰公主就过来了，她也好久没见到舅舅了，与崔弘度父子好一阵叙旧。
午饭之前，崔长芳也从国子寺回来了，见过自己叔叔和堂兄，众人其乐融融。
下午，杨浩和崔长风在院子里切磋武技。
崔弘度自己也是猛将，见到杨浩表现，十分惊喜，顺便想起了皇帝杨广对他说的话。
“圣上还问过我的意思，想给你封个武官，外出历练一番。既然你不太喜欢国子寺，我觉得这样安排也不错。”
杨浩闻言一愣，自己还不到十四岁，做武官合适吗？
崔弘度倒是笑笑：“先帝的几个孩子，包括你父王，跟你这般大的时候，都做过行军总管咯。”
杨浩恍然。
下午晚些时候，崔弘度父子回崔府处理一些事情，然后大约半个月后再回军中。
走之前，崔弘度送了杨浩一柄横刀，比一般的横刀要宽一些，也更重一些。看着刀刃和刀身，品质要好很多。
杨浩拿在手里使了几下，十分趁手，于是高兴收下。
在崔弘度父子走后，杨浩和崔长芳则是暂回国子寺。
秦王府一下子又稍显冷清了，婢女小鸾依依不舍的看着杨浩马车走远。
小丫头最近心里有些闷，还有一些朦胧的烦恼。
听到杨浩可能要出去做武官的消息，她才是最高兴的那个人，至少到时候就可以陪侍在少郎君左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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