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脚步慢上一拍,又想到今早发生的大事,顿时惊疑不定道:“皇上,使馆那里出事了!”
“何事?”
“梁国二皇子……二皇子他死了!”
“死了?”
王公公想想那个场景就心有余悸,“死了,人都僵了。”
室内空气凝结一瞬,仇子戚眼中露出历光,他慢慢道:“谁杀的?”
说到这,王公公有些苦涩,“是昨日那个舞姬。”
见仇子戚没什么反应,王公公又大着胆子添了一句,“我的皇上啊,您忘了昨日在朝中说的赏赐梁国二皇子美人之事了吗?若让梁国那边知道了,恐怕此事不得善终。”
仇子戚冷静片刻,拢起长发,用发带随意束了起来。他起身道:“宣沈宴初与宋乾。另外,此事交由顺天府与大理寺一同查办。”
说着,他走出了内室,坐在桌案前展开一张纸,提笔便开始写。
王公公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一下,生怕打扰到仇子戚。
仇子戚写了满满三页纸,将信递给了王公公,“把这些快马送至梁帝手中。”
王公公连忙接过。看到仇子戚脸色不太好,犹豫着道:“您要不先眯一会儿?”
仇子戚朝他摆手。
他按着头开始回想昨夜之事。
那些舞姬都是之前留在宫里的。他登基的太快,来不及换宫女太监,更别提那些杂七杂八的人。w~
昨夜……一切正常,看不出谁有问题。
还有,那舞女为何要杀赵瑜?赵瑜心思单纯、性子开朗,又身居高位乃梁国储君。杀他不因情不因钱不因权,那么,图的是……挑起两国战事!
……是梁国吗?
仇子戚无意识的用手指在桌面扣住,马上,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音节。
这时,宋乾与沈宴初先后赶到,打断了仇子戚的思绪。
他往后一靠,又揉起了太阳穴。王公公很有眼色的替他按摩了起来,这次仇子戚没拒绝。
他问道:“你们去过使馆了?”
沈宴初拱手道:“使馆已被包围。臣刚下令戒严。”
仇子戚提起精神道:“很好。沈爱卿辛苦了。”
宋乾也道:“依臣之见,首先要给梁国一个交代,此事涉及两国邦交,需谨慎行事。”
“我已修书一封递送至驿站,另外,趁梁国使臣还没闹出事,先尽量安抚。”
宋乾道:“臣斗胆问一句,底线在哪?”
仇子戚顿了一下,才道:“五城。”
闻言,宋乾与沈宴初皆皱起了眉。自古割城者皆受世人所唾骂,不问理由。仇子戚不怕吗?
等沈宴初走后,宋乾犹豫着低声问道:“……你觉得此事有没有可能与他有关?”
仇子戚诧异看他,居然笑了,“是你低估了他还是高看了他?他虽恨我想杀我,可也不至于拖着整个陈国给我陪葬。况且,他如今的势力尚不足以渗透入整个雍州。”
宋乾叹息道:“你还真是对他了解啊。”
不过,据他对仇子戚以往的了解,仇子戚做不出割城求和之事,他只会上阵杀敌、为国捐躯。
……是仇子戚变了吗?
三日里,沈宴初一直带人捉拿杀了赵瑜的舞姬,可惜对方早有准备,任凭他将整个雍州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人。~
对此,仇子戚并不意外。毕竟,能制定出如此严密计划,又能渗透入宫中绝非一人能做到。隐约的,他感觉这背后不简单。
不过,毕竟兹事体大,赵瑜又非不受宠的皇子,饶是宋乾这边姿态非常低,梁国使团那里还是乱了套了。
初九,梁国使臣在街头闹事,当众放话,大梁十万铁骑挥师南下攻破陈国。
沈宴初干脆把人一口气绑到了仇子戚面前。
看着一群犟驴一样的顽固官员们,仇子戚闭上了眼,只吐出一字,“等。”
十四,
黄沙漫天的驿道上有人快马加鞭冲来,跑得太快了,自己直接从马背上滚了下来。驿站之人皆围上来探看他,他深深喘着气,从怀里掏出一封有些皱的信,悲壮道:“进宫,呈信!”
同伴接替了他,骑上快马飞驰在街上,将信送至巍峨的宫门口。
接着,一位公公快步从深宫里走出,转接过写封信。同伴在公公耳边耳语几句,公公立刻露出了肃穆之色,将信恭敬举过头顶,一路小跑。
长长的甬道中疾步齿屐声回荡,一声压过一声。
这封信最终呈到了仇子戚面前。
他拿过这封皱了的信,拆开后,低眸去看。
于是,这封被多少人护的严严实实的信从他指尖溜下来,轻飘飘的坠到地上。
仇子戚闭了闭眼,语气还算平静道:“召三品以上大臣来。传我旨意,昭告天下,入伍者家中免三年粮税,放五两银子。”
身边服侍的王公公心中一惊,去捡地上掉落的那张纸,那张薄薄的纸上只用朱笔写了两个词:陈国、仇子戚。笔力之大,似要穿破纸张。
梁帝心意已定。
这日午后,三品以上大臣皆聚在殿内,人人面色愁苦。
就目前大陈而言,实在不宜与梁国硬碰,宫变之后的元气尚未恢复,这无疑是以卵击石!
兵部尚书对仇子戚这一决定极度不满,“皇上,我陈国兵力不足,如何能抵得过梁国铁骑?”
仇子戚不理会他,反倒点名:“李百胜、卓焦作、彭季舒,你三人领兵。”
被点到的三人神色各异。
李百胜从人群中迈出,单膝跪下,直勾勾看着仇子戚,“微臣听命……皇上,若此战胜了,可有奖励?”
仇子戚面无表情看他,半晌,道:“想死直说。”
李百胜懵了,“啊……”
卓焦作倒是反应平平,但彭季舒却重重哼了一声,引得身旁人频频回首。
宋乾微微皱眉,若有所思的看了三人一眼,最终将视线落回到仇子戚身上。
仇子戚重用虞嵘旧部,到底是何用意?
直觉告诉他,仇子戚似乎不大对劲,可一时半会儿却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他有些走神,却冷不丁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猛然抬头,就看到仇子戚那双平静的目光直直看来。
“宋乾,若陈梁梁国交战,你坐镇京城,负责监国。”
一言出,四座皆惊,这其中也包括宋乾。
“啊?”他脑袋难得不灵光了。
仇子戚皱了下眉,“你有何要说的?”
宋乾张着嘴半晌,一个字都没说出来。而其他大臣看了仇子戚,又去看宋乾,最终摇着头不知所言。
自仇子戚掌政以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行事让人捉摸不透,任性妄为,多少大臣劝过,却依旧我行我素。陈国有这样的君主也不知是福是祸。
可没想到,仇子戚远远比想象中的荒唐。
高坐在龙椅上的年轻君王就那样轻而易举的抛出了一句话,“梁国战书不日便到,我欲亲征。”
霎时间,大殿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见,所有人都被这句话砸的头晕眼花。
“不行!”宋乾沉下脸,率先反对。
他声音又急又快,细听之下还有几分怒意。这道声音唤醒了呆滞的众人。随后众人慌乱的跪倒一片,异口同声道:“皇上三思!”
新朝建立根基尚且不稳,况且之前仇子戚大刀阔斧的清理余党,整顿政务,元气大伤,暨需恢复。这种朝中无人之时,若仇子戚出个什么事,那陈国就真的离灭国不远了。
半晌,上面的人却没个声。
有的人偷偷看去,发现皇上正与宋乾对视,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们。
这两人视线说不出的诡异,仿佛有什么旁人不知道事情。主要仇子戚神色几乎没什么变化,而宋乾却气愤的要跳脚。
这诡异的一幕让不少人摸不着头脑,两个当事人却仿佛忘记了跪了一地的大臣一样,各执己见。
宋乾能不气愤吗?仇子戚居然要亲自上战场!可之前他在仇子戚书房无意间看到的书信却说虞嵘去了梁国,成了梁国的座上宾。难道他不怕与虞嵘对上?
两虎相斗,必有一亡。这仇子戚与虞嵘相遇,便是生死不容。
宋乾他在怕。
可饶是看到宋乾惊慌无措的神情,仇子戚还是不为所动,甚至连个眼神都没变一下。
这样的仇子戚看起来异常冷漠,让宋乾的一颗心瞬间坠入深渊。他还想说什么,却被仇子戚打断了,“今日请诸位来之前,我已想好,不必再劝了,尔等只需照做便是。听得明白吗?”
诸位大臣首先是沉默的互相对视。沈宴初率先叩首行礼道:“微臣领命。”这像是一个开头,而后陆陆续续有不少大臣亦跟着行礼。
仇子戚也不理睬那些哭天抢地的大臣,他勾起了红唇,挽起一个弧度,“很好。”
这抹动人心弦的笑在这危急关头真正难得。
这可能是两月来他笑得最真实的一次。一时间,宋乾居然从这个笑容中隐约找回了当年陆长朝的影子。
脑中有什么东西抽茧剥丝逐渐显露出来。就在这时,宋乾听到仇子戚道:“宋世子,我要你在监国期间重审陆家叛国一案。若破此案,丞相之位便是你的了。”
又是这种轻飘飘的口气,又是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宋乾听不到周遭一声比一声高的吸气,满心满眼注意到的都是仇子戚眼底的淡漠。
他简直不知道是该气仇子戚用这件事牵绊住他,还是该笑仇子戚能把丞相之位当儿戏一般随意许处。
可这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了。脑海中那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终于清晰的呈现在他的脑中,让他顿生悲哀。
仇子戚大概已经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
离开这里。无论生死,他都心向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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