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跑。
衣衫翻飞，发丝轻扬，一如少年。
虞嵘一路拉着仇子戚穿过茂密草丛，向远处跑去。
顺着这条路，前方是一条断崖，断崖对面是圆月。直到崖边，虞嵘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仇子戚。
“你记得这儿吗？你画过的。”
仇子戚向前走了几步，目光飘向天上那轮月，他弯起眸子，“到是好景。”
虞嵘看他笑，也跟着笑了起来，凤眸里全是细碎明亮的光，他往崖边上一坐，随意拿了一个壶便仰头喝了下去。
“喝的什么？”仇子戚问。
虞嵘把壶往怀里揣，笑得痞意顿生，“陈酿了好多年呢！”
陈酿多年？
“喝的是酒？”
“你尝尝。”
仇子戚伸手去拿，没想到虞嵘却扣住他的头突然一口吻了上去。
气息贴合，唇齿相依，仇子戚眼神有了变化，一边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吻，一边为霸道卷入口中的一股浓烈味儿。
站在崖边，他不好直接推开虞嵘，只得弯着腰被虞嵘扣住头亲。
虞嵘得了逞，才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开仇子戚，直到亲的仇子戚唇瓣红肿，有些站不住力，才肯松开。
仇子戚有些愕然，半晌没回过神。亏他平日里聪明，可这一时半会儿却被人占尽了便宜。这都是第几次了？
虞嵘曲起一条腿，举起壶晃了晃，大笑起来，“还喝吗？爷亲自喂你啊！”
“醋。”
仇子戚回过神，也学着虞嵘随意坐在崖边上，“……喝这做什么？”
虞嵘又饮酒似的闷了一大口，面不改色的把酸涩的醋往嘴里倒，“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让你吃醋。”
仇子戚瞥他一眼，一边惬意的吹着凉风，一边口吻微嘲：(.
“这种喂法倒是少见。”
“是因为的为。”虞嵘突然侧过身子，靠近仇子戚，低沉的声音压在他耳畔，“爷这辈子，只为你吃醋。”
仇子戚懒懒散散转头，将虞嵘的疯言疯语抛之脑后。
虞嵘见他不理自己，顿时来了劲，“好歹爷也是真心的，你怎么就不看我一眼？”
仇子戚让他整的甚是无语。
人家本子上写的都是花好月圆，虞嵘呢？又是喝醋又是油嘴滑舌。他没有一脚把虞嵘送下去就已经很不错了。
虞嵘凑过去，盯着他看。仇子戚依旧悠然坐着，不为所动。
风静静吹着，吹乱了两人纠缠在一起的长发。仇子戚那微卷的长发飞到了虞嵘脸上，仿若一丝温柔低语。
虞嵘一时看呆了。片刻，才慌乱的收回了头，往他身边挤了挤，“你之前来过这里吗？”
仇子戚懒散的瞥他一眼，“没来过，我大师兄来过。”
“你还有大师兄？”虞嵘明显的跑偏了注意。
仇子戚用一种幽深的眼神似笑非笑看他。
“好吧。”虞嵘转移了话题，“那你应该不知道这里有个好地方吧。”
“哪里？”
虞嵘却已经站起身来，笑着朝他伸过了手。
仇子戚看向了他的手，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虞嵘一把抓住抱进了怀里。紧接着，虞嵘竟带着他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下坠的风在脸旁擦过，仇子戚却丝毫不见惧色，他挑眉看了虞嵘，就见虞嵘抬手拽了一把石壁，一个旋身，两人便进了一个山洞里。
一眼扫进，仇子戚眸中也被映了莹莹之色，他沉默了半天才出声：
“这是……?d夜？”
很难想象这一狭窄幽暗的地方居然生存着成千上万发光的飞虫。尤其在这郢城之内。
就连雍州都不曾见过这么多的?d夜。
这些小虫子们扇动着翅膀，漫天飞舞，映的一方天地宛如仙境。
并非灯火组成的人间，而是峭光生出的人外之境。
看了半晌，仇子戚转头问虞嵘：“你拿哄小姑娘的把戏来哄我？”
虞嵘对上他的视线，凤眸里多了一丝无赖之意，“爷不管，你要陪爷在这儿呆一晚上。反正你也上不去。”
仇子戚：“……”
能耐了，会耍手段了？
他似笑非笑道：“呆在这有什么？有床榻可供我躺？还是有曲儿让我听啊？”
这一问，直接把虞嵘问住了。
他过了半晌才神色古怪的道：“……要不，你把我当床？我给你唱曲儿？”
仇子戚的眼中被?d夜照的一片幽亮，嗓音落了几分笑意，“你当床？”
“啊……”虞嵘还没能品的过这味儿。
仇子戚眼眸一抬，轻轻笑了起来，嗓音如酒一般醉人，“你当床不就是让我睡吗？”
“……”
虞嵘咳了一声，凑过去嬉皮笑脸道：“你要真同意，爷当场给你躺这里。”
“我不同意。”
仇子戚似笑非笑的将视线从头游到脚，逗他道：“不过，你要是变成了女人，我可以考虑考虑。”
“爷，爷扮成女人？”虞嵘不敢置信道。
在绛乐轩里扮成女人已经是他一辈子的污点了！他堂堂一国储君……
他虞嵘是有原则的，让他躺下可以，但他宁死不穿女人的衣服！
“扮成女人？”仇子戚眸色微微变化，很快笑了起来，“扮女人多简单啊。微之在绛乐轩里就扮的挺像。”
虞嵘顿时不愿意了，“你知道爷为了扮女人废了多大功夫！”
仇子戚听他说。
虞嵘当场给他翘了个兰花指。
仇子戚：“……”
虞嵘左一个兰花指，右一个兰花指，翘到了仇子戚面前，咬牙切齿道：“你看，爷学了好久才学会了这个！”
仇子戚往后闪了闪，防止虞嵘把兰花指翘到自己脸上，居然不知道该说虞嵘什么才好。
“……很难吗？”
“难啊！爷花了整整两日！！”
仇子戚看了自己的手，然后在虞嵘面前也翘了个兰花指，比虞嵘还标准。
虞嵘的话被噎到了嘴边。
仇子戚从袖中取出一柄玉箫，递给了虞嵘，“会吹吗？”
其实不必问，他知道虞嵘会吹，在很早之前就会。
“燕歌行。”等虞嵘接过后，仇子戚的手从笛子上滑落。而虞嵘也似有感触，将箫置于唇边，吹奏起来。
仇子戚后退的步子突然停止，再抬头时，眼神变了。他踏着点子跳了起来，赤红色的衣摆豁然散开。
虞嵘眼中刹那绽出惊艳，吹出来的箫音更加空旷凄远。
兰花指被轻捻了起来，很快便只零破碎。铁骑踏破，万里黄沙。残阳似火，燃着起了一切。细听，有清脆金铃在震响。~
赤红的衣衫在翻飞，微卷的长发飘荡，一个抬眼，深邃眼眸里飘荡出了异域的血光，映着漫天荧光，隔绝重重山河遥与虞嵘视线相触。
刹那，虞嵘的心重重被触了一下。他静静与仇子戚对视，有种穿越千年再次重逢之感。
箫声渐渐沉下，平息片刻，却如惊雷一般乍起。
仇子戚踏着箫音快速旋身。一圈、两圈、三圈，眼前昔日旧景一幕幕豁然闪过：
四圈。
庭中飞旋的少女，化成了最绚烂的栖霞。
五圈。
一只秀丽的手为他抹上红艳之色，一笔落，两滴泪亦落。
六圈。
少年跪于刑场扬声诉斥，素手一扬，以血书的白绫随风卷起，在刹那间，被泼上了惨烈的颜色。
七圈。
高楼之上他换上陆夕的红罗裙，赤脚跳起一支曲子艳惊四座。多情更似无情的眸子寸寸幽暗，眼尾飞上一缕妖色。
——快得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倒映在妖孽眸子里的场景支离破碎，被敛入眸中。
……
长袖舞一圆，飞扬的衣摆缓慢落下。
虞嵘半晌没回过神。
记忆里，也有个人立于庭前，白衣胜雪。一曲洞箫，吹尽生前身后，而立之年却经历众多。
那人一身英气，恰似骄阳。那人从未跳过舞。
“学女人难吗？”仇子戚还在歪着头笑。
可这时，虞嵘却魔怔似的看着仇子戚，喊了一句：“长朝……”
仇子戚诧异瞥他一眼，声音不轻不重，“微之看清了，我乃何四，绛乐轩的仇君。不是表弟。”
虞嵘这才回过神。听了这话，他乐了起来，“你吃醋了？”
仇子戚看他的眼神隐晦不已，但虞嵘总感觉那眼神跟看弱智没什么两样。
虞嵘咂咂嘴，悻悻拎起腰间悬着的壶，又仰头喝了几口，“爷吃醋还不行吗！”
仇子戚笑了，在虞嵘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山洞边。
风异常的大，吹的人脸有些疼，向下望去，是一眼看不到底的深渊。
这洞顶生着一藤不知名的花，仇子戚抬起手去摸。
“哎！小心！”
虞嵘眼尖的看着仇子戚已踩出山洞，连忙扣住他的手腕，将仇子戚拉入了怀里。
一个温热的吻从脸庞擦过。
噗通。
虞嵘的心又不规律的跳了起来，他耳尖一热，半天抱着仇子戚没松手。
“松手！”
“不松！”虞嵘有些赌气，按着仇子戚的头往怀里抱，嗓音里有显而易见的沙哑，“仇子戚，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了。”
“我忘了什么？”仇子戚挑眉。
“你在雍州时，许了我一个承诺！”
仇子戚回忆片刻，确有其事。刚一抬头，却见虞嵘一扫之前的霸道，正有些忐忑的看他。
顿了顿，仇子戚才应，“记得。”
“那，咳咳。爷能现在能不能……”
仇子戚看他说了半天，居然什么都没说出来，不禁瞥他一眼，“怎样。”
虞嵘偷偷看他脸色，没看出来仇子戚什么表情，可自己居然脸红了，“就是，就是爷想抱你睡觉！”
还没等仇子戚开口，虞嵘又很快道：“就，就抱抱的，只是抱着睡觉而已，爷绝对不干别的。”
仇子戚：“……”
见仇子戚还不说话，虞嵘再次偷瞄他一眼，用手握拳放在唇边假咳一下，“那，那算了……爷……”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仇子戚把手放到了他的肩上。下一刻，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仇子戚居然便用巧劲儿将他放倒了。
虞嵘躺倒地上，睁大眼睛看那红衣的妖孽。那身形略微单薄，看起来懒懒散散的人，居然能一手把他放倒？
仇子戚屈膝蹲下，漂亮的脸上带着笑吟吟的笑，“摔得疼吗？”
虞嵘大手在脸上抹了一下，缓过神来颇为咬牙切齿，“……不疼。”
下一刻，虞嵘愣住了。
仇子戚靠着他的胸膛懒懒散散的躺了下来。
他手边是仇子戚微卷的长发，发丝微凉柔顺。一时没忍住，虞嵘顺了一下仇子戚的头发，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
漫天荧光在漆黑的空中飞过，耳边寂静无声，唯有安宁。
过了很久，虞嵘嘴欠道，“子戚，爷都给你当床了，你真的不趁机干点什么吗？”
“闭嘴。”怀里人嗓音慵懒，“睡了。”
虞嵘便闭上了嘴。又过了很久，久到怀里人的呼吸声平稳，虞嵘才低头在那发顶上落下一吻。
“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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