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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双生碧落 > 第147章 第一百四七落 失去记忆
    蒹葭和萧处斋在被警察例行询问过后,便回了K在南沪的一处房产。

    K本人并没有过来,还留在医院里养病,他老是说人老了走不动了,借故让小辈出去历练。

    萧处斋刚打开大门,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肉香,他和陆蒹葭对视了一眼,手扶住别在腰间的手丨枪,推门进去,蒹葭则垫后。

    进去后萧处斋才说:“不必如此警戒了,是认识的人。”

    因为乌念正端着一个盘子,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们。他也没有被这两人的杀气震到,只是面无表情地用眼神确认的的确确只有大小姐和萧处斋——小姐并没有一同过来。

    乌念平静的眼底稍微起了点儿波澜,看看手中的盘子,转身走进厨房,把盘子里的菜倒掉了——枉他还做了小姐最喜欢的糖醋排骨。

    萧处斋只来得及“哎!”了一声,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盘蜜色的糖醋排骨被无情地倒进了垃圾桶……

    他有点儿委屈:“我也爱吃糖醋排骨啊!”

    乌念没理他,向陆蒹葭点点头:“想必大小姐今天累坏了,洗洗手来吃点儿东西吧。”

    虽说乌念是靳千秋的贴身侍卫,但因着陆靳姐妹关系十分要好,他与陆蒹葭也算能说上几句话。

    蒹葭正心事重重,只“嗯”了一声,向楼上走去。她现在只想泡在温热的大浴缸里,一个人静静地想些事。

    目送着她上了楼,萧处斋讳莫如深地眯起眼,忽然问乌念:“这里有新鲜水果吗?”

    “有大小姐喜欢的白桃。”乌念回答道。

    他们两个算是阶级战友——都苦恋着自己所侍奉的主人。

    因此,乌念和萧处斋之间存在某种微妙的默契。

    萧处斋点点头,转身进了厨房。

    乌念倚在厨房门旁,看着萧处斋在厨房里忙碌着。宽敞的厨房采光良好,因为乌念不喜欢过于强烈刺眼的阳光,所以百叶窗是放下的,只有微弱的阳光透过缝隙,映在橱柜上。昏暗的环境没有使萧处斋变得暗淡,反而令他愈发鲜艳。

    他脱下了礼服外套,衬衫袖子挽到肘弯,露出结实修长的手臂。修长洁净的手指握住一枚饱满的白桃,将它递到水流下细细冲洗,轻柔的手势犹如手中握着的乃是情人的手。

    洗好两个桃子,萧处斋又回身去找榨汁机,乌念已把它从橱柜里拿了出来,接上电源:“你可以直接用,我来的时候已经洗过了——本来打算给小姐鲜榨草莓汁的。”

    “啊,多谢。”萧处斋在砧板上将白桃切成形状合适的小丁,倒进榨汁机里,“很辛苦吧?服侍千秋小姐。”

    他摁下开关,在榨汁机高速运行的“呜呜”声里,乌念说:“有心人自然不觉得辛苦。譬如我也觉得你服侍大小姐很辛苦。”

    萧处斋抬起玫瑰妖眸看他一眼,忽地没有缘由的笑了:“……你让我想起一句话。建国以后不准成精。”

    “?”乌念露出一点儿疑惑的眼神,萧处斋很满意于他终于打碎了乌念这个家伙的面瘫面具,笑了笑,关掉榨汁机,用滤网挡着,把鲜榨出来的白桃果汁倒进干净的透明玻璃杯里。

    “你说,千秋小姐是什么体质?”萧处斋看似随意地说着奇怪的话语,阴阴恻恻危危险险,“总是能吸引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唐晓翼、庭雪……”

    他端着玻璃杯,在走出厨房门的那一瞬间,回过头来,艳艳的眼光直直瞟向乌念。

    “……还有,你。”

    *** m.a

    陆蒹葭放了满满一浴缸的热水,褪去衣衫,坐进了浴缸里。

    她放下帘幕,抱住自己的肩膀,身体缓缓下滑,肩膀先浸入水中,然后是脖颈、下巴。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鼻子也浸到水里去了,只剩下眼睛之上的部分还露在水面之上。

    心乱如麻。

    唐晓翼对她说的话,又在她耳畔响起:

    “K对千秋的谎言可谓是漏洞百出,但他对你的,就不一样了……”

    “你失去了什么。”

    他说,她失去了什么。

    而且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蒹葭憋着一口气,她以前接受训练的时候,水下闭气最长时间可以达到十二分钟,这些技能并没有因为工作性质的改变而退化。

    她在脑海里细细梳理着自己这十五年来的记忆。

    八岁那年——

    那些黑衣人恶魔般的身影浮现在她的眼前。

    鬼影憧憧。

    被撕裂、被掌掴,刀刃划过后渗出的血珠,挣扎之后是更为残暴的对待。

    但是……

    她抬起手,轻轻抚过自己的鬓角。

    好像有谁,曾温柔梳理她的头发,攒上芬芳美丽的花朵。

    好像有谁,曾在她耳边深情安抚耐心宽慰。

    好像有谁,曾摊开掌心让她一笔一划写下他们的名字。

    ……

    记不清了。

    那个人缥缈虚幻得好像一个梦,她隔着重重迷雾向他看去,却怎么样也窥不见他的容颜。

    梦里不觉已白头。

    唐晓翼说的“失去”,难道指的是——她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

    蒹葭浮出水面,抿了抿唇。这种言情的事情……

    “打扰了。”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和男声中断了她的思绪,“我要进来了哦?大小姐。”

    这是萧处斋那标志性的声线,有着丝绒般的华丽质感、红酒般的低醇缠绵,以及玫瑰般的妖娆与优雅。

    蒹葭一惊,知道他在这时来,准是有什么事儿,她便拿起一旁折叠整齐的浴巾,将自己裹好,坐在浴缸里,出声道:“进来吧。”

    萧处斋开门进来。他上身穿着件修身款式的白色衬衫,领口处扣子解了两粒,露出形状精美的锁骨,袖子挽至手肘处,小臂肌肉健美,手里捧着一个玻璃杯。

    他将长发高高扎起,那张绝色颠倒的容颜,在浴室氤氲的雾气里显得格外不真实。

    他没穿拖鞋,赤脚踩在浴室光滑的地板上,将杯子递给陆蒹葭:“是你喜欢的白桃果汁。”

    蒹葭笑了笑,眉眼如画。她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入口是清新的甜味,丝丝入扣。

    陆蒹葭纤细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有什么事?”

    萧处斋在浴缸边蹲了下来,不知从哪里掏出大把的艳靡花瓣,零零落落地洒在浴缸当中。花瓣漂浮在水面上,芳香扑鼻。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拈起一片花瓣,蒹葭将它含在双唇之间,花瓣红至发暗,双唇娇艳欲滴,眉目含情却有凌厉颜色,某种幼童式的不驯泛滥成灾。

    “如果你觉得这些事情很累的话,那就不要想了。”萧处斋说,“或者说干脆让自己离开这里吧,抛弃现在的身份,到别的地方去,你会比现在更快乐。而我只想让你快乐。”

    蒹葭顿时笑了:“你在说什么啊……我不会那样做的。”

    “因为老爷吗?”

    “因为父亲,也因为千秋。千秋可以离开父亲,是因为父亲手里还有无数把好使的刀,而我不可以离开父亲,是因为父亲手里只有我这一枚好用的眼。”她喝了一口果汁,不知为何竟尝到了苦涩的味道,“我始终没办法做到毫无留恋的离开父亲的——我太了解我自己了,与其说是报恩,倒不如说是……我已经对他,有感情了。”

    她是真的把K当成了父亲在敬重。

    而且,K之所以会容忍千秋离开他、背叛他,是因为他无比的骄纵和溺爱着千秋。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K非常、非常的喜欢千秋、偏袒千秋,在他眼里,也许十个陆蒹葭都比不上一个靳千秋。

    K看起来十足信任陆蒹葭,实际上责任越大危险也越大,K把靳千秋(利刃)藏在无数把利刃当中,却把陆蒹葭(眼)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非得让陆蒹葭成为仇人们最大的目标不可。(.

    这些年来,若非有萧处斋保护,且陆蒹葭自身手段了得,她恐怕早已成为墓碑下的一缕亡魂。

    即便对父亲的偏袒心知肚明,但陆蒹葭还是没办法恨起他来——他到底是她的恩人啊,把她从泥沼里拉出来、让她能像现在这样快乐的生活在阳光底下……

    “从小我便在缺失父爱的环境中长大,天性里没有男子给予的那一份坚忍刚正存在,父亲填补了这个空隙……现在的我、这具身体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由他塑造完成的,我早就无法抛弃他了。”

    而且……

    陆蒹葭垂下头,睫毛勾勒出一个脆弱的轮廓,女儿家情态:“而且,就连我现在这个名字(陆蒹葭),都是他赋予我的,我因此得到新生。”

    ——陆蒹葭。

    萧处斋眸色渐深。

    这明明是他为她取的名……

    ——“姓陆吧,左右逢源,总比孤立无援的「柒」要好。”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就叫蒹葭好了。陆蒹葭。”

    明明是他给她取的名,怎么就成为了K禁锢她的项圈。

    重情重义,这是好的,但如果她是对那个人的谎言重情重义,那就一文不名了。

    那个人只是在利用她而已。

    像一只吸血蝙蝠,贪婪地吸食着宿主的血液,等到宿主成为干尸再也挤不出一滴血,蝙蝠便会寻找下一位宿主。

    这种行径真是让人作呕。

    “你今天怎么了?”蒹葭歪了歪头,伸手碰了碰萧处斋的额头,“还记得刚把你捡回来的时候,可是父亲亲自安排你,把你培养成了现在的样子。”

    “……”萧处斋想起那个时候,那是真正的不堪回首……K那个家伙完全是把他当猴耍哦?譬如留麻烦的长发、用夸张的说话方式,还有娴熟运用各种魔术……

    如果不是为了留在陆蒹葭身边,萧处斋早就给K上满清十大酷刑了,胆敢这么戏弄堂堂「玫瑰帝王」……

    但是在陆蒹葭眼里,就是K令萧处斋得到重生。

    “我知道了。”萧处斋起身摘下花洒,把水温调到合适的温度,托起蒹葭的长发,细细地冲刷起来。他的动作很轻柔,没有扯到她的头皮。

    蒹葭的身后,萧处斋眼底暗色一片。

    他不知道她不抵触他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是她潜意识里仍有六年前的触感所以信任他,还是她根本没有把他看作异性?也许在她眼里,他与一条宠物狗没有什么区别吧?

    即使晓得多半会是后者,萧处斋也没有什么后悔的情绪。

    他将洗发液在她头发上揉开,突然低声说:“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想走了,记得和我说一声,就算是道别也好。”

    他已知他无法陪她去下一段人生。

    她们姐妹俩,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本质里都是凉薄的人,撇开她们所在乎的,其他的根本什么都不是。

    也就是说,她们天生便是适合漂流的人,随时都可以上路。

    天性与经历都使她们没有安全感,所以她们永远也无法为谁停留。

    萧处斋按摩的力道刚刚好,手法娴熟,舒服得蒹葭昏昏欲睡。

    她将杯中余下的果汁一饮而尽,透过空杯看见自己被扭曲了的掌纹,纤白小手伸到浴缸之外,玻璃杯被纤纤十指握着,悬在半空中。

    倏地,陆蒹葭松了手,玻璃杯在地板上粉身碎骨。

    萧处斋看一眼,忽然错觉陆蒹葭也如这玻璃杯一般,碎成大瓣碎片后又再次被毁坏,周而复始,直到再也无法变成更碎的碎片……

    最终也只是粉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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