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里安安静静的，除了长湘就只有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长湘弯身将桌脚下的地图拿出来，在桌面上铺平。
最粗的黑线横贯整张地图，从西北通向东北。左右两侧还有一条条连接它的斜线，整体来看像一根羽毛。
一条条斜线蜿蜒曲折，简单勾画出山脉的形状。
整张地图也不清楚传了多少年了，图面模糊，河流山脉的勾勒又显出绘画者几分漫不经心，整体看着若不是长湘记得图上的地形，只怕真觉得像张涂鸦画。
就一张画。长湘微微低下头，凑近这张图。
就是祁国的藏宝图吗？
图上没有其他的标注，除了在地图的中心，最粗的黑线，也是河流的干流旁有一个被几条细线勾勒出来的长方向状。那是一座城。
可是这样的图长湘见过几次，小时候在王宫的壁画上见过。上面是云国疆域，黑点是王城。
所以宝藏藏在哪里？
长湘微微眯眼，手搭着下巴，沉思半会。
她回去过王城一趟，昔日热闹的王城已经如同一座死城，城墙倒塌，布满火烧的灰印。百姓都在逃离。
乌蒙国有它自己的王城云空城，那里需要留着另一座王城。
长湘仔细翻了翻脑子里沉积已久的记忆。她若没记错，那会乌蒙国应该也是向祁国称臣的。那云国应该是做了什么对祁国不好的事，才使得当时的祁国直接转而扶持乌蒙将云国给灭了。
不会是她当时的父王想动祁国的宝藏吧？
长湘淡淡地看着桌面的地图，抓起来将它翻了翻看。地图看起来已经很古旧了，是皮质的，倒是不清楚是怎么制作描绘上去的，能留存到现在。
云国灭国的时间跟长湘差不多大，三百多年。大漠上又不兴记有史书，除了长湘这样的光凭地图就可以认出是云国的想来没有几人。大漠辽阔，要是照着图上的山脉河流一一去找，那也是个麻烦。
更何况，长湘的手指轻轻划过图上代表河流干流的粗线，脸上显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条河现在变了不少，改道改得跟地图上的流向偏差极大，山脉倒是没什么变化。不过这样一变，那持地图的人找这个地方都得要花好长时间。(.
便是找到了……长湘指尖点了点图上王城的位置。宝藏是埋在王城下的吗？她记忆里，还有听那些老宫女的谈话中，可是没有过王城大翻新的记载。~
还是是在暗地里偷偷摸摸将宝藏埋藏在城下？
长湘微微蹙眉。听说这藏宝图流出来已经很久了。之前得到它的人，背后若是有些势力，花费时间找到了图上地址，现在岂不是已经将王城挖地三尺了吗。
可是也没有传出宝藏已经被得到的消息，是找到了偷藏，不做出头鸟。或是没找到？
长湘目光停留在地图上，手抓着酒葫芦晃了晃，没声音。倒不是装满酒水了，而是连最后一滴都被她喝了。
她稍稍分了一下心神，低眸看了眼酒葫芦。酒肆里存的酒水也没有了，看来又要去买一批回来了。想了想，她注意力重新回到地图上，思绪在之前的问题上重新停留。
但是，长湘对这些都不大感兴趣。
让她重新把这张图从桌脚拿出来的原因是：是谁将它放这酒肆门口的？为何放在她酒肆门口？是因为收留了里头那个病人，还是因为其他，抑或是她？
这张地图没有任何关于送者的痕迹。就好像这张地图是被风吹过来的。
长湘想了想，真是想不出来了。随手将地图重新折叠起来，压在桌脚下。
……
“找不到！废物！难道地图还能是被风吹走的吗？还是它自己长腿了？”猛然拔高的怒斥声惊得屋内烛火都往上蹿了蹿。
夜深人静。
云空城，城主府。
精兵将整个城主府护得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书房里，城主康真的脸色在烛光下阴森得极为渗人。整个书架已经被挪开了。
书架后显出一个密室。不大的密室挤满了七八个人，或低头，或一脸探究地盯着石桌上空荡荡的铁盒子。
“刚遭了刺客，可这一眨眼的功夫，地图就从书房里消失。我养着你们有何用？盗贼的长相、何时到来潜走地图的都不清楚！”
空荡荡的盒子明晃晃地刺激着康真，原本自己已经在自己囊中的宝藏可能从自己的手里飞走。
康真狠狠压着胸腔中的怒火，脸色布满寒霜，看向旁边的一人：“你也没有察觉到吗？”
被康真问话的人安安静静地立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他前面的几个人挡住了大半照向他的烛光，像一个幽灵藏在暗处。
“我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康真张了张嘴，脸色涨红，狰狞一瞬，但看着密室里的几个心腹，已知发怒已于事无补，硬是生生将怒火压下来，将脸色恢复为表面的冷静。
他在原地踱了踱步，走了个圈，手指轻轻按压着太阳穴的位置：“再派些奴隶进去，就算挖空了整座城也要给我挖出来。”
“主上，再派人进去就要被其他城的人留意到了。”几人中一个矮胖的，主事一般的人走向前一步，犹豫着劝说着。
康真冷冷地看了说话的人一眼。“地图丢了，不日就有第二批人找到哪里了。将奴隶分开一一运过去，动作小些，也能多遮些日子。”密室里的烛火一下子拔高了好多，可即便如此，烛光依旧温和、没有刺人眼。
昨晚城主府不知是刚被那一方势力的人光临，今早地图就被悄无声息地盗走。若说这其中没有什么牵扯，康真是一万个不相信的。
其他城车主的手下还没有能在他府里如出入无人之境的能耐，既然如此那就将搜查的重心放在外来势力上。
康真眼睛眯了眯，视线在面前的几位心腹扫了扫，他摆了摆手：“城主府也不安全了。把这段时间进城的人统统搜查几次。”
……
胡小灵的脸色很阴沉。
她坐在家门前的石墩上，浑浊灰蒙的眼睛向着一个方向，拐杖被她扔在脚边，在沙上压出一个浅印。
铁匠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又低下头继续烙着铁。
“你还要再望多久？”铁匠没期待收到胡小灵的回应。
“小五哥搬了被褥过去。”胡小灵的手指搭在身下的石墩上，手指无意识地紧捏着石墩边边。
铁匠不想说话。
胡小灵转身过来，不理会铁匠不打算理她的态度，压着声音自顾自地阴森森说着：“小五哥救了那个人。早知道我就应该弄死他扔在了路边。”
“还有哪个女人。她太危险了，一定又会置小五于危险的处境的。”她背着门口的光，脸上覆了大片阴影，灰蒙的眼珠子溜溜地转了转，莫名渗人。
铁匠闭着嘴，打算等自己闺女魔怔消散后再好好谈话。
胡小灵抬起头认真地看向铁匠：“爹，杀了她不好吗？”
这没有头脑的一句话终于让铁匠完全停下动作了。他莫名地看着胡小灵：“丫头，我们俩井水不犯河水的。更何况，若是我能出手，七年前第一面的时候就已经出手了。”
胡小灵的脸色没有一点变化。
铁匠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甩了甩手。“再说她前几日还来打了一柄短剑呢，怎么说她也是一个客人啊。”
“那要是她想杀我呢？”胡小灵眼眸一眨不眨地停留在铁匠的位置，浑浊的眼眸不动，令人悚然。
“什么时候？”
胡小灵顿了一下。“当年，她明明有能力救我的，却眼睁睁地看着那帮人的刀往我身上砍。要不是小五哥跑出来，我现在当年就是一堆肉沫了。”
胡小灵的眼睛在小时生了大病好了就看不清人和物了。但这并不妨碍她在脑海里幻想着周边发生的人和事的样子。
那几把刀高高举起，对准她。胡小灵在那时忽然转头看向一个方向，模糊的视线艰难地穿过人缝，向着他们身后站的人望去。
虽然看不见，但也因如此。胡小灵的直觉很准的。
胡小灵知道那个人有能力救她，可她就是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自己。
铁匠沉默了一会，语气没有刚刚那么轻松了。他走过去站在胡小灵面前，影子向屋里延伸倾斜着。
“无缘无故，明哲保身。你同她之间又没有什么可以舍命的关系。没什么了丫头你想太多了。”铁匠抬手在胡小灵头顶上随便擦了擦。
“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人家是“眼睁睁”地看着你的？”
“她给了我希望。我讨厌有能力的人对我见死不救。”胡小灵松开手，□□的眼珠里难得显出满满的怒意。她说完低头拍了拍沾在手掌上的石头粉末。拍完后又在身上的衣服上抹了又抹。
铁匠收回自己的手：“你厌恶她。有隔壁那小子的原因吗？”
“小五哥看起来很相信她。”胡小灵站起来，摸到了拐杖，她默默向外头走去。而她身下的石墩，左右赫然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凹陷。
“别想不开胡乱招惹麻烦。早点回来。”看着自家丫头远去的身影，铁匠拉开大门探头向外吩咐了她一声。
“真是的，小时候不是同她关系挺好的吗？什么时候就变成这样了呢？”铁匠甩了甩手，看着胡小灵逐渐远去的身影，嘴上不解地嘟囔着。
“天天想着要她命。你以为你爹就不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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