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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我家丞相又在担保 >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失守
    冬月初六,江河初冻,周遭山峦草木尽枯,飞鸟走兽甚寥。

    昱城驻军在经二次迁营后,终择良处安扎,晨起炊烟袅袅升腾,为严冬酷寒中平添几丝烟火气。

    因近日频繁与外邦对阵,战损实在太过于严重,所以舒棠他们一众新兵便提前结束了冬训,分伍入营,正式成为昱城驻军编制当中的一员。

    卯时二刻,换上冬戎的舒棠从帐中走出,环视几眼依旧风气杂乱军纪无章的驻地,像往常那般叹了口气。

    见她露面,旁侧营帐里刚出来不久的白脸男子不禁凑过来,龇牙一笑,谄媚道:“长官早!昨儿个歇息的可还好?”

    舒棠眉头略微拧起,对市侩的味道稍感不喜。不过好在早便了解到他就是这么个人,没什么恶意,品性也不坏,这才勉强答了句:“尚可。”

    是的,她晋升了。

    前有翟将军在昱城所有将领面前的褒奖,手底下人自然不敢令将军食言,毫不怠慢的在分伍后就给她安排上了。

    恰逢此时,与那白脸男子同帐的另一男子也从中走出。

    他身形看起来比前者略魁梧些许,但却显得有点木讷,自眼神就能发觉出头脑不太灵光。

    行至舒棠身前,呆呆看了眼其他人,又将视线移回来,他低唤了句:“伍长。”

    “我都说过多少次了!别这么叫我!”她听到这个称谓即时炸了:“我真的特别!特别的不喜欢这个职称!”

    白脸男子见势忙跟着搭腔搅和:“对啊铁匠,怎么那么不上道儿呢!”

    “哦。”铁匠憨着副神情,盯住她闷闷发问:“那……该如何称呼您才好呢?”

    舒棠从左到右转了下眼睛,忽的明媚一笑,面如得逞狡猾又机灵的小狐狸般,自贝齿间吐出两个字:“将军。”

    “哈哈哈哈,是,将军。”那男子跟着笑嘻嘻附和。

    铁匠看看他,又看看舒棠,也跟着叫了声:“将军。”

    舒棠心满意足,笑得眼睛弯弯的,嘴里还自顾自嘟囔了一句:“总有一天我会当将军的!一定会!”

    正处三人玩笑的空当,冬青和时南围拢过来,两人分别敬重亲切的喊了声老师。

    于是,以舒棠为首的五个人才算是正式凑齐,准备动身前去领用早饭,然后开始练兵。

    身后兵卒看着五人渐行渐远,遥望那几道背影,皆是暗自摇了摇头。

    众所周知,舒棠和昱城驻地的许多将领都不对付。

    除了副统领、杜指挥使他们是舒棠真真切切惹到的,追溯起来有因有果,其余都只不过是碍于她似有若无的神秘背景,倨傲优越的性子和作风,从而对她产生的偏见。

    所以此次分伍,某些不能提及姓名的将领以一己私欲,公报私仇,十分刻意的把舒棠和云屿鹭屿拆开,给她分了整个新兵营看起来最没用的几个人。

    冬青时南瘦小年少,铁匠呆滞,半仙儿神叨……哪个看起来都不是那种能成事的。

    哪怕她顶着同期新兵之首的荣耀入营,肩佩战功,任职伍长……在其他人眼里,不过是掌管着四个废物的废物头头,毫无成就感可言,这才引起了大家的同情与惋惜。(m.a

    她再也不能碍于什么独立,什么情面,害怕叨扰冯校尉,迟迟不肯开口……到时候真耽误了小冬,那才是她的罪过!

    好在贺嘉遇并非以官威胁迫别人帮忙,他前前后后没少封银子下来打点,包括日日给她的小灶,都是丞相府的手笔,人力物力没短缺到下面这些人,这让舒棠开口的还略有底气。

    见她说着说着神情忽然沮丧,冬青明白她的心思。

    常年冷若冰霜的少年扯嘴角一笑,安慰道:“老师不必过分自责,这是作为学生应该做的,我从未后悔,如若有下次,我仍当如此。”

    “何况,我现在好了不是吗?日后还要跟着您好好学本事,出人头地呢!”

    舒棠鼻腔一酸,眨巴着那对明艳的大眼,扑闪扑闪的,不必多说什么,便能让人察觉她的动容。

    时南见到这场景不甘落后,赌气般争着抢着说了句:“那晚恰逢我去喊人,没在场,否则我也会以身为老师抵挡那一枪的!真的!”

    两人争先恐后表达对她的忠心,舒棠感动之余,却也担心真有那么一天,两个孩子会因为这样的念头为她付出不可挽回的代价,那她该有多自责啊!

    抿了抿唇,将嘴里干巴巴的饼咽下,她语重心长的嘱托:“比起我个人安危,我反倒更希望你们能够平安无事。”

    “小冬这番举动我是很感动没错,但在感动之余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下次,若是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你们一定要尽全力保护自己,不必管我。”

    “既身为人师,我希望你们好永远比希望自己好更多,我这么说你们能明白吗?”

    正值嘱咐之际,大家心情都极其复杂,突如其来的一阵骚乱声搅乱了深沉的氛围。

    “集合!放下手中所有事情!各营分别去军备处领用兵器!我军于前线战败,溃退百里!现有大量敌军涌入,侵占主城,急需增援!快快快!”

    “再重复一次,各营分别去军备处领用兵器,立即赶往主城增援!”

    “你!愣什么呢?还不麻利些!还有那边的……”

    这一大清早,有些人还没吃完饭,整个驻地便随着吆喝叫喊搅得一团乱。

    “什么?又败了!”

    “怎么回事啊?难道我们当真如此不堪一击吗?”

    “都已被入侵了主城?那昱城百姓岂不是遭了秧?”

    “这……莫非是天要亡我朝吗!”

    双面环山的新驻地内适才还留有片刻安宁,转瞬间马上就被错杂纷乱所笼罩。

    舒棠受惊之中捏着饼,微瞪起眼眸看看陈家两兄妹,又看看自己手下的四人,纳闷的在嘴里念叨一句:“战败……该不会还是因为内奸吧?”

    不怪她生出这样的疑惑,实在是这半年一载中发生的事太多了,件件直指暗中深不见底的阴谋。

    先是边境骚乱,舒文渊领命前去镇压。随后因袭营损失粮草等原因,兵败连失两城。

    紧接着她来到边境,亲身体会幕后之人的别有用心。

    冯虎几日前领走那十具尸体以及他们的兵器,说要在排查过后给舒棠一个答案。

    可时至如今仍没有任何消息,继而昱城马上又面临连连溃败的局面。

    看起来,昱城被攻陷已成定局,至于何时发生,无非只是时间长短的区别。

    她把饼稳稳放置在身后木墩上,起身避开苍蝇般无头乱撞的兵将,到军备处领了杆趁手的枪,还多拿了弓和箭矢背在身上。

    正当舒棠在脑子里勾勒出一番苦战的时候,其余四人也有样学样,尚不管会不会用,跟她拿了便是。

    于是在哭喊哀怨之中,手持兵器的兵卒,与没来得及反应手无寸铁的共同被赶着冲锋陷阵……

    前有劲敌,后有堵截,横竖都没活路。

    十数督战将领骑着战马,手持长皮鞭,赶牛羊般跟在人群的末端,搭眼一看谁想脱逃,反手就是一鞭。

    纵使冬日里衣物厚重,被扬起的鞭尾甩在脸上,那也即时就是一道肿起的血印。

    这群人进退不得,只能零零散散被赶上主城的战场。

    舒棠十分不想和这群人搅为一潭,因为营里余留这些人要么是残兵败将,要么是刚分过来的新兵,还没等上战场便先自乱了阵脚,看起来实在不靠谱。

    想着到了主城战场看看形势,随机应变,兴许还能给自己谋条生路。

    哪成想屋漏偏逢连夜雨!还没等这一众散兵抵达主城,另一波外邦人从中间堵截,此刻正持弯刀逼近,阵仗远比那夜袭营更加庞大。

    不得不说,当一个人没设身处地经历过战争,只听传闻中所谓的“千军万马”。

    这四个字未经亲眼所见,真的不值一提,远不如身临其境震撼。

    舒棠当即矗立在原地,看着迎面铺天盖地的敌军,那副场景,用“汪洋”“骇浪”与“淹没”来形容,简直不能更恰当。

    面对敌众我寡,敌强我弱,真的会让人有一种浸身铺天盖地大水之中的窒息感。

    恐惧是由心底而生,四肢麻木发颤是无法控制的反应。

    不过好在惧怕是本能,自保同样也是本能。

    她近二十年的习武并非徒劳,到了真场合还是会发挥作用的。

    向身后飞速撤退的同时,舒棠也没忘记拉上另几个人:“陈二哥,鹭屿,还有你们四个,大家尽量凑在一起往后撤,千万别擅自走脱了队!”

    “好嘞!”“明白!”

    得到几声长短不一,或冷静或紧张的答话,几人背靠着背围拢,快速向后飞驰。

    撤到队伍后方,督战将领长鞭一甩,嘴里骂骂咧咧的怂恿他们冲上去。

    舒棠高度紧绷之中抽空看了眼阵前的局面……只见蛇国人的弯刀左一下右一下,不费吹灰之力的在人群中展开屠杀。

    没过一会儿,地面便铺满一层昱城驻军的尸首,脚下泥土已然被染成殷红色。

    她急了,面对迎面而来的鞭子,径直抬起枪,用枪杆承住,待其顺势一圈圈缠绕在枪杆上时,反手一拽……

    下一刻,督战将领登时落马。

    倒不是想当逃兵,只是从如今情况来看,任凭舒棠他们几个再厉害,始终无法抵挡大批彪悍的外邦人。

    眼下先撤退,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比逞一时孤勇,随后命丧当场要好得多。

    至于其他兵将,舒棠确不忍看他们惨死,可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再菩萨心肠,再善良心软,终究无法当救世主。

    身处劣势,能保全自己,保全周围人已是不易,若非要说什么以一己之力抵抗外邦敌寇,保所有人周全,那纯属屁话。

    时至如此,人出于本能自然会竭力先保自己周全。

    反正就算她转头杀入阵中,战死了,外邦也不会停止杀戮,留别人性命。

    该杀还是会杀的,一个都不会留,只不过他们若成功脱身,尚且还算是止住了战损,或许能留一线生机。

    打定了这个主意,察觉身侧兵卒越来越少,眼看就要轮到他们与外邦交手,舒棠深吸一口气。

    抬手拾起一支箭矢搭在弓弦上,凌厉双眸中闪着临危不惧的光芒。

    拉弓,放箭,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临近要攻上来的外邦人应声中箭倒地。

    接连放倒两三个快要攻过来的敌人,她将弓往身后一背,在外人眼里的英姿飒爽,实则无人察觉,她的手尖早已变得冰凉。

    她本意原是夺马撤离,哪成想这群督战的将领比谁都怂,见识不好忙高喊一声,继而几人马缰一提,调转好方向一夹马腹,溜的比谁都快!

    “哎!你们……”舒棠看着那副一尘绝骑烟土飞扬的画面,脑中不禁涌现大量亲切问候对方先祖的语句。

    这下是彻底没有退路了!她叹了口气,嘟着嘴,闷闷地将银枪在手里来来回回调转着。

    时南脸色霎时绿了,偏头问她:“老师,怎么办?”

    “……”短暂的沉默过后,舒棠咬咬牙,忽挑起眸,定定吐出四个字:“破釜沉舟。”

    活乃我幸,死为我命,凡事遇上了,尽全力,结果便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了。

    与鹭屿云屿交换过眼神,发觉两人眸中也满是坚定。

    云屿郑重对她道:“我和鹭屿会替你护着你的兵,至于你,英勇杀敌之余,保护好自己。”

    狼藉的战场,锐利银白与火热赤红交织于空中,乱世中唯圈下这方净土,承载着她的震撼与触动。

    她抿了抿唇,定定道:“陈二哥,重恩不言谢,若能活下来……”

    说至一半,后半句不了了之。

    继为取代的是更庄重的一句:“我知道,你和鹭屿也保护好自己!”

    还未等说完,后面的余音便融入刀剑之中,汇聚成战场上的兵戎相见。

    是边境,亦是严冬,一切就像是重蹈覆辙般,历经几个轮回后又将再次上演。

    天际的骄阳懒懒瘫着,无心散发温度,只嘲笑似得望着人间的吵闹、争执、侵略、与贪婪。

    这无疑是血腥残忍的,却也是极致蛊惑人心的,否则又怎会让无数当权者无视本国与敌国人的性命,为了争城扩土,从而涂炭生灵?

    舒棠从来都是没有野心的那一个,但此刻她之所以能出现在杀场上御敌,远不止单独的某个契机。

    为父亲,为国土,为家国脸面,为正名,更是……在亲眼所见外邦人残害昱城子民后,忽然意识到身为军将的使命感。

    她从未因自己身披甲胄感到如此荣光,此刻,想着自己守护的是背后百城,万众子民,其中也有父亲母亲,有兄长,还有贺嘉遇……

    她便觉得,一切值得。

    周身热血沸腾,银枪沾满赤红色,那不是杀戮,而是保卫与坚守的颜色。

    五步一人,她愈挫愈勇。

    虽说这次的阵仗远比上次袭营要浩大,但好在没有那些人精炼,更没人围着圈儿的针对她,倒可以让她留出余地大展身手。

    奈何外邦的人手实在太多了!昱城驻军的能力又微乎其微,长久下来,仍是场生死未卜的持久战。

    抬眼见迎面一外邦大汉凶神恶煞举起大刀,满脸带着把她劈成两半的神情,舒棠吃惊向后闪身,刚想直指他胸口……

    这时,一支翎羽箭“咻”的声划破长空,分毫不差的射中心脉。

    舒棠在昏天暗地的搏杀中,忽被那箭上的翎羽晃得一惊。

    这箭,好熟悉!

    不会是……

    应该,应该不会吧?

    正在她走神的空当,危机猛然靠近。

    弯刀冲着她持枪的手臂就要砍下来,舒棠倒吸口冷气:“啊!”

    意料之外的,疼痛感并没有传来。

    她被一位身披银甲盔簪红缨的将士救下。

    正感到疑惑……这时,回过头,身后整齐精炼的大部队赶来搭救。

    有步兵,有骑兵,还有弓兵,刚融身战场,便轻而易举扭转回局面。

    舒棠得闲退身阵后,瞪着眼睛瞧了他们半天。

    这装束,这阵容,这配置,这种种件件……

    她不由惊叹出声:“这,这不是我们家练出来的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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