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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我们的目标是! > 第9章 对弈
    一场春雨没浇绿树芽,还有第二场,第三场,接连几场春雨落下,天气逐渐回暖,草长莺飞。

    雅园已经买下,内里所有下人的卖身契,以及园子里最近五年内买卖奴婢的详细记录,都被送到厉无归这里,供他细细查看。

    据晏柳说,大约是在五年前,厉无归还没被判刺配那会,刘子良曾酒后乱性,失手玩死了一个年仅九岁的小丫头。

    按照南周律例,凡奸.淫不满十岁幼女者,无论身份如何,一概处死刑,没有例外。

    第二天刘子良醒了酒,心里知道自己干的不是什么人事,十分害怕,又想补偿一下那小丫头,便将这事说给刘尚书听了,央着刘尚书尽快去给小丫头家里送点钱,打算私了。

    哪料到,刘尚书当面答应了刘子良,背地里却偷偷地找到晏柳,让晏柳随便寻个由头把那小丫头唯一的姐姐抓了,弄死在狱里。毕竟,只有死人才是最可靠的。

    就这么着,原本该给小丫头姐姐的钱,被刘尚书一股脑全塞给了晏柳。

    当时,晏柳因为收了刘尚书的钱,见那小丫头的姐姐坚持要上告,便命人将她以偷窃为名,连夜拖进了大狱里。

    但晏柳并没真的杀了她。

    那小丫头的姐姐是很坚强的姑娘,平白挨了十几板子,竟连眼泪也没掉,直到夜里,晏柳支开身旁的狱卒,想要扔给她点金疮药,没想那姑娘竟趁机抬起头来,一口唾沫吐在了晏柳脸上。

    这一吐,反而把晏柳吐笑了。

    晏柳告诉那姑娘,说自己与刘尚书一同为珩王卖命,不好和同僚翻脸,所以更不可能帮她审了刘子良,再说刘尚书那会风头正盛,即便是他肯帮忙写折子,皇帝也不一定能看见他写的这张折子。

    除此之外,晏柳还告诉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真想告倒刘子良,就要乖乖听话,三天之后,自会有另一名真的女盗贼替她死,而她要做的,就是顶着已经死掉那女人的名字,装成哑巴被卖作家奴,耐心的蛰伏下去,等待时机。

    三天后,晏柳果然以转卖下人为由,将那姑娘卖给了京城中新来的一家商户,也就是雅园的主人。

    临走前,那姑娘跪在地上给晏柳扣了三个头,说他其实是个挺好的人,晏柳听了,却只是轻飘飘地一笑。~(.

    “错了,我不过是单纯痛恨你妹妹碰上的这种事。”晏柳对她道:“我如果真是好人,就不会收刘尚书的钱,不会拒绝帮你写奏折,再不济,我也会将你收在我自己家里,不会让你到外面去吃苦,然而我没有这么做,我只是尽可能地把你撇远,把你撇的与我干干净净,哄你蹉跎掉大好年华,去等那点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转机。”

    但那姑娘只是坚持着说:“晏大人,你是个好人。”

    再后来,时光荏苒,雅园里的奴婢又换过几茬,晏柳却从没再派人打探过雅园里面的事。

    厉无归也曾问过晏柳,问他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自己,晏柳说:“原本我只想找个借口哄那姑娘活下去,没想真替她报仇,但刘尚书最近和珩王闹了点不愉快,珩王心里已经有了几个能接替刘尚书的人选,只是尚在考虑。换句话说,若刘尚书在此时犯错,珩王一定不会再保他,届时,只要你和陛下能见缝插针,赶在珩王前面,提拔你们这边的人做户部尚书就成了。”

    厉无归想来想去,觉得晏柳这话有道理。

    有道理,而且无破绽。

    厉无归甚至还特地跑进宫里,把刘子良奸.杀幼女的事告诉了皇帝,皇帝听了,果然很重视,下旨要厉无归悄悄地仔细盘查,在真的找到人证之前,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末了,皇帝还对厉无归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感叹道:“晏侍郎对你,确实真心。”

    厉无归翻了个白眼,暗道什么真心?杀我全家这种么?这样的真心给你,你要不要?

    但无论如何,事情总算有了点眉目。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到了四月份,晏柳已经可以起身行走,厉无归也从庞杂的买卖记录里,确认了几个目标。

    那姑娘果然又被转手卖出去了,而且还改了更新的名字,和晏柳告诉他的对不上,厉无归在一堆破纸里埋案苦寻许久,才勉强找到了三个条件最吻合的,但是当他想再仔细筛查,就什么也筛不出来了。

    所以厉无归决定,派人偷偷把这三个女奴都找回来。

    是日,厉无归拎着棋盘,跑去找晏柳下棋。

    自从那次重病痊愈后,晏柳就再也没回过地牢,但晏柳能活动的区域仍然很有限,厉无归给他画了个圈儿,让他只能在自己卧房和侯府的院子里转悠,不许他靠近别处。

    自然,脚脖子上的镣铐还是不能摘。

    厉无归拎着棋盘赶到后院时,晏柳正提着一支上好的狼毫笔,安安静静地埋首练字。

    云意欢的医术很好,现在的晏柳不仅能走路,而且浑身上没留一点疤,尤其是那双脚,竟比受伤之前变得更加白嫩。

    厉无归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大步朝晏柳走过去。

    厉无归对晏柳道:“来下盘棋。”

    闻言,晏柳立刻听话地丢下毛笔,撩袍坐在厉无归对面。

    晏柳道:“你确定只是下棋?”

    厉无归抬头看了晏柳一眼,将装着白子的棋盒递过去,狭促笑道:“不然呢?你还想做什么?”

    晏柳被噎了一下,默不作声接过棋盒,神情狼狈。

    厉无归知道晏柳在想什么,头些天,他喊晏柳陪自己下棋,半道发脾气,直接抄起石桌上的茶壶,将那里面大半壶的凉茶水,全灌进了晏柳身体里。

    但那事不应该怪他,得怪晏柳。

    是晏柳非得又提起厉府的事,还劝厉无归放弃报仇,让他在干掉刘尚书之后,赶紧辞官。

    厉无归想了想,随手把石桌上的茶壶茶杯全部当着晏柳的面摔碎,而后当先撩袍落座,朝晏柳仰了仰下巴。

    厉无归道:“放心了没有?”

    晏柳扶着石桌慢慢坐下来。

    厉无归当先落子,晏柳紧随其后,两人谁也不说话。

    永亭侯府的院子里有几棵老柳树,时节一到,开始漫天的飞柳絮,就像下了大雪似的。

    厉无归的棋技比晏柳差很多,几个回合以后,便被晏柳杀的落花流水,完全不知道该往哪落子。

    晏柳等了一会,百无聊赖之下,忍不住开始搓柳絮团子玩儿:“先说好,是你不许我让棋的。”

    厉无归一拍桌子,“你闭嘴,别打断我思考!”

    晏柳很是轻蔑地笑了一声。

    “就算给你三天时间,你也输定了。”

    “你闭嘴!闭嘴!听见没有?不许再出声!皮又痒了是不是?”

    “……”

    啧,无赖。

    晏柳叹声气,装作不经意地弹了弹衣袖,让柳絮团子骨碌碌地滚到棋盘上。

    厉无归眼前一亮,紧挨着柳絮团子落下黑子,展眉道:“看吧!我赢了!”

    晏柳微微笑道:“嗯,你赢了,所以接下来还想干什么吗?要是没事儿的话,我想回房午睡了。”

    厉无归根本不理会晏柳说了什么,一边收拾棋子一边道:“再来一盘。”

    晏柳:“……”

    无赖,傻货。

    等收拾好了棋子,厉无归把黑子换给晏柳,斗志昂扬地说:“你先来,即便让你下先手,我也能赢。”

    晏柳不敢置信地接过棋盒,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一眼厉无归,欲言又止。

    晏柳道:“……厉无归,我困了。”

    厉无归敲敲棋盘,催促道:“快些落子,难得我今天心情好。”

    晏柳只好依言落子。

    不出意外,厉无归这次被晏柳杀了个片甲不留,输得非常难看。

    然后是第三盘,第四盘,晏柳结束战斗的速度越来越快,厉无归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并且开始烦躁。

    厉无归怒道:“妈的,肯定是我这边风水不好,咱俩换个座位,再战一局!”

    晏柳大大方方起身给厉无归腾地儿,淡然道:“如果我不让你,你一辈子都别想赢我。”

    厉无归输得有点急了,说话又开始不过脑子,愤愤道:“放屁!还说什么我一辈子都赢不了你,啧,我怎么就不能赢你了?你要是真的有那么厉害,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囚在永亭侯府,每天陪我睡觉!”

    晏柳起身的动作一顿,啪叽一屁股又坐回去了,把手中棋子重重往棋盘上一磕,“来啊!我看我今天要是不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你就不知道什么是人间险恶!!!”

    厉无归一拍大腿:“来啊!谁怕谁!!!”

    “……”

    “……”

    短暂的彼此沉默。

    半晌,晏柳起身往卧房的方向走,轻声道:“我实在困了,不想下棋了。”

    厉无归在晏柳身后含混不清地问:“你说,咱俩一辈子就是这样了么?永远都得这样了?难道就不能……”

    晏柳脚步一顿,道:“是我对不起厉伯父。”

    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厉无归将棋盘棋盒尽数甩落在地。

    晏柳本能打了个哆嗦,缩着脖子站在原地等了一会,没等来厉无归伸手抓他,心里疑惑,便偷偷转头看去。

    厉无归已经走远了,临走之前,发疯般举刀将棋盘劈成了两半,还把那刀恶狠狠地插在了一棵老柳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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