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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禁止动心 > 第 74 章 74
    “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程苏然摇头,眼角沁出一滴晶莹,飞快抹去。

    “如果可以,能经常看见你就好,其他的我不在乎。”

    “是吗?”江虞冷笑,直视着她的眼睛,“看见我和别人在一起也不在乎?”

    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说完瞬间便后悔了,可是为时已晚。

    程苏然如遭雷击:“……姐姐有别人了?”

    “没有。”江虞立刻否定,推开了她,身体往后靠住沙发,无力地闭上眼。

    浓浓的疲惫感涌上来。

    她乱了。

    如果是以前那些女孩子,随意就打发了,她不是没遇见过死缠烂打的,但从来不心软,说断就断。可是然然不一样,她似乎没办法狠下心来。

    再这样下去,事态迟早失控。

    程苏然却安了心。

    只是看着她无奈的样子,又免不了鼻酸,遂没吭声,裹紧了身上羽绒服,收拢腿,把自己整个人蜷起来。

    片刻,江虞睁开眼。

    女孩蜷缩在沙发一角,身上明显大两圈的羽绒服像床被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她双目呆滞,鼻子一抽一抽的,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江虞心里忽然生出淡淡的罪恶感……

    难道是自己做错了吗?

    然然是那么简单,纯粹的人,她当初是不是就不该去招惹她?

    “晚上住我这里。”

    女孩抬起头,眸光忽亮。

    江虞避开视线,继续说:“晚上我有个酒会,让助理带你去吃饭,她是本地人,你可以多跟她交流交流,明天我再带你去巴黎市区逛逛。后天我要飞米兰,一两天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回国,把事情说清楚。”

    程苏然缓缓扬起的唇角,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僵住,笑容冻在了唇边。

    原来是要等回国再算账……

    “好。”她低低应声,心情复杂。

    江虞站起来,指了指二楼,说:“我带你去看看房间,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你们去酒店,把行李带过来。”

    程苏然听话起身,跟着她上楼。

    二楼两间房,各有独立浴室,中间是起居室和衣帽间,还有个超大的露天阳台,光线明亮,视野通透,非常大气典雅的法式风格。

    三楼则是主卧,江虞的私人领地,无法窥探。

    “姐姐,这么大的房子,你一个人住吗?”程苏然四处打量。

    江虞淡淡地嗯了声,刻意不去看她。

    程苏然识趣闭嘴。

    .

    从酒会上回来,已经深夜十一点半了。江虞卸妆洗澡,吹干了头发,给自己斟了小半杯甜红,下二楼露台。

    不远处是SCEAUX公园,林间树影与黑夜融为一体,城堡高耸的塔尖仿佛耸入夜空,四周一片静谧,空气中弥漫着雨后青草的味道。

    湿重的寒气丝丝渗入毛孔,江虞站了会儿,慢慢喝完小半杯酒,转身进屋。

    习惯性走向左边卧室。

    来到门前,她顿住,神思晃了一晃,意识到什么,又退开了,就站在原处不动。~

    像是还在酒店,她很晚回来,洗漱完便往次卧去,摸着黑进门,钻入温暖馨香的被窝,抱住女孩软乎的身体,做个好梦。

    她忘了。

    这种生活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结束。

    习惯真是可怕。

    江虞凝神,捏紧了高脚杯,有股想要进去的冲动。

    她转身,走到沙发边坐下。

    女孩的话始终萦绕在耳边,该来的总会来,她忽然意识到,逃是不行的,即使她逃到天涯海角,然然也能找到她。

    究竟是依赖,还是爱,其实她也无法区别。

    前者有迹可循,而后者虚无缥缈。爱是什么?在她记忆深处总有人强调这个字,说爱她,那是母亲。

    小时候母亲一边打骂她,一边说:我这是爱你。长大了点母亲一边控制她,一边对她说:我这是爱你。

    后来她遇见了前任祁言。

    祁言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无论家境还是教育都令人羡慕,像温室盛开的花朵,明艳夺目。而江虞自己,生来取悦于人,又被百般嫌弃,在砖缝中求得生路走出来,坚硬冷戾。

    两种截然相反的人碰撞在一起,很快就擦出激烈的火花,她爱祁言太阳般的热烈,祁言爱她野马般的桀骜。

    她第一次尝到爱与被爱的滋味,却也发现自己从来不懂这些。

    激情很短暂,像骤然升上夜空的烟火,绽放后转瞬即逝。当热恋期过去,激情消退,进入了磨合期,她们在不断爆发的冲突与争吵中筋疲力尽,最终没有熬过去。

    祁言经常对她说一句话:至于吗?

    很多事情在祁言看来是“不至于”,但在她眼中就是“至于”。她们可以为了一条裙子吵得要打起来,也可以为了一顿饭摔盆砸碗冷战好几天。

    谁也无法理解对方。

    那会儿正是江虞的事业上升期,几乎全年无休,世界各地到处飞,名声大噪的同时赚得盆满钵满,给足她安全感。相反,感情让她焦虑无措,也许是为了逃避,又也许是实在太忙,她全身心扑在工作上,忽略了祁言,两个人鲜少沟通。

    虽然祁言会为她妥协,但内心是憋屈的,这股憋屈,就在一次比一次更激烈的争吵冲,统统还给了她。

    后来某天,祁言要她出柜。

    她不同意。

    “为什么?”

    “现在社会还没开放到能随随便便接受同性恋,我是公众人物,出柜之后还要不要工作了?你拍脑袋一想倒是简单。”

    “我说的是圈内出柜,不是全面公开,道时尚圈有多少弯的双的,你那个设计师?还有谁谁哪个编辑?缺你一个吗?”

    “你理解的时尚圈是不是只有欧美?你想过国内没有?文化差异是你一句话就能抹平的?”

    “那请问谁知道我是你女朋友?你有对身边朋友表过态吗?哪怕是圈子里跟你比较熟的人?啊?我的江大模特。”

    “总之不行就是不行,想都别想。”

    “那就分手!”

    “好啊。”

    “呵,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吧?一定要我提出来对不对?以为这样就能减轻你可耻的负罪感!但是没用,我告诉你,是你先冷暴力的,你逼我的,我算看错你了,江虞,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渣滓!变.态!”

    “谢谢夸奖。”

    然后她们分手了。

    在感情与工作之间,她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许久之后,江虞才明白,自己和祁言生来就天差地别,成长环境不同,价值观不同,难以磨合,注定会分开。

    热恋期的时候,她总是追逐着祁言的步伐,对方任何微小的举动,或是习惯,都能在她内心引发一场大地震,她常常陷入被动,不安,最后心力交瘁。

    她不喜欢被动的感觉,不喜欢情绪为一人牵动,她要自己掌控自己的身与心。

    到了这个年纪,爱情已经不是必需品,她喜欢追求事业上的成就感,胜过品味爱情,况且她这种性格的人,本就不适合谈恋爱。自从放下对前任的执念,她也看清了自己……

    夜深寂静,江虞有点烦躁,起身取了烟和打火机来,点了一支。

    细长的烟卷夹在指间,火星子燃得正旺,像黑暗中猩红的眼睛,她一动不动,黯黄灯光照着她线条冷硬的脸,宛如鬼魅。

    “姐姐……”

    背后传来一声轻唤。

    江虞微愣,转过头,就见程苏然不知何时站在卧室门边,默默看着她。

    女孩披着长发,被笼罩在朦胧弱光中,一张小脸清丽可人,丝质睡袍裹着清瘦的身体,隐隐勾勒出玲珑曲线。w~

    她心头猛跳,皱起眉:“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程苏然犹豫片刻,挪着步子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姐姐不是也没睡吗?”

    江虞不着痕迹地往旁边移了点,淡声道:“我一会儿就睡了,你也快去睡觉吧,不许熬夜。”

    她抬手,轻吸了口烟,缓缓吐出雾气。

    点点灯光落进那双深邃的眸,愈发看不透,她的脸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神情有几分沧桑,也有着这个年纪女人独有的风韵。

    程苏然有些失神,情不自禁抱住了她。

    一股沐浴露香味钻进鼻间,混着烟气,年轻女孩的身体像海绵,软乎乎的,贮藏着丰富的水,一挤压,便融化了。

    江虞顿时心慌,挣扎了两下,试图推开,却不料被越抱越紧。她拧眉低喝:“松手。”

    “不松。”

    “程苏然!”

    她陡然拔高音量,程苏然颤了颤,依旧倔强地抱着她,在黑暗中红了眼,小声说:“我想抱抱你……”

    “我再说一遍,回去睡觉。”江虞耐着性子道。

    “不去。”

    “你又不听话了是吗?”

    “我不是金丝雀,不用听你的话。”

    “……”

    江虞沉默不语。

    程苏然咬紧牙关,一鼓作气爬到她膝上。

    可还没等坐稳,就被一股力道猛地推开,失去了重心,整个人“咚”一声跌坐在地。她抬起头,迎上江虞冰冷的目光。

    心霎时坠落深渊。

    “晚安。”

    江虞看也没看她,举着烟起身,逃似的上了三楼。

    ……

    翌日休息,江虞放弃了睡一整天的计划,带程苏然去巴黎市区内转了转。

    去看著名景点,参观艺术展品,尝尝地道美食,感受风土人情,顺便讲讲自己这些年在巴黎的所见所闻,以让小朋友初步了解这座城市。

    “从戴高乐机场到市中心,沿途经过的区域是93省,也是贫民区,那边主要住着中东裔和非裔移民,整体环境不太好,治安差,以后如果你来这边念书,一定记住,无论白天晚上都绝对不要靠近那里。不仅仅是巴黎,任何城市都一样。”

    “在这里出门最好穿平底鞋,除非你全程坐小轿车。街上经常会有吉普赛人和罗马尼亚人,拿着手链要给你戴,或者举着纸要你签名,都是骗钱的,不要理他们,马上走,有多远走多远。”

    “对了,小偷很多,要看紧自己的包,斜挎包比单肩包安全,你我这两张亚洲面孔,在某些人眼中就是行走的印钞机。”

    “哈哈哈哈……”

    程苏然本来心情沉重,被江虞几句话逗得哈哈大笑。

    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如果可以,她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天,彼此没有差距,没有鸿沟,没有等着回国算的一笔账。

    但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

    第三天,江虞飞去了米兰,程苏然独自留在大别墅里,只有助理陪她,借此机会她又出去逛了一圈,就当是提前踩点,练练口语。

    等到江虞回来了,两人一同启程回国。

    学校已经开学,程苏然这趟是请假出去的,落下了许多课,回来立刻就要参加挂科补考。

    江虞和她约定周末见。

    .

    周末是个阴雨天。

    初春雨水多,已经连续下了一周雨,整座城市笼罩着霉湿气,路面上积水始终没干过。

    下午三点,程苏然走出宿舍楼,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小心翼翼避开积水,朝学校大门去。

    与江虞约了今天见面,把事情说清楚。

    她盼啊盼,在图书馆复习都心不在焉的,好不容易盼来今天,既期待又抗拒。虽然已经知道结果,知道此刻自己走向的是诀别,但一想到能看见那个人,还是忍不住雀跃。

    化了淡妆,换上了去年底江虞给她买的新衣服,她像一只脱笼而出的鸟,迫不及待飞向那片叫做江虞的天空。

    她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

    熟悉的白色小车停在校门口,程苏然疾步上前,拉开门钻进了副驾,“姐姐——”

    “等很久了吗?”

    “没有,刚到。”江虞坐在驾驶位上,双手抱臂,侧着脸,投去淡淡的笑容。

    她没化妆,素净的面庞有几分疲惫,笑容显得空洞。

    “今天很美。”

    “在我心里姐姐最美。”程苏然眯着眼笑,露出了一排小白牙。

    “考试怎么样?”

    “挺好的,能过。”

    “嗯。”

    客套完了,该办正事了。

    江虞凝视她片刻,眼底闪过一丝决绝,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点进情人备忘录,递过去,“看看这个。”

    “?”

    程苏然疑惑低头。

    页面是女孩子的照片,底下写着姓名、年龄、身高体重和职业,像一份简易资料。拇指往上滑,每张照片下都有,一,二,三,四……

    她在最后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程苏然,二十岁,1999年2月20日,身高一米六五,体重不低于九十斤,没有照片。

    “姐姐,这是……”她茫然地看着江虞,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江虞却转过脸,漫不经心地说:“我养过的小鸟们。”

    “!!”

    “你只是其中之一。”

    兜头一盆凉水泼下来,尽管程苏然有心理准备,也被浇了个措手不及,寒意透入心底,冷得她直哆嗦。

    她呆呆看着玻璃上的雨珠,眼睛里也有雾气漫上来。

    泪水和雨珠同时滑落。

    江虞侧头瞥她一眼,皱起眉,手心攥紧了衣角。

    “你知道我和祁言是怎么分手的吗?”

    “是我因为工作冷落了她,是我对她冷暴力,是我为了事业放弃她,都是我干的。我还有无数情人,见一个玩一个,玩一个丢一个,我是渣滓,是变.态,”

    “我不会喜欢自己包养过的人,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们之间真的只是玩玩而已。”

    她极力克制着呼吸,笑得万分灿烂。

    是她低估了小朋友,那柔软乖巧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坚韧执着的心,虽年轻生涩,却有满腔孤勇,而她,倒像个卑鄙无耻、四处逃窜的小人。

    既然无法回应,就干脆到此为止,省得日后惹出诸多麻烦。

    “真的吗?”程苏然抽噎着问,眼睛里已满是泪水。

    晶莹的液体挂在下颚边,落下来,吧嗒吧嗒砸在裤子上,晕开大片湿痕。

    奇怪。

    心一点都不痛了。也不是麻木,而是,没有任何感觉。

    她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

    能听到姐姐亲口对自己说就足够了。

    不要再贪心。

    “嗯。”

    江虞抓过女孩的手,从包里掏出一张崭新的盖了红戳的支票,放进她手心,拢起五指包住。

    还是两百万。

    “我不要……你干嘛……”程苏然触电似的往回缩,奈何力气太小,挣脱不开。

    “乖,先听姐姐说。”

    江虞稍稍施力紧握住,另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你现在大三,下半年就大四了,实习也好,考研也好,无论将来你做出怎样的选择,都不要因为害怕犯错而不敢去尝试。有经济基础做支撑,能减少试错成本,降低很多风险,让你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规划未来的路。”

    “以后要好好读书,努力工作,勇敢向前走,任何时候都不要将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只有自己才是自己最坚实的依靠。”

    “就当做是姐姐对你的祝福,以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好吗?”

    说完情不自禁抬手给她擦眼泪。

    程苏然紧抿着唇,肩膀抖个不停,终于憋不住哭出了声音。

    “姐姐……”

    “听话,去吧。”江虞笑了笑,起身扒过去,替她打开了副驾门。

    冷风夹杂着雨丝飘进来,冰冰凉凉落在程苏然脸上。

    彻底冻醒了她。

    “好……”

    程苏然哽咽着点头,攥紧了支票,犹豫不舍地下了车。

    才关上门,没等她撑开伞,车子便迫不及待开动,缓缓驶向马路,然后加速,眨眼汇入了车流中,直至消失不见……

    程苏然站在原地,淋着雨,眼睁睁看着那辆车远去,不多会儿身上便湿透了大片,沾水的发丝贴在脸颊。

    姐姐……

    我从来都知道。

    你是我的念念不忘,我是你的无关痛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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