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号悬臂外围存在着一个天然宇宙蛀孔，它正是通向“漩涡”的最便捷渠道。
山茶号已经更换为Phoenix控制，趁着战舰自动巡航，洛星又去捣鼓他的凤雏。时间紧迫条件也有限，凤雏No.01在续航方面并没有得到提升，但它可以作为救援舰来用。
陈修远把洛星薅了出来：“都两个小时了，休息会，抑制剂吃过吗？”
洛星接过水袋，狐疑道：“你现在怎么看我看得这么紧？”
“快该跃迁了。”
忘服抑制剂，是可能影响到跃迁状态，洛星哦了一声，顺便用手背擦了擦脸侧滑落的汗。
陈修远蹙起眉头，镜像指指自己，欲言又止：“那个……”
洛星这才注意到右侧脸颊上蹭了三道黑灰色痕迹，像猫胡子似的，非常别扭，他又在左边同样位置信手一擦。
“现在对称了，看着不难受了吧。”
“……”陈修远无奈，还有这样解决强迫症的，“这有水，可以擦的。”
“渴。”洛星仰头把水咚咚咚喝了个干净，水袋一卷放进口袋，人又重新钻回凤雏里。他的声音从机舱内传出：“离跃迁点还有多远？”
“预计一个小时内能到。”陈修远干脆跟进凤雏内部，见控制台中央摆着个有些眼熟的装饰，他便问：“你把星云球带上了？”
“嗯。”洛星低低应了一声，陆续关闭开关，“我隐约记得小时候在家翻箱倒柜玩，找到过一个一样的，不过很快就又不见了。”
那这样的装饰物很有可能原本是一对，或者有多个，芙蕖拥这个是夏晨曦的。
“年纪小，忘性大，找不见也就过去了。”洛星盯着最后一个亮着荧光的屏幕，将开关推掉，舱内只剩下氛围灯，“走吧，去做跃迁前的准备。”
控制台正中的星云球保持着微弱的光，像是要融进幽暗。
·
“还是多注意下，上次就出了问题。”洛星在药箱里翻出一盒青色的小药片，“舒缓用，马上靠近跃迁点了，放平静些。”
陈修远小心接过，刚起身准备去饮水台就被洛星叫住了。
“回来，谁叫你吞了，含在舌头下面……”洛星无语，“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了？”
陈修远步伐一顿，也没有回头：“被反复念叨更紧张了，我得去喝口水缓缓。”
洛星盯着他的背影，叹息：“你爱紧张的毛病什么时候也能改一改就好了！”
陈修远略有些烦躁：“你爱掰别人的习惯什么时候也能改一改就好了。”
洛星被怼到接不上话，轻哼了声，却还是确认他含下药片后才偏开脸。
各类信息和数据一刻不停地在刷新，陈修远坐回副驾驶的位置，很严肃地检查了一遍。他微调了两项数据，方才舒展开眉头。
这些也正是洛星打算调整的，修正完之后就可以安心等着跃迁了。
陈修远侧脸线条分明，睫毛短绒却细密，下睫十分清晰，再被光一映照，混着阴影像是描就了淡淡的眼线。
察觉到洛星投来的目光，他并没有回望，而是问：“盯着我看干什么？”
洛星嗤笑：“你都没看我，就知道我盯着你了？”
按照Phoenix给出的计算结果，五分钟后就要开始跃迁。
陈修远眉头蹙起：“很难忽视，请稍微收敛一下。”
“这时候还死盯着那些没用的可不就会紧张吗？”洛星干脆大大咧咧托起腮，“不如学我，看看别的什么的。”
这里哪有别的什么可看，要看就只能看洛星了。
山茶号的舰桥操作空间不大，两个大男人静静对视等待跃迁，那场景……嘶！
不行，洛星长得再可爱也不行！
小药片还没完全含化，说话有点不舒服。陈修远决定停止小学生斗技，往椅背上一靠，调整出个舒适的角度：“闭目养神也行吧。”
“啧。”洛星讨了个没趣，也将靠背后仰，“没意思！”
室内已静默良久，phoenix柔和的声线终于开始提醒：“跃迁倒数计时一分钟，请做好准备。”
“……最后十五秒，请放松，十、九、八……”
陈修远保持着绝对平静，将脑海中的东西一点点丢出去，这使得他几乎要睡过去了。但他还没有丢掉跃迁时要保持清醒这条铁律，大脑活动在睡着后不受控制，只会更混乱。
这次很好，当陈修远明显感觉到有吸力在拉拽山茶号后，他仍处于十分平稳的状态，眼前没有任何画面闪过。就像一汪沉寂已久的深潭，藤蔓倒影偶尔会被微风撩动，水面却始终没有一丝波澜。
陈修远能清晰地听到洛星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如果保持清醒不出现“倒放”的话，时间感还会被压缩，体验到的时长会愈发接近真正穿越虫洞所需。
正在庆幸之时，他的单侧耳内忽然开始激烈耳鸣！
仿佛山体滑落下许多碎石，潭水震荡并溅起水花，甚至感觉有水滴落在脸上，他下意识在人中附近抹了一把，再低头时便在手心看到了一片红。
从指缝中察觉出眼前还站着个人，可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视线更是被泪水冲得模糊不清，只知道对方比他高出很多。
“贱种！”
那个人咒骂着，嗓音因为情绪失控被扭成了极其刺耳的音调。
虽然不清楚前因后果，但在这样的情境中，正常人第一反应都是先退避。‘他’在呆滞片刻后也做了这种选择，可刚一转身顶发就被扯了起来，略微扭曲的视线中只剩一面惨白的墙。
‘他’立刻被猛地按着头向对面砸过去，一下，又一下，赤色的痕迹蹭花了墙面。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这个贱种！孽种！你怎么不去死，去死啊——”
对方的咒骂声没有停止的意思，他更不知道自己惊惶中喊了什么。
——谁来……
——谁来救救我……
门在这一瞬间被推开了，有个清澈的女声惊喝：“住手啊！这是干什么？你疯了吗？！”
她穿着双小巧的白色高跟鞋，几乎是扑过来般阻止。抓着他的人明显也在意来人的眼光，甫一被撞破手劲就松了。
‘他’跪坐在地上，像被卷进了漩涡般头晕目眩。
……
“阿远？阿远！醒醒……陈修远！”洛星在使劲晃动他，“怎么又——”
可能是洛星这次早有准备，或者是那粒小药片起了效果，他很快便从那诡异的漩涡中被救了出来。
陈修远猛喘了几口气，轻颤渐缓。
洛星的眼神极其担忧，见他稍微平复了一点，方才用拇指侧面在他眼尾抹了抹……刚才那段场景，致使陈修远不受控制地流了很多眼泪。
“别害怕，都过去了！”某位大少爷没奉上任何冷嘲热讽，而是细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伸出手：“需要我抱你一下吗。”
“不需要。”他略微烦躁地打开洛星的手。
这算什么事，在虫洞中穿梭还会受别人的意识影响吗，还是说……这是原身的一部分记忆？
“你好久没这样过……”洛星被拒绝也没太失落，依旧关切地看着他，“我以为这些已经从记忆记录里‘删除’了，虽然你以前不承认。”
果然，这多半是真实发生过的。
“没事，可能是跃迁时触发了深层记忆。”陈修远猛地摇摇头，想把这些烦躁的情绪彻底驱逐出去，“我现在不太想说这些。”
“好，那我去给你倒点热水……”
“不用。”从半躺着的状态站起，陈修远居然小小踉跄了一下，“我自己去清醒清醒。”
陈修远没有注意到，看着他疏远的背影，洛星轻叹了口气。
战舰上的水资源一靠捕捉宇宙空间中的冰物质净化，二靠补给站补充，虽不匮乏但也容不得浪费。陈修远随便洗了把脸，勉强从本不属于自己的情绪里脱离了出来，对着镜子发了一会呆。
他发觉自己开始抗拒接受原身的回忆了。
碎片这样填补下去，迟早会使得他超载，进而迷失自我。虽然占据了这副身体，但他没有打算就这样被“吃掉”。
陈修远只是从记忆中窥见暴力，就已经快要产生阴影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原身却几乎没有恐惧波动，“他”全程都是麻木的，好像死掉也无所谓。(.
他对着镜子看了看额头，那里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也是，当代医疗复原技术如此强大，这身体也不像洛星那样是疤痕肤质。就算是导致他穿越进来的那次重伤和后来的“断臂”，时日久了也完全看不出来，更不要说是些陈年旧事。
但伤口愈合了，伤痛就能轻易被修复吗？
洛星的态度也让是让他感觉到焦躁的另一个原因，这些关切其实只是因为他是“阿远”而已。
现在的他莫名的，越来越难接受这个缘由了。
陈修远看着掌心的纹路，复又闭上双眼，紧紧将手握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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