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爸，您干嘛呀，我在那儿干得好好的，您二话不说就要我换工作。”书房里，扬子轩不满地嚷嚷，他郁闷坏了，凭什么他爹他小姨做起事儿来独断专横，轮到他这儿找个工作都得开个家庭会议。
“你先别嚷嚷，让你小姨和你说说平安的情况。”扬帆坐在书桌前，平静地说。
“芯红电子这个企业你听说过吧？”扬子轩点点头，平安县的老百姓购买的理财产品对口的投资项目就是这个企业名下的，秦小茹见他点头接着说：“这家公司的注册地是北京的一所民宅，公司股东是一对夫妻，男的高中学历，女的初中学历，他们手里有技术，芯片类的，所以得到了嘉林市政府的大力扶持，据说政府投资了80个亿…然后，过了一段时间，公司就倒闭了。”
秦小茹看着扬子轩，希望他能听出点弦外之音，见他没什么反应，无奈地摇摇头。
扬帆解释道：“你小姨的意思是说，由于公司欠了国家的钱，即使追回部分损失，也要先把国家的钱还上，平安县的老百姓得不到赔偿，你在电话里说的种种乱象还会持续下去。”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秦小茹心想，但又想着扬帆估计是担心刺激到扬子轩那根儿为国为民的脆弱神经，那样他就更不肯调换工作了，所以才故意曲解…“唉，可怜天下父母心，甭管你在外面多理直气壮，回到家里都得整曲线救国这一套。”
“所以我就得躲得远远的，你们是这个意思吧？”扬子轩果然生起气来。
“是，那地方不太平，”扬帆看了扬子轩一眼，接着说：“再说了，凭你的能力，留在那里用处有限，不如找个安稳的基层，扎扎实实的干两年…”
“您让我赚资历，是吧？”扬子轩激动起来，“爸，我同事的母亲，就是客户经理，拉了不少客户，自己的钱也投了进去。结果她自己的钱打了水漂，还被那些客户追着要债。她是肺癌晚期，经受不住这打击，犯了病住进了医院。等她病情稳定了说不定还会被请到警局里去配合调查…我同事的母亲是退休教师，老实本分了一辈子，这下养老钱没了，还被人当骗子骂…爸，您觉得政府对这件事情的处理公平吗？”
扬帆叹了口气，说：“子轩，像芯红电子这样的公司一般都得到了国家的经济扶持，这是国家的钱，得先还上，之后看有没有剩余，再考虑还老百姓的钱。这样的处理方式我个人认为没有任何问题。我知道，你在平安县看到的情况对你冲击很大，但是面对这样的情况，你不要盲目悲观。任何人得了肺癌，日子都不会好过，你不能把疾病带来的伤害也列入投资失败带来的伤害中去…”
“那不是投资失败，那是诈骗。”扬子轩打断了父亲的话。
“是又怎样？这种事情不光中国有，国外也不少，美国那个微型血检仪的项目不就是个骗局吗？你不要遇到一点事情就咋咋呼呼的，年轻人眼光要放长远一些，不要被眼前的事情绊住了。”扬帆的语气中多有不满。
秦小茹见扬帆面色不善，接过话头，说：“子轩，公安办案多是亡羊补牢，我们能做的是尽量弥补损失，尽量避免再出现类似的犯罪，但是，我们不可能消除伤害，受害人的大部分伤痛还要靠他们自己去承担。”
扬子轩：“小姨，您刚开口的时候我就听出来了，您无非是想说芯红有背景，办案有阻力，吃亏上当也只能认了。”
“扬子轩！你以为我叫你回来是为了开辩论会？我要是真关心芯红那些个破事儿，我也不能找你呀？除了发几句牢骚，你还能干什么？”扬帆发起火来，“我告诉你，工作你必须得换，你要是还想在政府里做，我找关系给你换岗，你要是不想做了，就回来接管家里的企业。”
“我不！”扬子轩也生起气来，转身推门走出书房。
“哥哥！”庄玉渊见扬子轩出来了，便跑过去让他抱。
扬子轩忽然有些想哭，他抱起妹妹，有些抱歉地说：“哥哥这次回来的急，也没给你带礼物…”
“哥哥在家吃饭嘛…”庄玉渊趴在扬子轩的肩头，小声央求。
“哥哥还有事儿，得回去了…下次回来再陪玉渊玩儿。”扬子轩说着把妹妹放到地上。旁边的姑奶看着直叹气。
晚饭后，庄云把扬帆叫进了书房，“姑母今天很不高兴，你不该冲子轩发火。”
扬帆：“我也不想，只是那孩子太不听话，让人生气。”
“你就不会不听你父亲的话，”庄云说着想起扬帆的母亲去世时，扬煜轩将亲戚朋友全都请到了家里，还让扬帆帮忙主持料理母亲的葬礼。那一年扬帆只有十岁，他忍着悲伤表现得颇为得体，亲戚朋友们在难过之余都惊叹扬家的少爷聪慧知礼，处事不惊。庄云有些不安，若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扬煜轩怎忍心利用妻子的葬礼让儿子快速成长起来，何况他与妻子的感情极深，又将儿子视为掌上明珠。葬礼结束以后，扬煜轩看着扬帆的背影苦笑着感叹：“我知道他心里是不愿意的，却还是不忍拂我的意，恐怕从此我和他之间就有了隔阂。以后，扬家的担子难免会落在他身上，有些东西要早早地学起来…”庄云叹了口气接着说：“你父亲工作再忙，也会抽时间培养你，所以他的话你是听的。可你呢？子轩中学时你不顾他妈妈的反对把他一个人扔到美国读书，在对待孩子的态度上，你除了甩钱痛快，其他哪一点像你父亲？子轩不听你的话也是正常。”
见扬帆不说话，庄云有些犹豫地说：“你有没有觉得，以前扬子轩怕你，你说什么他还是听的，但是现在…”
“庄叔叔，您想说什么？”扬帆问。
庄云：“他长得像秦安，你心里是不是不舒服？”
扬帆：“庄叔叔，我承认，刚开始我的确很难接受，我曾经冷落了楚音和孩子，可是现在，那件事情在我心里已经翻过去了…至于子轩，他会不会多想，是我没办法控制的，他心里的坎儿要靠他自己过…”
“好吧，你能放得下我就放心了，我想你也不至于糊涂了，”庄云看了扬帆一眼，接着问：“陆瀛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要上项目，国内的资金是没问题的，但技术不行。芯红电子就是个例子，不缺资金，不缺市场，唯独缺少技术，造成了现在的局面。”前几天，陆瀛打电话过来，说美国那边不太平，扬家的半导体产业虽说是美资但也受到了冲击，他回国投资的计划也搁浅了。陆瀛有些着急，直后悔自己没有早两年回国。扬帆想了想说：“再看看吧，美国那边已经有一些技术人员遭到了逮捕，咱们还是不要冒险了。”
庄云：“你觉得芯红真的是诈骗？”
扬帆：“很有可能，美国对咱们技术封锁以后，很多产业的确是得到了中央的大力扶持，地方政府滥用了中央的扶持政策，市场监管力度也不足，当然也不排除一些腐败现象，所以一些骗子公司如雨后春笋一般，这是大环境的问题。我个人还是比较乐观的，第一，这说明国内的资金支持比较容易获得；第二，虽然现在比较乱，但政府部门在尽力的纠错和规范，投资环境会越来越稳定。”
“是呀，国内没问题，关键就看美国那边的政策了，但愿陆瀛能顺顺利利的。”庄云感慨道，接着又问：“平安县的混乱会影响到子轩吗？要不，我明天去看看他，劝他回来，姑母今天又和我提让子轩早日接班的事情了。”
“他是在卫生局工作，应该影响不大，不过从他的话里可以听出来，平安那边怨气很大，我担心万一出现突发状况，那边容易失控，所以才想让子轩回来，”扬帆怕庄云担心，开玩笑说：“我不太担心，主要是秦小茹疑神疑鬼的，您也知道，欠债百万是自己睡不着觉，欠债过亿是公务员睡不着觉，这段时间经济犯罪有上升趋势，他们这些公务员也不得安宁。”
庄云笑了起来，说：“既然是这样，你们就多关心一下平安的情况。”
“好，我会注意的。”扬帆走出书房，看着走廊里挂着的儿子和女儿的照片，忽然有些难过，扬子轩顶撞他时，“真该让你吃点苦头”这句话就在他嘴边却说不出来，他想让儿子成长，也知道成长必然要吃苦头，可就是不忍心。扬帆苦笑着摇摇头，他父亲倒是舍得让他吃苦头，结果他反而能同情父亲的苦心，轮到自己当父亲了，哪怕心里再别扭，也总是想着儿子资质平庸，只要他听话，自己保他这一辈子衣食无忧快快乐乐的就行了，可是他反倒经不起事儿，和自己疏远了。
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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