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圆桌另一侧的椅子已经被推到了阳台的角落，桌边儿放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看就知道是专门给达西准备的。
她转动了轮椅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后，扣死了轮子。
窗外，白矮星的光晕已经弱到几乎看不见，只有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达西就着这个影子，将那位牛奶一点一点地喝完了。她其实也不愿意进行接下来的这些谈话，但是看样子高雨瞳并不打算有所隐瞒。她手中蝴蝶形状的饼干一直没怎么吃，反倒是想一张牌似的被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研究了很久。
当达西将杯子放下，杯底与碟子相撞时清脆的声音让高雨瞳瑟缩了一下，随后她放下手上的东西，双手互相拍了拍，扭过腰背将手肘担在了茶几上。
“你都知道了。”
“大部分是猜的，直到你拿出那一半的灵魂。”达西吸了口凉气，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平缓一些，可是声音深处的颤抖仍旧是无法避免的，“你的力量一直没有完全恢复，所以…我觉得你不可能……”
她越说越艰难，到了后来甚至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
高雨瞳笑了一下，她本就没打算隐瞒达西什么，不止是达西，包括温应伦，高雨瞳也准备找个合适的时间和他把这一切都说明白。
“是利未安森，他…”高雨瞳耸了一下肩头，只是眼神飘忽到了别的地方，“他救了我，随后又放了我，在这之间发生了一些…发生了很多事情。”
“包括你将灵魂出卖给了他？！”
提及利未安森，一直以来都尽量让自己冷静的达西终于忍耐不住，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高雨瞳立刻将食指压在了自己的唇上：“轻些，他们都睡着了。”
“你是害怕他们听到吗？特蕾莎，我真的没想到你会……”
像是一个悔恨的母亲一般，达西咬着后槽牙，如果她能够走动，恐怕现在已经忍不住过去狠狠地刮高雨瞳一个耳光了。
但后者冷静地不可思议，仿佛达西现在的愤怒并非因她而起似的。
“达西，我刚刚失去了一个挚友，我不想再…失去你，而且，”她笑了一下，表情却是说不出的惨淡，“魔女哪儿来的灵魂啊……”高雨瞳将头仰了起来，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哭出来，毕竟她不是想要博取达西的同情才跟她进行这次谈话的。
配着白矮星的微光，酥脆的饼干和冰凉的椰子酒，高雨瞳像讲故事一样将自己来到艾欧斯，辗转到利未安森的地盘，怎么穿过拼接的油画，如何与利未安森达成共识，都讲了出来。
刚开始达西脸上还带有几分嘲讽，最后就只剩下惊愕。
“抱歉，”达西咽下那口饼干，因为长时间没有喝水，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干涩，“我不知道你……”高雨瞳摆了几下手，止住了她的话头。
达西是真的为自己刚才的言论感到抱歉，其实她怎么会不明白高雨瞳有多么痛恨那些魔王，可她就是有那么一口气堵在胸膛之中，发泄出来就已经好了很多。
高雨瞳站起来，将杯子里最后一点儿椰子酒仰着头喝完，走到了达西的身后：“天马上亮了，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趁着能睡会再睡一会儿吧。”为达西扳开轮椅的锁扣，当她弯下腰又起来的时候，柔软的发丝扫过了达西的脸颊。
以前高雨瞳身上是一种近似于糖果一般甜腻的味道，甚至会让人感觉是一大罐子蜂蜜在自己旁边行走，但现在达西所闻到的，只有略带苦味的清甜。 m.a
最原本应该属于高雨瞳的味道。
一个小时的时间原本达西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她已经做好在床上闭着眼睛听闹钟响起的准备了，没想到实际上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她就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很好，还是被布鲁斯啄了好几下耳朵才醒来，外面走廊里已经响起了脚步声，煎鸡蛋的香味混合着面包的味道一起唤醒了她的味蕾，明明昨天听故事的时候吃了很多的饼干，但这会儿达西却觉得自己的胃空得能够放下一整头牛。
“早。”w~
围着围裙的高雨瞳显得格外地居家，她正在给摆好的碗中盛满女巫的红汤，看到达西进来，她笑眯眯地问了声早，又低下头去，好像现在什么都比不上她手上的汤重要。
早饭时候同样没有人说话，气氛一度变得有些压抑，还是兰德站出来调节了一下气氛：“今天我们兵分两路？”
做饭的高雨瞳反而没有吃什么，她只喝了半碗汤，这会儿正盯着空空的碗底发呆，听到兰德说话后，抬起头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嗯…对。”
随后继续补充到：“你和卡特，还有温应伦，就留在这儿，别乱跑，卡特会保护你们。”
“我和达西，还有布鲁斯，我们三个……”
“叮！”勺子砸到盘中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地刺耳，可温应伦的声音十分平和，“我和你一起去，我不乱动，也不说话，你可以当我不存在，但是…别让我留在这儿。”
或许是他后面的话语中已经带上了哭腔，原本打算拒绝他的请求的高雨瞳鬼使神差一般地点了点头：“咳，咳、好，那你就跟着我们吧，没关系。”
她无法想象当温应伦醒来后，听到那些关于她的传闻和议论会怎么想，其实是高雨瞳自己还没有做好面对温应伦的准备，但她同样也没想到，在她杳无音讯的这段日子里，温应伦是怎么过的。
昨天一晚没睡好的人，其实是温应伦。
隔壁屋子的脚步声响起时他便惊醒了，可是他不敢动，也不敢说话，甚至他不知道现在的高雨瞳还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高雨瞳。
相比于达西，反倒是他更加无法接受高雨瞳会给一位魔王效力这件事情。
他僵硬地躺在床上，仿佛一个心脏被刺入银制锥子的吸血鬼，直到走廊处再次响起了轮椅和脚步的声音，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甚至等到高雨瞳睡着，他才浑浑噩噩地再次进入梦乡。温应伦不想再一次体会到无法找到高雨瞳的感觉，可他此时此刻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面对沉默的温应伦，高雨瞳已经抬起马上要摸上他后背的手最后还是讪讪地收了回来。
这里大概是她们所能找到的艾欧斯最高的位置，接天的草地从他们所站着的山包下一直延伸到白矮星的脚下，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正常，可高雨瞳现在所要做的，正是破坏这份虚假的正常。
她最后和达西对视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双手包成一个圆球随后放大，直到这个透明的圆球将她和温应伦都包裹在了其中，才停下手来。
“开始吧。”恍惚间，温应伦听到高雨瞳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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