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更漏坐得远一些，靠在一边打盹儿。
见这二位回来了，边锦摆一摆手：“怎么样？发现什么了没有？是不是被我哥的舔狗样震惊到了？”
“的确——是很震惊。”千秋到底是个没文化的，引用了一句不那么恰当但是意外的让人无法挑刺的俗语，“这可能就叫做‘恶人自有恶人磨’吧？”
边锦靠在江断鹤大腿上，手捉了江断鹤一寸长发，修长手指玩着发丝：“别，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那位嫂子可不是恶人，她好得不得了，她简直就是恶人政府里最纯洁天真的白莲花。”
他补充了一句：“为了讽刺她我真的送过白莲花，她不仅收下了，还对我哥说她很喜欢，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半夜三更就被叫起来，塞进飞机飞委内瑞拉外交访问了，我直接被送去扶贫！”
言下之意，他这个嫂子表面看着清清白白一小姑娘，背地里多少弯弯绕绕还不晓得。
枕头风难防。
边锦换了个姿势，躺得更加舒服：“这重迷宫很奇怪，很多事情都是还没有发生的……难道把未来也包括在了这重迷宫里么？”
这个没人能为他解答。唐晓翼还在想弗列居阿斯，千秋拉了拉他衣角：“诶，要打破这一重迷宫，难道要杀了边察吗？或者把他……送走？就像上一重迷宫一样。”
“多半是让他消失。”唐晓翼说道，“但我们是杀不了他的——那就只能寄希望于幻境里的人……”
千秋一笑，白森森的牙齿露了出来：“小姐啊。”
“？”唐晓翼反应很快，“可是我们也没有办法和小姐直接沟通……况且她……”看她那细胳膊细腿的样子……也不像是有力气杀了边察的。
“恨就够了，”千秋说道，这两个人丝毫不觉得在边锦面前讨论如何杀了他哥是否有些奇怪，“恨能够让人爆发出超乎平常水平太多的力量——恨是最好的兴丨奋丨剂，现在我们只需要推小姐一下……”
“可是要怎么推？用你们女人间奇妙的心灵感应么？”
“哎呀再给我一点时间思考一下嘛！”
“——”边锦从江断鹤身上坐了起来，“你们不觉得你们这么做不太合适吗？你们要杀的人是我哥诶！你们在我面前说要杀了他诶！”
“你的意见不重要。”千秋直截了当，即使被边锦怼了很多次，小姑娘的锐气也不减反增，“反正是幻境，你哥并不会真的死掉。而且不是我们杀了他，是小姐杀了他。被所爱之人夺取性命，比被陌生人杀死，好像要浪漫很多吧？”
她突然笑了笑：“对不起，我也不太清楚呢，毕竟我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边锦无法接受：“但——”
“你之前也说了，‘未来也包括在了这重迷宫里’，未来有无数种可能，皇帝陛下死去只是其中一种。”唐晓翼说道，“我们只是在排演他的死亡，而不是真正置他于死地。”
“而且，小阁下，”靳千秋说道，“在这无数种未来当中，都没有你的存在。”
她直视着边锦：“在那无数种可能里，你的死亡是唯一的既定前提。”
“——”唐晓翼都不知道该惊讶还是表现别的情绪了，“靳千秋你？！”
而语出惊人的靳千秋却面露迷茫之色：“……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只是有一种预感……”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朵只剩下五片花瓣的花：“……我越来越虚弱了，是因为「诅咒」，所以我进入九重迷宫时身着白衣……我的生命在倒计时，那么与我一样、穿着白色衣服的小阁下你，现在也肯定很难受……你靠在江断鹤身上并不是为了休息，你是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自己了。”
“我没有！”边锦立刻否认。
靳千秋笑笑：“没事，你没有就没有吧，都一样。到了那一刻，我们就知道有没有了。”
她的目光曲曲折折，落在了边锦的手腕上。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么在宽大的袖子底下、边锦的手腕上，也有着一朵与她一模一样的花。
顾双习坐在主卧宽大的床上。
她曲起双膝，双臂绕过膝盖紧紧抱住，把脸埋在双膝间。漆黑长发长长了些，泼墨似的倾泻下来，裸丨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星星点点的青紫伤痕，而她早已习惯了带伤，偶尔这由边察遗留下来的伤痕还可以博取他的怜惜和宠爱。
没有女孩子会喜欢被人又粗暴又怜爱地对待——边察是极端，他对她忽冷忽热，喜欢她时就心肝宝贝地哄着，生起气来什么狠话粗话都说得出口，顾双习能忍受这么久，也是一种本事。
她来到这里时无依无靠，唯有依附于边察才可以生存、或者生存得更好。也许她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与他对抗，但她一直都在做准备，伺机而动，凭借着边察这块踏板远走高飞——获得属于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作为“宠物”、“情人”或者更下贱的东西存在的人生。
——为什么没有想过杀了他呢？杀了边察。
——因为杀了他，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而且，她的力量还不够，在边察面前……她毫无反抗之力。
——不。
——“你有哦。”
顾双习本来以为只是在与自己的心音对话，可没想到这个声音真真切切地在她的耳畔响起，与此同时，一股奇异的香气缭绕在顾双习的鼻尖。这与边察身上的气味截然不同，顾双习对异香十分敏感。
她抬头看去，一个白衣少女正半跪在床边。
她双手撑在床上，整个身体倒向顾双习，一边腿抬起垫在床上，另一边的腿还站在地上。少女有着一头绸缎般亮丽顺滑的黑色长卷发，顺着衣裳滑落下来，她离顾双习很近，近得顾双习可以直观地欣赏到少女精致完美的五官。
——现实里真的可以找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吗？
上挑眼角染着淡淡的绯红色，雪色肌肤滑腻轻薄，像能看清皮层下青紫色的毛细血管，挺翘的鼻梁、淡粉的双唇，少女吐息间都如兰花般芳香。w~
少女脸上带着一丝暧丨昧的笑意，问顾双习：“你想不想杀了边察？”
“……”顾双习说道，“只要我拉下这边这根细绳，铃就会打响，你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少女作出惊恐的表情：“我知道啊，楼底下那些佣人啊，外面那些保镖啊，全部都会冲上来、闯进这个房间——但你猜他们会看见什么？他们只会看见你。他们是看不见我的哦。”
她又靠近了一点，长长的黑发拂到了顾双习的手臂：“如果你多拉几次，那就会变成《狼来了》的故事哦……”
少女眯起眼睛，笑容像抓住他人把柄的得逞的小恶魔：“那么，你还要继续拉吗，顾双习……小姐？”
顾双习盯着这漂亮得不似凡人的少女，摇了摇头。她很擅长服软，这一特长被边察训练得发挥至淋漓尽致。
“再重复一遍我的问题，你想不想杀了边察？”少女又捡起了原来的问题，这回不需要顾双习的回答，少女自己先答了：“当然想啦，谁不想杀了……这种无恶不作的混丨蛋呢？”她几乎是轻蔑地说道。
“难道你要说，‘我可以帮你’吗？”顾双习说道，“没有人可以帮我，谁都不能杀了边察，谁都无法杀了边察。他是这个国家的皇帝，他的子民们需要他、这个国家需要他。……他对女人的态度的确很恶劣，但这无法抹消他的千古功绩。”
“你怎么和那个人说着一模一样的话啊？你们是不是都被边察洗脑了、成为他的信徒了？”少女有些不满，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了顾双习身上的伤痕上，她口气软和下来，“很痛吧？这些伤痕。”
少女后退了一些，给顾双习回寰的余地：“虽然嘴上说着不可以，但你内心深处，其实是很想杀了他的吧？那么混蛋的一个人，不顾你个人意愿，强占了你、圈养了你，甚至还要把你从里而外地打碎，把你完全变成他的私有物——他把你视作物品而不是一个人，你敢说你对此不抱有怨恨吗？”
顾双习当然不敢说。
她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
“赶紧藏起来吧，”顾双习面色平静，“边察回来了。”
少女愣了愣，嬉皮笑脸的表情收了起来，她歪歪头：“好吧——你没事可以和我说说话，我在衣柜里等你。”
在衣柜里等你？——顾双习来不及思考这句话是否有什么深意，主卧的房门便被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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