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的斜后方便是水箱，水流的速度缓了下来，现在也不过刚刚浸过千秋小腿肚。这小姑娘虽然不算高，但身材比例生得很好，黄金比例大长腿，穿什么都是天生衣架子。
千秋正贴在水箱玻璃壁上，大眼睛好奇的望着他们。她也不能免俗，对鸦先生的赌博手法的兴趣绝不比其他人少，况且现在水上涨得慢，她也没了紧迫感，在唐晓翼望向她时，千秋还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
像雨后天晴、拨云见日，明媚灿烂的阳光穿透云层，刺入人的眼睛，唐晓翼好似被灼伤了，他移开了视线。
边锦抱着手臂，站在唐晓翼身后，他勾着唇：“要不要我帮你看牌？”
「花瞳」——「五宫」宝物之一，打牌作弊神器。
“不用了，这个级别的我自己能行。”
荷官开始洗牌。戴着皮革手套的小手灵巧翻飞，扑克牌如蝴蝶般在她灵活的指间飞梭。
边锦把手随意地撑在椅背上，身体倾向唐晓翼：“你说说，有什么人能让你不行？”
“靳千秋呗。”唐晓翼对着手指尖儿，眉目间有漫不经心的痕迹，“跟她玩牌，为了讨她欢心，我就是出千也得输。”
太卑微了。
他抬头看了边锦一眼：“你这个问话里如果有其他意思的话，那我大可以明确告诉你，除了靳千秋，谁都不行。”
这一重的回答里就带有颜色了。
“从来都没觉得你是个痴情的主儿，当然像你这个年纪，放浪形骸也不合适。”
“您在教唆未成年人犯罪。”
也就是这么说说罢了，边锦可是能把各部法律倒背如流的人物，越了解法律的人也就越擅长钻法律的空子。
“我知道有个时候，你会赢秋谣小姐。”边锦又回到了话题上，“当她和你说，赢了她可以得到她的一个吻的时候。”
赢美人亲吻。
唐晓翼蹙眉：“你泡妞的伎俩也太落后了。”
“可我把得到妹啊，而你和秋谣小姐呢？牵下小手就脸红？”
唐晓翼面无表情。他不打算把他已与靳千秋同床共枕（字面意思）过这件事告诉边锦。
他和边锦讨论泡妞，这件事本身就很无聊。
梭丨哈又被叫做港式五张，常见于老派的港式电影里。一共二十八张牌，游戏开始时，发给各家两张牌。从第二张牌开始自动亮出，作为明牌。
从亮牌开始，每发一张牌，从牌面较大者开始顺时针下注。最后一轮时玩家可进行梭丨哈，等到所有下注的人都已表态后，就掀开一直没有明示的底牌一决胜负。
牌面最大的人就可以获得桌面上所有的筹码。
兔女郎身姿妖娆，坐在赌桌边缘，雪白长腿妖娇翘起，足尖勾着鲜红色的高跟鞋，诱惑又性感。
她手指翻飞，将底牌发给了两位玩家，又将第一张明牌发了出来。
无题的第一张明牌是红桃Q，唐晓翼的第一张明牌是草花10。
无题牌面较大，因此由她先下注。
“一枚硬币。”她说道。
边锦发出一声嗤笑，在挥金如土的小阁下眼中，“一枚硬币”这样的赌注实在是上不了台面。但他也明白，无题是在场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当然不会单纯到真的只是用“硬币”作为赌注。
唐晓翼撑着脑袋看着自己的牌，一张面朝下摁在桌面上，是底牌，另一张是明牌。他也下了注：“一幅画。”
“……？？”边锦惊诧，“你们到底是打牌还是对诗？下个注还这么有雅兴？”
无题凉嗖嗖地瞥了他一眼，目光触及边锦身后如山一般巍峨耸立的江断鹤，淡淡地收回视线。
唐晓翼手指抚在唇角，挡去微微上扬的弧度。若不是边锦身边还有个江断鹤，恐怕这会儿无题就已经下令，把边锦嘴巴封起来、丢到角落里去了吧。
因为玩家人数较少，所以发牌次数缩短到五次。兔女郎又发了三次牌，两位玩家也就又下了三次注。
无题的赌注分别是：硬币、珍珠、黄金与钻石。
唐晓翼的赌注分别是：画、扇、竹笛与孤本。
边锦靠在江断鹤身上，感慨：“无题小姐的赌注我都可以理解，但是朋友你的赌注也太羞耻了，你说出来不觉得丢人吗？”
幸好有边锦在旁边唱相声，唐晓翼玩这种游戏的时候不爱说话，但比起周围静谧一片，他更喜欢吵闹一点，吵闹有助于他隐匿自己进行思考。
现在的明牌情况如下：
无题：红桃Q，黑桃9，草花J，红桃10
唐晓翼：草花10，方片8，方片K，红桃A
牌局已经很明显了，就算唐晓翼底牌是黑桃A，那也没用了——如果无题的底牌是除方片K以外的任意一张K字牌，那么她的牌就是顺子，顺子绝对压倒唐晓翼的散牌。
唐晓翼摇了摇头，眉眼间有遗憾：“太可惜了。”
掀开底牌，无题是黑桃K，唐晓翼是红桃9。
唐晓翼大大方方把牌往桌面上一撂，笑得很无奈：“输啦。”
他看向水箱内的千秋，小姑娘趴在玻璃壁上看着他，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千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就继续装吧，藏拙！继续！藏！藏到我被淹死好了……
无题没有什么惊喜的表情。她把牌一齐甩给兔女郎，十指交叉，搁在下巴底下：“鸦先生，既然是赌博，我就希望你可以全力以赴。”
“可是今天运气的确不太好。”唐晓翼依然在笑，眯起眼睛，不让无题看清他眼底情绪，“毕竟无题小姐把我的小姑娘抓了起来，用来威胁我，我当然会心急如焚。”
这回边锦和靳千秋一块儿翻白眼了。
无题粉橙色的瑰丽眼眸中映出灯泡，白色的一个小圆形，摇晃间与她的瞳孔重合。她抬抬下巴，示意兔女郎继续。
这回他们下的四个赌注分别是：
无题：肾脏、心脏、骨髓与眼丨角丨膜
唐晓翼：茶叶、茉莉花、象棋与砚台
二人的牌面如下：
无题：红桃10，草花10，方片10，红桃J，黑桃J——“葫芦”牌型，即“三条”加“对子”。 m.a
唐晓翼：红桃Q，草花Q，黑桃8，黑桃Q，方片Q——“铁支”牌型，即四张相同数字的牌，外加一单张。
边锦开始打哈欠了，整个人柔若无骨地倒在江断鹤身上，眼皮都抬不起来。
在他看来，这一场赌局本来就是多余的。边锦绝对信任唐晓翼的技巧，并对无题的行为嗤之以鼻——拜托，本小阁下都不太敢招惹我朋友，你无题不仅惹了，还把他的小姑娘抓了起来，还和他打牌？我朋友不大杀四方才奇怪。
第二场，唐晓翼胜。
唐晓翼又看了千秋一眼。这会儿水已经漫过了她的大腿根部，她孑孓地站在水箱里，双手垂下，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然而那双漂亮的琥珀美眸里光芒流转，她有她自己的神要出，似乎已经完全不关心赌局了。
在靳千秋的潜意识当中，唐晓翼绝对会赢。
唐晓翼皱了皱眉。原本，他不需要真的和无题对赌，也一样可以救出靳千秋、拿到女神像，但既然无题提出来了，千秋很期待，边锦也很期待，那么他也不介意和无题玩一玩。
再说，他有这么久没摸牌了，手感差了不少，正好借此机会重新捡起牌技。
更深层的说，唐晓翼内心也有类似小男孩的心思——他想在千秋面前秀一把，就像小男孩想表现得与众不同，好引起心上人的注意。
靳千秋不是普通的小女孩，当然，她也和别的小女孩一样喜欢新衣服新礼物，但她比其他小女孩多了一个爱好——她是从腥风血雨里成长起来的，本性当中偏向于野兽的一面已经被唤醒，她更加渴望杀戮与血腥，习惯服从于比自己强大、比自己优秀的人。
因此。唐晓翼想。也许我表现出“我的牌玩得特别好”，靳千秋就会对我多看一眼？
——就是这种很莫名、很中二、很幼稚的想法。
没办法，谁让靳千秋和别的女孩子一点都不一样呢。
兔女郎第三次洗牌，三局的最后一把即将开始。
无题张开五指，轻轻地敲着桌面，唐晓翼十指交叉搁在桌上，一派风轻云淡。双方保持着微妙的沉默与僵持。
在兔女郎发底牌之前，无题翘一翘手指，将左轮手丨枪推到了牌桌中央。
意思就是要动真格了。
唐晓翼嘴角噙了一点儿不清不楚的笑意，他眯起眼望着无题。说实话，他对于无题的信用值没有什么信心……到底是在道上混的，他这种贩卖情报的会比较讲究一个“道义”，而无题这种开风月场的就没那么多顾忌……具体可以类比陆蒹葭的母亲柒雪铃，她开的夜丨店不仅吃钱，还吃人。
眼下自然不是直白询问的好时机。荷官把底牌发了出来。
这回明牌如下：
无题：黑桃K，草花10，黑桃J，方片9
唐晓翼：红桃A，红桃K，红桃10，红桃J
赌注如下：
无题：贫穷，专丨制，野蛮与混乱
唐晓翼：富强，民主，文明与和谐
这个赌注一出来，边锦顿时笑出声。
“我建议你背完。”边锦建议到，“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二十四个字保平安。”唐晓翼强调，“我是坚定拥护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爱国群众！”
现在的局面于无题而言十分不妙。如果唐晓翼的底牌是红桃Q，那么意味着他是一副同花顺，且是一副最大的同花顺（以A为首），是绝对压倒她的。
然而无题脸上看不见任何的慌张情绪，她的手指摁在底牌上，唐晓翼也把手放在底牌上，两个人一起掀开了底牌。
把底牌公之于众的那一刻，无题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无题，黑桃Q，顺子。
唐晓翼，红桃Q，同花顺。
唐晓翼把牌叠在一起，一齐掷在牌桌上。灯光下他的脸庞线条俊美，高鼻深目，抬一抬眼睛勾得睫毛颤抖，搅乱人心池。他淡淡地吐出三个字：“我赢了。”
就像之前无数次一样。在蒙面赌场，他面对赌桌彼端的不同对手，以法官宣判死刑一般的笃定又高傲的口吻说出这三个字：“我赢了。”
纵有数之不尽的财富被他收入囊中，他也不见得会为此动摇一下，仿佛这些被写在证明上的财富数字不过是一片虚无，他所求的始终在云端在彼方，是他抵达不了求之不得的梦想。(.
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心态，他才可以一次又一次地赢过那些抱着破釜沉舟之心的赌徒，甚至创造了所谓的不败神话。
“啪啪啪——”突兀响起的掌声打破了唐晓翼说完那句话过后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是水箱里的靳千秋，她正用力地鼓着掌，脸上说不上有多少崇拜的表情，最多最多，是名为骄傲的表情。
唐晓翼几乎从她脸上读出了一句话——“不愧是我（有信心）的男人！我的眼光是最棒的！！”
好，不愧是靳千秋。
他不想管对面的无题有什么反应了，他只想把千秋从水箱里抱出来。
就在唐晓翼即将起身的前一刻，无题骤然动了。
她拎起那把左轮手丨枪，在赌桌上单膝下跪，弯下腰，把枪口抵在了唐晓翼双眉之间。
无题的脸很近，近得唐晓翼可以数清她说话时轻轻颤抖的睫毛。她的动作很敏捷轻巧，像一只习惯夜行的猫。
她离唐晓翼很近很近，她说：“鸦先生，您是个绝佳的赌徒。可惜不是个绝佳的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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