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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归云一去 > 第十三章 寻药
    封雪阁脚步一停,扫了眼上书“东市”的坊门,歪歪头,再走进去。

    江折牵着马晃悠过来:“娘子在想什么?”

    封雪阁便道:“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

    “是那首民歌《木兰诗》?”江折一笑:“怎的毫无来由想到了这个?”

    “也不算是毫无来由吧。见到东市,想到这句诗,就好比我见到踏云,想起‘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江折道:“这怎么能一样呢?”

    封雪阁双手环抱,微仰起头,有些小神气:“怎么就不一样,不都是从一物想到另一物吗?小时不识月还能呼作白玉盘呢,这不就是从明月想到玉盘?”

    江折勾唇,说她:“歪理。”

    封雪阁轻哼了声,背起手步伐轻快行在了前面。

    两人驾轻就熟地穿过热闹的市集,拐了几个弯,在一家布衣坊停下。

    里面十五六岁大的伙计见有人顿足坊前,想是有客到了,欢欢喜喜上来招呼:“二位买布匹还是裁衣啊?成衣咱们店也是有的!最近就新到了一批,还是凉州的贵人娘子们穿的样式,这位娘子要不进来试试?”

    江折摇摇头:“我们不买布也不裁衣,就找陈掌柜。”

    “陈掌柜?咱们掌柜姓禄啊。”伙计一拍头,面露恍然:“贵客说的是这布衣坊上一任掌柜吧。”

    “前面那位陈掌柜啊,他家中有事,说是长辈染疾,眼看活不成,赶回去尽孝了。他走得匆忙,把店卖给了现在的掌柜后就不见了。唉,你们要是在他那里有订单,咱们店也认,就是,得拿出凭据啊。”

    江折与封雪阁对视一眼,继续问道:“那你们现在的掌柜是谁?”

    那伙计顿了顿,又仔细打量着他们二人。瞧着这位娘子美是美,可看脸不大像中原人,倒像是那些民风剽悍的外族人。这阿郎又牵着马与她一道,莫不是专程过来讨债的?

    “两位若是来找人的,那可不怎么巧。我们现在的掌柜,他也不在。”他小心翼翼地道:“不如两位把名字留下,等我家掌柜的回来了我再转告他?”

    伙计转回去从柜台那儿拿了纸笔,那娘子却道:“不用,你告诉我们你家掌柜的住哪儿,我们去他家等他。”

    “啊?”这是要蹲守掌柜的啊,难不成是有仇?

    伙计留着心眼,就杵在门口跟他们交谈,让周围的店家都看见,但就是支支吾吾不说清掌柜的在哪儿。江折越看他越可疑,微微侧过身向前跨了半步,把封雪阁左边掩住。

    有来往过路的商客看到这里的僵持的局面,好奇地指指点点。布衣坊邻家的人与伙计认识,探头出来喊:“阿泳,昨个我在你家铺上拿了把尺子,你家现在用吗,用我就拿过来。”

    伙计回头朝他挤眼:“不用不用,不就个尺子吗,留着吧你。”

    也不知道邻家的人看没看懂,总之人是缩回去了。

    伙计刚松了口气,还指望着那人回去报个信儿,拦住掌柜的,没成想眼尖瞧见人堆里冒出个熟悉的身影。

    “阿泳,你把客人拦在门前做什么?”

    他边走边道:“咱们打开门就是要做生意的,你这样可不行啊。”

    伙计愣了愣,看看走来的人,又看看那一男一女,赶紧跑过去在对他说:“掌柜的,这两人一直在找前面那个陈掌柜和你,也不知道是不是陈掌柜欠的债,你可要小心啊。要不我去家里叫点人来?来回半刻钟,你—”

    封雪阁转身,禄掌柜这时才看清了她的脸:“……不用了。”

    “咦??G?”

    “不用了阿泳。你去泡壶茶,用我柜子上的那块饼。去吧。”他走过去,习惯性抬起的右拳半道一转成掌:“东家,里面请。”

    这是东家?

    给掌柜的给钱盘店的东家?

    伙计缩着脖子接过那郎君递来的缰绳,老老实实绑在了一旁门柱上。

    布衣坊前面是布料成衣,后面有个做衣服的屋子,还有用来待客的小厅。

    “我记得你,你弟弟是禄存心,提萝的朋友。”

    封雪阁在首座坐下,道:“可这个点,该是陈祥管着的。”

    江折在右边落座。

    禄掌柜本来站在下首,被封雪阁叫着入坐了:“回娘子,陈祥十日前在鸽房被人截杀。索性截杀之人火候不够,陈祥又体态富裕丰肌大腹,那人用匕刺入要害不深,让他装死给骗过去了。那人自以为杀死陈祥后,雇了个地痞将陈祥抛尸荒野,还说以后东市布衣坊就归他了。我也是在第二日那地痞上门讨店时发现,装作客商盘了这间布坊,灌了几壶酒问出来的。”~

    封雪阁眉头一皱:“陈祥如今在哪儿,可有大碍?”

    禄掌柜道:“我已将陈祥接回家中修养,有可信之人照料。只是他现在喉部受创,还躺在榻上,说不能说,动不能动。”

    “捡回一条命,算是不错了。”江折问:“你可知是何人截杀他,那鸽房呢?”

    禄掌柜看了他一眼,道:“人不知道,鸽子全被放跑了。”

    江折也不惊讶,低声道:“果然。”

    禄掌柜神色一凝,听这口气,不止是晋昌出了事。

    “陈祥无事,你便照顾好他。待他伤好之后托人带个信,以后就让他回漠北吧。”封雪阁揉揉眉心:“小弟收上的消息里,唯独缺了瓜州这块,于是我们便从瓜州下来。一路上到常乐,都是鸽房被毁,可这次在晋昌,对方就开始杀人了,这是为何?”

    “难怪我叫商队带去的信前面还没回,原来是鸽房被毁了。现下只靠人力传信,恐怕得慢上许多时间。”禄掌柜思索一会儿,接道:“晋昌站点,陈祥在明我在暗,那人想来是不知道的。他‘杀死’陈祥后就离开了晋昌,说明对我们的暗线并不了解。”

    封雪阁点头:“的确。如此说来,他的行事风格是突然间就变了?”

    江折也道:“或许还要问,为什么常乐之前都是鸽房被毁,到晋昌就是找到站点?他方才可说了,那地痞是从杀人者那儿知道成衣坊的。”

    而种种改变,都发生在陈祥身上。

    禄掌柜也是聪明人,他当然知道陈祥是关键,可这关键开不了口,写不了字,又有何用。

    众人一时无话。

    伙计阿泳进来时,就见他的掌柜和掌柜的东家们坐在一起,个个面色凝重不知在思考什么大事。他不敢打扰到掌柜的和掌柜的东家,把茶端上桌后,轻声地退下了。

    东市不开夜市,再枯坐下去,或许就要闭市了。

    封雪阁随意取了茶盖,道:“你的伙计?”

    “嗯,对,他叫阿泳。”禄掌柜有些无奈:“这孩子家贫,幼失怙恃,还有个妹妹要养。我住他家隔壁,他妹妹生病时给他出钱买过药。他感念我,就时常帮我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这次盘下布衣坊,我觉得一个人脱不开身,又想帮他家里一把,就请了他当伙计。”w~

    封雪阁点点头,道:“知恩图报,是个好孩子。”就在之前,怕他们二人不怀好意,这伙计还一直拖延着,不告诉他们掌柜在哪儿。

    禄掌柜平日与他相处,感受最深,便也笑道:“阿泳的确是个好孩子。存心不在,我就拿他当弟弟。”

    封雪阁听他这样说,便也想起了自家不省心的弟弟,微笑着柔和了眼神。

    江折在这种事上是不能感同身受的。他没有手足兄弟,也没有可以关心的朋友。他始终是一个人。

    这时我能说什么?

    江折这样思索着,可最后打破这种气氛的并不是他。

    “他们是跟着无榭来的。”封雪阁突然出声。

    江折早就习惯她时不时从一件事跳到另一件事的想法,因此他可以调侃几句,但不去追根究底,反倒会考虑这个可能。

    于是当禄掌柜惊讶地问:“娘子怎么会这样想?”江折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封雪阁不复方才温柔,眼中冷冽:“诸多事由太过巧合,若连在一起却也能说得通。无榭被他们设计主动离开漠北,但这一路上总不可能避过所有人烟。而只要进入城中市集住店购物,总是有可能被站点的人碰上。”

    江折点头:“照这假设。那些人必定一直在三郎周围监视,才能及时发现站点放飞的信鸽。然而站点和鸽房都是分开的,所以他们只能破坏鸽房。可这次为何会变呢?说不定,是由于三郎和陈祥掌柜有了接触,陈掌柜被发现,于是他们将鸽房和人都毁了。”

    禄掌柜听得一愣一愣,似乎却有道理,可细想又无凭无据。最终他挣扎着道:“娘子所说,全是凭空猜测,实在站不住脚。”

    封雪阁微微阖眼:“世间因果千千万,我也只是把眼前诸般可能组合了而已。倘若这猜想是错的,那也不会太过离谱。”

    江折表示赞同:“反正我们只得这一个想法,那先将它当作对的看吧。无论如何,倒着推,总是比瞎琢磨好上一点的。”

    禄掌柜无言以对,咬牙道:“那我就回去问问陈祥,是否见过三郎君。”

    “确切可行。”江折道:“你对他说,是就眨两次眼,否就眨三次眼,再问些简单的问题,这样想必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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