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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归云一去 > 第四章 寻药
    漠北边鄙,凶恶之地。

    酷热,骄阳似火。

    远处悠扬的驼铃击响在沙风中,紧扣人心底。烈日下的旅人,似乎只有在云层的阴影下才能求得一丝安息。

    荒漠南部有一片崖壁,原本为古老的巨岩经过千百年的风化剥蚀形成,然而遗留到现在,已是碎岩遍地,繁多的障碍物使得漠北居民走在其中都可能辨不清东南西北。但若是要想到达整个漠北最繁荣的城市,就必须穿过这块天然迷宫,就像现在,正往那儿走去的人一样。 m.a

    那是一行十几人的驼队,托着厚重的褡裢和箱笼,却又不像是商队。而驼背上的人们,纵然蓬头垢面,大多数却依旧挺直着腰板,似乎极力掩藏疲态。

    “若是寻常人,在这环境下,怕早已不省人事了。”崖壁后晒得皮肤黝黑的精瘦少年咂咂嘴,指着那队统一着白色斗篷的人道:“货物掂不清,不过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看来来头不小。四哥,可能有些棘手。”

    躲在阴影下乘凉的乌老四只穿了一件短褂,瞥了眼下首处躁动不安的马群,擦着刀漫不经心地问:“看出是哪一路的吗?”

    那少年眼力极好,闻言又仔细观察了会儿,最后却还是摇了摇头:“都是生面孔,看穿着打扮行为举止,明显是关内来的,但没有巾红岭的人在。要不是有技艺傍身,那就是对漠北一无所知。”

    中原门派就算没和漠北打过交道,也定然知道这里的规矩。沙盗、响马、巾红岭,要想借道势必要和一方打好关系。反观这队人马,就连唯一的导向也非关外人,叫人看来只觉得一股子猫腻。

    “走镖?”乌老四挑眉吐出两个字。

    “有可能。”他点头。

    如果是押送秘密货物的镖师,为求隐秘这么做倒是无可厚非。只不过一进这戈壁,漫天遍野都是他们的眼线,隐秘也隐秘不到哪儿去罢了。

    乌老四翻身跃上了崖壁,在一处隐蔽的凹陷岩区,别有深意的望向驼队:“他们带的什么东西,越发让我好奇了。”

    少年转过头,瞅见他的表情,露出一丝稚嫩的茫然。

    “德子,要是里面有啥稀世珍宝,就留着给当家的做聘礼吧。”乌老四冷不丁说道。

    “什么?”耳边刮来一阵风,德子没听清声儿,只看见他嘴角扯出一个愉悦的弧度。

    “就说他老是像个娘们儿一样磨磨唧唧真是丢咱响马的脸。”乌老四掉转身,手里的石子弹在下面一人头上,“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达鲁江,放响箭!”

    铃声悠长,炽日炎炎。风吹火撩,黄沙漫天。

    林有匪拉低帽檐遮住紧皱的眉头,右手一直握在佩剑上,任由火辣的太阳炙烤着裸露的肌肤,却一点儿也不敢松懈。

    有问题。

    一定有问题。

    虽然不知脑海里来得突然的预感,到底针对的是整件事,或者眼下此时。但那强烈的情绪,是真真切切被捕捉到的,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又像期待已久,又像绝地叫嚣。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赶着骆驼上前去了,对前面频频回首的青年道:“丁师兄,此地似乎有异。”

    然而林有匪并没有得到回答。

    “丁师兄,”他唤道,“丁……师兄?”

    丁师兄绷着个脸,严肃认真,仿佛在思考何种大事。可熟悉的人都知道,这位师兄从来便是个脸上带笑,体贴又温吞的人。此刻这副模样,分明是紧张至极,无措僵硬到神魂都快出窍了。

    林有匪抬起头,顺着丁师兄的视线望去,只见驼队尾处有个隐隐被围在中心的身影,较之其他师兄弟要娇小许多。她接住身旁同门递过来的水囊,拉下兜帽去喝水,仰头时那稚嫩的天真面庞也更加明丽动人。

    丁师兄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不应该出现在这种穷恶地界的女孩,眼里好像再没有其他。

    林有匪叹了口气,却见对丁师兄的视线一无所觉的女孩状似无意看过来,察觉到他的目光,立时喜上眉梢招了招手。

    林有匪眉头一抽,按住丁师兄不受控制“欢呼雀跃”将要抬起的手,压下不悦冷哼一声:“丁师兄!”

    “啊?啊!啊,有匪师弟。”

    回过神的丁近终于正常了,他不好意思笑了笑,“有匪师弟可是有事?”

    这让人怎么说。

    “前面的地形太适合埋伏了,本想提醒一下师兄,”林有匪语气中有些无奈,“现在看来,师兄一颗心都挂到邹师妹身上了。”

    丁近红着脸低声呵斥道:“师弟!万不可再说这话!要是让人听了去,小师妹的名声可就被我拖累了。”

    “是,有匪定不会再说了。”本来他就是看后面的师弟离了些距离才提上一提,并没有其他意思。

    此刻林有匪话题一转,绕过这个众人皆知的秘密:“但这次丁师兄也是太不理智了。”

    他道:“我们是奉师命出门办事的,邹师妹半路混进来已经不该了,几位师兄弟发现了却没有及时送回,一错再错。先不说师傅知道后会对我们作何感想,若我们没照顾好人,单邹长老那儿就不好交代。”

    林有匪说的句句属实,丁近自知理亏,以他的性子又不好扯什么借口反驳,颇为无措。

    “这个,的确是我的过错。”

    “师兄你又来了。”

    林有匪带着些许不赞同的语气道:“丁师兄,不是随便哪里出了疏漏都是与你相关的,何必上赶着揽责?面对师兄弟就算了,若让外人摸清了你的脾性再生些事端扔你脑袋上,那可怎么得了。”~

    丁近微微笑道:“有匪师弟也不必多虑,总归世上没那么多恶人的……”

    “丁师兄且宽心,我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交谈着,谁也没有注意,驼队已经进入了岩壁迷宫。

    林有匪把几位发现邹蔚然偷偷跟来不但不送回师门反倒还怂恿丁师兄带上她的师弟提了一番。在内门时他专注练武心无旁骛,以往外出行事也大都独来独往,这次与同门出去才知道少女和那些恋慕者有多麻烦,一路上为稳住队伍里的争风吃醋简直是心力交瘁,丁近这个严于律己的人都被他说得无地自容。

    “唉,麻烦。”

    丁近难得听这个少言寡语的师弟抱怨几回,七分羞愧,一分无奈,还有两分包容与欣慰,似乎被师弟这么亲近地说话是见值得骄傲的事。

    他面上还挂着笑意正想宽慰宽慰对方,耳尖一动,只听得“铮铮”之声破空逼近。

    林有匪当然也听见了。

    他眉峰一沉,放开缰绳左手成掌适力拍在骆驼身上,自己借力凌空而起转了个圈又落在驼峰间。而在他方才起身的空档,一支箭穿过直插在身后箱笼上,箭尾镂空,嵌有铁片。

    原本平静的沙漠画境刹时萌生出压迫之感,二人对视一眼,纷纷拔剑。

    “响马!是响马!”

    一刻钟前,上陵门弟子还有说有笑聚在一起,把这趟出行当做带有任务的历练,大部分人都还有春日郊游的野趣。一刻钟后,两位师兄拔剑出鞘,没反应过来的同门也在看到四周石壁窜出的盗匪后咬牙备战。

    盗匪快马席卷而来,两方交战,短兵相接,除了些许人有一搏之力,从未与外敌实战的年轻弟子一个照面便被碾压。而他们从关内雇来的向导,则是在领队师兄拔刀时就大嚷着什么“响马”“响马”,赶着骆驼从来时的路慌忙逃窜。

    然而这群盗匪颇会来事,自发分出两人去追赶,丁近便觉得那向导应该是跑不了了。

    “我曾听闻海右一带有截道客,他们动手之前,会射箭示意,其箭箭尾镂空,破空时有异响,被称为响箭,而截道众因此得名响马。没想到今天在陇右漠北,却见到了。”丁近一剑抽在盗匪手腕上,飞身把他踢下马。

    “那这区区盗匪,放响箭又是何意?”林有匪压身低头避开横切脑门的一棍,游刃有余的还击。

    “可能是个讯号,又或许为人马造势。”丁近不确定道:“也不能否认是有警示之意。”

    林有匪嗤笑一声:“丁师兄想多了,恶贼怎会行光明正大之事?”

    若说放响箭是警示,告诉众人我盗匪要来了,做好准备留下你们的东西还能活命,那的确是光明正大的作风。抢也抢得凛然。

    江湖中的正人君子总有不成文的规定,就比如打擂台,当对手背对你或者你要放暗器的时候,都会大喝一声,以此表明,我要从背后偷袭了,我要放暗器了,你且受住。因为背后偷袭和放暗器都是正式比武中的宵小之径,摆不上台面。若要用,必须得让对方有个准备。

    眼下上陵门弟子节节败退,除了丁近早有经验、林有匪心智坚定武艺高强外,其余人都是头回出门头回见这种“大阵仗”的,自然不敌。而对方响马似乎也不想伤及性命,但打伤是无所谓的,重伤轻伤全看受阻程度。好些弟子看出了这点,为不受苦,退意渐生。

    现在三十来名响马,分出一半对阵那些小弟子,剩下的几乎全在丁近和林有匪周围,伺机而动。饶是两人再厉害,打落了几人,也有些力不从心。

    “哟呵。”

    双方一交手,乌老四便发现这群人没什么威胁,除了前面俩麻烦了些,其他的顶多外强中干。他这么想着便也不动了,把马赶到一边双手抱臂看他们玩。就是往小了说,人数多出近一半,对付几个小毛孩也不成问题。

    他百无聊赖瞥到包围圈中一个青年频频望向后方,转头一看,有个娇小身影格外显眼。

    乌老四一时起了玩心,大声叫唤后辈:“德子啊!后面有个小姑娘,长得挺水灵,要不给你娶回家做媳妇儿吧!”

    彼时少年正在那两人近前挥舞着铁棍,闻言一愣,却见其中一人攻势变猛,怔愣间剑锋直逼面门。

    “德子,发什么呆,听到四哥给你做主心痒痒了?”他被身后的兄弟扯着衣服往后倒,额前散落的发被削去一缕,悠悠飘下。

    德子心惊肉跳骂了句:“闭嘴吧你!”

    丁近也看出来了,这个黑瘦少年就是那响马头领说的“德子”,心中越发不愉,下手时便开始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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