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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归云一去 > 第二章 寻药
    在沙漠之城达木干的西北方,有一片高耸入云的群山,绵延不绝,山峰终年覆盖冰雪。当它消融的雪水蜿蜒向下汇集山阴山麓,便自然而然造就了一带绿洲。

    而巾红岭,就是这片绿洲的所有者。

    亥时,人定,巾红岭值夜的人仍然守在?望楼,没有休息。

    “阿禄,快拉我一把!”

    塔楼上的青年听到声音,向连接木梯的位置看了眼,果然有只手伸了出来朝他招呼。

    他略一扶额,握住那只手将攀爬木梯的人整个拉了上来:“你又不用值夜,来干嘛?”

    “来给你送东西呀。”来人兴冲冲地把佩囊解下来给他:“娘子他们从江南道带回来的稀罕物,叫银丹草,提神醒脑,提萝刚送过来的。”

    阿禄眨了下眼,从佩囊里拿出一片干叶咀嚼,状似无意问道:“天这么晚,提萝还在到处跑么?”

    “听说是找小郎君拿东西,顺带经过廊桥,就把咱们那份带过来了。”

    阿禄道:“这样啊。”

    他语调轻,来送草叶的人压根没听见,偷瞄着下面好奇地问:“那是赫哲鲁吗?”

    阿禄转过头,从塔楼向下望去,只见巾红岭大门后边杵着个人影,一动不动,守在个板车前。

    “看身影是有点像,”他自言自语又问,“是他吗?”

    阿禄这才回答:“是他。”

    “他在这儿干嘛呢?卫队不值夜的吧?”

    “卫队是不值夜,但要定时巡夜。”阿禄道:“方才有响马来扣门,说给巾红岭送一份礼。赫哲鲁恰好当值,就出去跟人说了几句,接着响马放下东西便走,他就守那儿了。”

    来人更诧异了:“响马送的什么礼?”

    这话问得太没规矩,不过响马来时坦坦荡荡毫不遮掩,现下东西就摆在下面,想也不是什么不可言说的。阿禄也就没思索,指着门前那块板子道:“送了尸体。”

    “尸体?”他睁圆了眼,错愕地问:“莫不是,二郎?”

    阿禄无言以对,卸了力的一掌拍在他肩上,叹了口气道:“托托,不会说话就少说,有你这样咒郎君的吗?”

    托托嘴快,也是话说完才反应过来,表情讪讪,闭上嘴一时不敢乱开口。

    自二郎走失后,巾红岭的风声就变了,堡内外的守卫行事也更加严谨,任谁都清楚这不是该嬉闹的时候。

    夜风吹?恚?型写蛄??寒噤。他一摸胳膊,满是鸡皮疙瘩。

    “今晚也太冷了吧。”他嘀咕一声,阿禄又懒得理他,只能自个儿拢拢衣服百无聊赖趴在了围栏上。

    趴了会儿,终于有火光从山麓拐角处转来,由远及近。来的那两人的面容,也在飘忽的火焰下显得晦暗不明。

    托托一下来了精神,拿手肘碰碰阿禄:“是娘子。”

    阿禄向下看去,是有两个人影,不过……托托双目有疾,十丈之外人畜不分,天晓得这漆黑一片他是怎么认出娘子的。

    门前赫哲鲁对其他人打了个手势,自己迎上前去,躬身行礼,与来人交谈。

    “赫哲鲁跟娘子说话了,”托托还在叽叽喳喳,“娘子旁边的肯定是江折,他居然敢拦着娘子不让她过去,真是混蛋……”

    阿禄是能看见下面有人偏头似乎望向这里的,他忍不住道:“你小声点,娘子他们武艺超群耳聪目明,听得见你说话的。”

    托托一愣,立马缩回去,老老实实看着那些人。约摸半刻钟后,等他们走远,才颤颤巍巍又冒出头。

    夜幕早已垂落在漠北冷硬的戈壁,把苍凉边景缀满繁星,显得?e有一番风味。

    巾红岭小梨院,院门外当值的魁梧汉子双手交叉在肩前微微躬身行了个礼,待来人进去,方才退回了原位。

    稍远处的空中传来飞禽熟悉的尖利啼鸣,他抬起头来扫视四周,并未发现可疑之处,便继续维持那不曾变过的值岗姿势。

    封剑亭自然是知道有人来了。

    他的心情算不上好,此刻箕坐在胡床上翻看账簿,眼都没抬厉声道:“哈刚,进院儿要敲门,来人要通报,刚教过你的,能记住吗?”

    但回答他的并不是扎吉哈刚骆驼一样低沉浑厚的声音——

    “哟,火气还挺大。”

    这语调一出来,封剑亭抖了个激灵,就知道要遭。

    他把账簿随处一扔,连忙起身,扯着一张笑脸迎过去:“湾湾,这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当心着凉。”

    池湾乜了他一眼,走到床边坐下:“我要是不来,你今晚就在这儿歇了是吗?”

    “我也是一时心烦,怕晚上把气带过去,惹你不安。”封剑亭叹了口气,牵着她的手幽幽道:“湾湾你也莫要怨我,谁成想会出这档子事。巾红岭在漠北一向是树大招风,可也没谁真敢在我们地盘上动手。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不一般。”

    池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到封剑亭疑惑着摸了自己的脸,想确定没什么脏东西时,才一把揪住他的胡子拽到身前。

    “哎!湾湾,轻点儿。”封剑亭被拽得一个踉跄,又不想挣扎,只能任由她为所欲为,到最后干脆自己把脸凑上去让她抓。

    让外人看到这一幕那还得了?

    巾红岭下一代当家郎主,曾登上停影楼的漠北豪侠,这任谁都会夸一声的大丈夫,在中原闯出过赫赫威名,独身战蜀中的事迹流传至今。谁能想到他在家中是这个样子?

    “还让哈刚长点脑子?我看该长点脑子的是你!”w~

    封剑亭没答话,被池湾横了一眼才憋出个:“啊?”

    “啊什么啊。”池湾戳着他脑门儿说:“当年你去蜀中求亲时我就跟你讲了,要是娶了我,那什么都得跟我说,咱们坦诚相待,有福一起享,有祸一起扛。现在出了事儿你居然还在我面前装得跟什么似的,晚上就躲到一边瞎折腾,还不回屋?格老子滴你让我独守空房?”

    “没啊湾湾,你怎么越说越奇怪了……”封剑亭挨了池湾不施力的一脚,立马改口:“湾湾我真没想瞒你的。当时是没放在心上,这么大个人了,还能弄丢不成。我巾红岭的儿女,又不是娇养的花草,何必忧心自扰?后来急匆匆找人还不是因为梅叔说家里丢了重要东西,我这才急了。”

    她冷哼一声,“那你这个兄长做得才称职咯,自个儿兄弟眼皮子底下好几天没见到,居然都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还不是忙嘛。”封剑亭嘀咕着:“不就骂了几句,谁知道他这回硬气了,敢跑了。等找到人了我一定得揍他一顿!” m.a

    “还揍,等家里人都被你吓跑你才满意了?”池湾气急,猛地站起来,谁知眼前一黑,她缓了一瞬才恢复视觉。

    封剑亭一直看着她,自然察觉到这点动作,赶紧扶着她问道:“湾湾你怎么了,可有不适?”

    池湾也纳闷,她的手覆上小腹,脑海里冒出个不寻常的念头,顿了顿,皱着眉说:“许是有些累吧。”

    封剑亭心疼得执起池湾白嫩柔夷轻轻放在脸颊:“是我累了湾湾。”

    “便是你累了又如何?”池湾卸了火气,再想绷着表情板起脸就难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哈刚陡然拔高的声音:“郎主,夫人,娘子来了!”

    小梨院外,正当桃李年华披发左衽的女子,隐晦地瞄了一眼守卫的从属,似乎对他的某些行为很是不解。可又不等她深思,院内传来清晰的答复,她也就不再纠结,径直走了进去。

    江折与扎吉哈刚对视一眼,把正想跟进去的赫哲鲁拉住,一同留在了外面。

    封雪阁推开门时,封剑亭正大马金刀坐在桌前。

    当年镇北封侯听了净璃仙一席话,很是赞同他行后有知的理念,没过两天就把儿子赶出去游历,当时她阿兄不过舞勺之年。据家中叔伯说,阿兄就是在那次,机缘巧合下误入蜀中,从此与嫂嫂结下不解之缘。

    自是不解,这可不都娶回来了吗?

    嫂嫂这么个知书达礼的女子,看上阿兄还愿意嫁给他实在是情深义重了。

    “阿兄,嫂嫂,打扰了。”

    封雪阁与年长她几岁的女子见过礼后,就将视线移向了正中央面部轮廓冷硬刚毅的男子身上。

    “可是有消息了?”他抬眼问道。

    封雪阁摇摇头又点点头,从袖里拿出一方绣帕:“响马的人在达木干外围发现了三具尸体,都是统一的服饰,死因为剑伤。他们听说最近巾红岭有动静,觉得不是巧合,就差人把尸体送了过来。这方绣帕是缠在其中一人剑茎上的,上面画了一个图案,我觉着着实刻意,就给带回来了。当然还是想问问嫂嫂,能否从绣帕上看出什么。”

    封雪阁顿了顿,面对兄长时并不如在外面那样果决,迟疑道:“我怀疑他们与三郎的失踪有关。”

    照理说只是路上平白死了三个人,但发生在现下风声鹤唳的巾红岭,那意义就不一般了。

    封剑亭知道她心里有些想法,就没多说。池湾把绣帕展开铺在他面前让他细细观察,那上面的确有个图案,是把沾了血画下的钥匙。

    他微微一顿,脑海里似是闪过某些片段,可到底没回想起来,便将绣帕交给池湾,问道:“可查出那三人的身份?”

    “暂未。”封雪阁皱起眉:“不过已经派人顺着服饰和佩剑的图案查下去,相信很快会有结果。话说回来,响马表示发现尸体时,它们早被风沙掩埋了大半。比照最近的起风状况看,人至少死了有几天了。可怪就怪在这儿,他们的尸体保存完好,没有任何腐烂的地方。”

    “尸身完好?”

    “是的,连野兽的咬痕都见不到。响马也说他们的马自始至终都在一丈外的地方打转,就是不肯过去。也是籍此他们才发现尸体的。”

    封雪阁右手扣着腰间弯刀的刀鞘,听见抚摸着绣帕的嫂嫂轻飘飘吐出一个字:“毒?”

    她轻轻点头:“或许还是很厉害的毒。嫂嫂来自蜀中千金堂,乃是赫赫有名的毒娘子,可有见过此类毒物?”

    池湾闻言,思索一会儿道:“能让人死后尸身不腐的毒,我只知道一味‘幻梦’,一味‘鸩红霜’。幻梦是唐家密药,能让人于睡梦中死去,死后面色与常人无异,实则躯壳内早已被毒虫蛀空,若是被人触碰,那表象立刻便会土崩瓦解。另一味鸩红霜是昔年白云观的道人研制,我也是听家人说,与幻梦效用相似,但具体如何也不甚明了。”

    封雪阁手抚刀鞘的纹路,想得有些入神:“与尸体的情况不符,如此说来,应当不是这种毒。”

    封剑亭道:“天老想必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待过两日他从西林回来,我们请他看一看便是。不过,雪阁怎么对这毒如此在意。”

    封雪阁微微蹙眉:“……江折善于剑道,他查探尸身后,直言用剑之人是位个中高手,至少,精修剑道。那人招招要害之处,却刺入不深,不是有心戏耍,就是力道不足。当然,就此事言,后者不过无稽之谈。”

    “然而他们最后的致命伤,的确是剑伤。”

    “既能以武艺胜之,为何又多此一举下毒?”

    “我见识浅薄,却也认为,寻常人不会这样做。”

    “若是两人所为,用剑者先伤后杀,是在挑衅?那下毒者又意欲何为?”

    池湾忽然道:“小妹怎知剑伤才是死因?若论常理,先死于毒杀再被剑伤,也是轻易看不出来的。”

    “江折此前送天老前往西林时,因天资聪颖已被天老收为记名弟子。他亲自验过尸,我是信的。”

    “好了,”封剑亭扣扣矮桌:“小弟那边呢?”

    “说已经整理好了,我明日让提萝取了送过来。”

    “嗯。”封剑亭凝眉:“我想起一些小事,明早先去拜会梅叔,你让名宇自己过来。他总是要出门的。”

    “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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