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酌片刻，芸赋决定原路返回，私心是想再和佑绛多处一会儿，名义上却还非打着个去送东西的幌子。
管道滑到接近佑绛的房间的距离，芸赋双脚驰壁，两手撑起上半身，以防在管道把他“吐”出去时，他会以一个不太优雅的摔姿给佑绛留下不好印象。
管道口近在咫尺。
芸赋嗅到股栀子花的味道，准确来说，是栀子花快要颓败的味道。
曾经佑绛送过他朵栀子花，可惜芸赋虽然名字里带赋，却着实在养花方面没什么天赋。栀子花被他养死了，那是佑绛送他的第一份礼物，故而他清楚的记得，花快凋零前，就是这个气味。
他突然冒出阵莫名的不安。
芸赋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问题，冲出管道。
“哥哥——!”
十字架旁的Omega倒在血泊中，唇边源源不断涌出的血不厌其烦的把Omega苍白的嘴染得鲜红。
明明芸赋走时佑绛还在安静的睡，芸赋还想着第二天要更早些来看看佑绛的气色有没有好些。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我不该走....”芸赋手足无措，把佑绛揽在怀里，想方设法帮人止血，却不见成效。
帘?|给佑绛灌药后的瓶子被随意丢在他脚边。
芸赋抬眼，立刻认出那药来。
是他小时候最爱偷偷溜进药房把玩的那瓶，每每都因贪玩免不了研究队里长辈的呵斥:
——“小芸，快放下!这瓶药不可以乱动，喝下去后，轻则喉咙受损失声，重则一命呜呼!”
芸赋的眸色沉了沉。
监房里除了颓败的栀子花，细细剥离开来还有种恶战后Alpha紊乱失控的信息素。
柠檬味....似曾相识....
待芸赋联系上莫续，Omega保护协会赶来，他藏身十字架后目送佑绛安全转移，这才从纷乱的思绪中忆起这柠檬味信息素到底在哪闻过:
——是佑绛曾经的下属，那个经常想挑拨他和佑绛关系的Alpha。
芸赋闭上眼睛，重重咬了咬嘴唇，直到口腔溢满血味儿，他紧握的拳头都没松开。
帘?|最后一次设局挑拨他们失败，佑绛在两人抉择间选了芸赋，导致多年来帘?|耿耿于怀，最后放话让佑绛最好不要后悔。
甚至帘?|当年离去时，朝佑绛恨恨掷把暗器，暗器被芸赋活活挡下，他以为这便是两清，从此不相往来。
是他大意了，以为在Y国管制下，那个疯子定不敢胡来。
协会护送车远去，芸赋拾起地上冰冷的药瓶，瓶口尚且黏稠，断断续续淌出一摊刺鼻药液，应当是佑绛被灌下几口，就蓄力从中挣脱，与他交手故而留下打斗痕迹。
“在看什么？”冷不丁的，本该随车一起走的韶竞却忽然从狱门后渡步而来，抢在瓶口药液顺势滴到芸赋手背前，毫不留情打翻了药瓶。
“谢谢。”芸赋哑着嗓子，后知后觉韶竞这是救了他。
“是我当年想错了，不该把哥....佑绛留在这儿，”芸赋的手心沁出了不少汗，“我那会身无乏术，自以为疏远才会尽可能少牵连到他，还对他说了重话.....”
韶竞垂了垂眼，静静倾听。
协会护送车里，由莫续陪在佑绛身边，在把人担上车前，他还找来芸赋取样Alpha的信息素，芸赋的身份不宜在Y国张扬，怕就怕佑绛撑不到回基地。而Omega垂危之际，有时心选的Alpha的信息素，往往起到至关重要的支撑作用。
佑绛的身体越来越冰，协会医护已给他戴上供氧设备，奈何仪器显示的心率数字实属不乐观。
这是中毒了。莫续轻轻碰了碰他的指甲，指甲盖处隐隐有发黑迹象，就连眼睑亦出现浮肿。
他犹豫再三，拔开了信息素样本的盒子。
浓郁的烟草味被囚于盒中许久，眼下得了机会，野蛮的驰骋在这狭小空间，正如信息素的主人轻狂放肆。
按常理，嗅到心选Alpha信息素的Omega应当放松下来，各项数值渐渐趋回正常，从而为抢救赢得最佳时间。
可佑绛在闻到烟草味后，非但没有像芸赋抱他那会心安，仪器上数字起伏不定，佑绛喉咙一滚，艳丽的血再度从他嘴角冒出，实验体Omega关键时刻会释放信息素保护自己。佑绛周身栀子花的味道环绕，但比先前莫续在重点区闻到的削淡了几分士气。
他在排斥。
或者说，抗拒着信息素主人的帮助。
“怎么会这样....”莫续忙不迭合严盛放Alpha信息素的盒子，按下警铃唤来医护人员。
他答应了芸赋，所以....佑绛就不能有事。
医护人员踏入，首先被满屋的烟草味熏晕了眼，随后见担架上的Omega发出不成调的痛苦□□，赶忙驱散了车内残存的烟草味，迫不得已提前给佑绛静脉注射。
好在佑绛没有再对药物有排斥反应，见他的血渐渐凝住，毒性蔓延速度也减慢下来，医护人员松了口气，这才打量“罪魁祸首”:
“还是不要贸然给Omega用信息素疗法为好，与Alpha心意相通疗效固然奇佳，可一旦任意方出了偏差，结果不亚于饮鸩止渴。”
“抱歉，是我心急。”在医护人员诧异神色中，莫续大方认了错，还起身鞠了一躬。
像莫续这种在基地有韶竞当靠山的人，对医护部趾高气昂的多了去了，医护人员本就随口一说，没想过会得到莫续的回复。
“没事，有问题再叫我们。”医护人员的态度缓和了很多，进入配药间前又回头瞄眼莫续。
一年前也有个银发Omega给医护人员留下过深刻印象:
当初协会待遇比现在还差，有背景的基地人压根看不起他们。某天初入职的小医护过道撞洒了新配的药，他正欲自认倒霉，没料与他擦肩的银发美人停下脚步，弯腰一起帮他收拾，末了还特意跑一趟替他向上层解释原因。
果然，银发都是天使。医护人员摸了摸药托，悄悄给莫续这边开了适宜温度的空调。
芸赋收到条讯息。
〔莫续〕:你跟佑绛的CP是假的吧？为什么他感应到你的信息素后，情况更糟了。
.....
“我的家人在研究所工作，所以从小我就跟着他在一个研究所里长大，每天研究所至学校两点一线，”芸赋掐去了X、Y国等敏感信息，随韶竞往监控室方向赶，“小孩的信息素初端大多是香香甜甜，只有我是他们中的异类，烟草味一出，我就被他们孤立了。家人在又工作繁忙，虽然我天天回研究所，其实一周的时间能见他们不过寥寥无几。”
韶竞推开了监控室的门。
“研究所亦是如此，闻到这呛鼻烟味，即使是实验体，也离我远远的。我当时拼命对着镜子挠我的腺体，几番抓出血来，尽管我知道这对改变信息素并没有用，”芸赋罕见露出几分疲惫，他替韶竞拉开凳子以便调取监控，“隔间里的佑绛偷偷探头，趁我不注意时捧朵小栀子花来送给我，说要是我不喜欢烟味，就闻闻花香吧。”
启动的银幕倒映出芸赋轻轻勾起的嘴角。
他觉得手里空荡荡的，想捏个东西来，可手边又没有栀子花。
“我扭头，也许是信息素冲到了他，才反应过来这第一个敢接受的我竟是个Omega。他似乎为了防止我继续伤害自己，每天都会坚持送花。后来，我长大了，比他还高出一头，我就觉得，该换我保护他了。”芸赋吸了口气，他还是头一次在外人面前谈起有关佑绛的事。
韶竞没有发言，他察觉眼前Alpha情绪很是低落，再者，韶竞本就不擅长哄莫续以外的人，加快调查速度是目前他唯一能安慰这Alpha做的事。
监控猝不及防弹出，投影展现于二人面前:~
帘?|可以说是非常明目张胆，借了芸赋开辟的通道不说，连面部都懒得伪装，大摇大摆闯入重点区。
他扼住佑绛喉咙的力度之大，投影清晰复刻了帘?|发力时手腕暴起的青筋。
佑绛处于劣势，但也不会任由帘?|出招。在药瓶倾斜的前一秒，他狠命踹开帘?|，换得喘息之机。
帘?|显然没料到佑绛拖着一身病骨还有如此爆发力，发愣的同时更多的是Alpha被激怒，冲过去拎起佑绛，咬牙切齿问他到底交不交待植入芯片的秘密。
“当年跟着芸赋在基地吃香喝辣，偷看到R624芯片使用方法的不就仅你一人说来也是，你挑Alpha的眼光蛮不错，毕竟基地就一个人类娃娃，可给你开了不少后门，”帘?|自顾自碎碎念，忽然想起来什么，拍手称快，“也不能完全肯定你，你看人的目光还是差那么一点点火候。该不会忘了那天你心心念念的Alpha怎么轻/贱你的吧？”
投影中的佑绛呼吸一震，尽管是影像，但韶竞仍感受到原先强势的栀子花味忽而夹杂苦涩。
“我怎么可能去认一个实验体当哥哥，说出去不嫌丢人”帘?|有模有样学着当初芸赋的语气，凑近佑绛耳畔，将残忍的话复述。
“哥哥，我可没承诺过你什么。”剩下的话帘?|虽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被迫唤醒的记忆已全然打开阀门，不受控制在佑绛脑海里情景再现。
佑绛的脸色瞬间变得难堪，他抿紧了嘴，仿佛刚刚的话推了把他单薄的身体，使他整个人像被摧毁了地基的高楼，摇摇欲坠。
“你我都是实验体，又有谁值得被爱的可笑至极，异想天开!”帘?|甩到地上一个脏兮兮的东西，佑绛缓缓抬头，看清后呼吸一滞:
——是个御守，不过中间绣有“芸”字的线被人为挑开，七零八落扯成一团“枯草”，里面放着的小纸片被笔扎满了密密麻麻的洞。
其实他们决裂之前，佑绛曾做了朵永生花。理由无他，就是有个小孩儿总跟在他后面，抱怨活花的花期不够长久。
结果，永生花始终没有等到送出的机会。
原来永恒也会凋零。
“最后问你一遍，R624的植入芯片的取出和改造方法。”帘?|盘算着对他精神打压也差不多了，踩了脚地上的御守，心道还好有先见之明，找了裁缝缝了个大致特征相向的御守。
佑绛垂下眼帘，搓了搓衣角。
投影中帘?|猛得一颤，差点栽了跟头。
韶竞挑眉，猜测是佑绛释放了信息素，无形中先发制人，对帘?|给予压制。
如果不是长期服药和重点区对佑绛身体的摧残，凭他的能力，击败个Alpha不在话下。
可惜他顶不住巨大信息素消耗，勉强撑过数分钟，就止不住呕血。
帘?|把握住佑绛喘息的时机，体能优势充分发挥出来。
许是陈年旧疤以这种方式血淋淋重现，佑绛的抵抗也失了开始的激烈，投影的最后如芸赋赶来所见，饮下药的佑绛坠地，眼神空洞的望着破烂的御守的方向。
“啊，还有摄像头呢，”帘?|随手丢掉药瓶，宛若发现什么新奇事物，他正对着摄像头，露出挑衅又亢奋的笑，“芸赋，我知道你在看，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大礼，喜欢吗？”
“不折不扣的疯子。”韶竞拷出备份，没忍心去看芸赋的反应。
投影结束后，会自动定格在监控最后的画面。
芸赋伸手，隔着屏幕，他竟痴痴的想冲进去抱住佑绛，告诉佑绛那都是假的，御守他一直有好好保存，而决裂那番狠话不过是为保全他的假戏。
护送车抵达基地。
Omega协会的救助下，佑绛的命是保住了，至于那瓶药对他嗓子的损耗程度，具体还需等他醒来才能做近一步鉴定。
哦对....佑绛能否醒来也是个难题，医护人员说他身体已达到最大支持点，醒不醒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意念。
韶竞调完监控，听完医护人员的报告，当即向上层提出申请，将佑绛的看管权暂且转交给基地。
重点区管理疏忽在先，现重要被看管人出了大问题，自是百口莫辩，故而权力转交相当顺利。
韶竞和莫续碰面是在洗手间。
两人一前一后探望佑绛，相遇....相遇在最近的厕所也是情理之中。
他们交换了信息，觉得这事棘手得很，一句话概括就是——清闲的假期又没了。
两人齐齐走出洗手间。
洗手间门口迎面来了个新排班的巡逻Beta，Beta格外崇拜韶竞，奈于职位过低，他能见到韶竞的机会微乎其微。
韶竞旁边还有个新秀银发美人，Beta亦有所耳闻。
看来今天运气不错，一定要好好表现一番!Beta给自己加油打气，在对面两人踏出洗手间时，他激动到了极点，大声慷慨喊了句:“韶指挥，您辛苦了!”
莫续撩眼，反复确认这确实是洗手间，然后意味深长瞄了眼辛苦的韶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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