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娘是不是吃了院子里、瓦盆中的辣椒果了？”
“是啊……咳咳……你怎么……咳……怎么瞧出来……咳……咳咳……来的？”班瑶喉咙与鼻腔被辣椒刺激得不行，喝水只觉更为难受。
石金娥扶额叹气，钦佩班瑶什么东西都敢往嘴里放，正劝她找于瑶看一看，姚菱却摇手说不用。“这东西没毒，无大碍的，忍一忍，等一下就好了。”
石金娥惊讶又好笑，“这个小孩啊，你怎知吃了辣椒果没有事的？岳女史还教过你草木之学、医药之术了？”
姚菱得意地笑道：“这都不用去学，只需效仿神农尝百草，亲自摘一个吃过就晓得了。”
“你吃过？什么时候？你怎么敢乱吃的！吃出事情来怎么办！”石金娥责备道，扬手便要将姚菱提过来“讲道理”。姚菱怕母亲怒气，捂着耳朵后退，又一边辩解道：“是吃来，又没吃出毛病，也就刺激舌头，不信，问问哥哥啊。”
姚梧本无事，悠哉地在一旁嚼果干，忽然就被妹妹提起一句，紧接着便接收到母亲冷冽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直直站着，捂着头，“确实有吃，有天你们大的不在家，只有我们小的在。我看妹妹摘了一个，心生好奇，也跟着摘了一个。吃后真没事，但也不能当寻常果子用，与葱姜蒜同列便好。”
石金娥又气又幸，一旁的班瑶已恢复面色，嗓子舒服多了，她为石金娥倒了碗水，“他们也没错，你看我不是没事么？一时被那辣椒的辛辣呛到了而已。你是不是也馋呐？不如也去摘一个？”
“去！”石金娥气呼呼地轻推开班瑶，“我才不摘。晚饭我也不做了，你们就吃辣椒填饱肚子吧。”
“晚饭且不用劳累，我都烧好了，都在灶头上保温呢。”班瑶笑道，随即让姚梧姚菱去摆碗筷。“还蒸了火腿粽，盛出来凉一下吃吧。”
等饭菜齐备，石金娥气也消散，走来桌前，定睛一看，可嫌弃了，每样菜都香，只是那炒薯叶上，却撒上了剁碎的辣椒，真真与葱蒜同列了。
一日，清晨之时，天气不错，班瑶照常带着姚菱去练武。姚菱基本功练乏了，想学新鲜的，求问班瑶能学正式的武功否。班瑶本在锻炼筋骨，听到正式的武功这番形容，不觉好笑，她反问姚菱：“正式的武功？何为正式？我也没教你旁门左道啊。”
姚菱道：“哎呀，就是，像拳脚啊，兵器啊一类的功夫。现在练的太枯燥了。”
“基本功不扎实，拳脚能使到多好？兵器也就别学了，拿菜刀砍砍，还能有泼皮赖子不退？”
姚菱气郁，只觉有被耍之意，嘟囔着嘴，“我看干娘也不会什么武功，就想逗我玩。兵器么，拿菜刀，那我不如找法子去铁铺打造一把，比朴刀好用的！”
“看来是想学兵器。”班瑶捡起一根树枝，“想学可用树枝先替代，倒也不用上真家伙。”
“树枝能比真家伙好用？能击退坏人？不能就别拿来逗我了。”
“不肯练基本功，就上真刀真枪，恐伤到自己。但，你若真心想学兵器，也有办法。”
“什么办法？”姚菱微微兴奋起来，摇着班瑶的手撒娇，“好干娘，快教教我，我一定能学好的。”(.
“我先问你，你是想学剑，还是学刀？”
“嗯——剑吧，就学剑了。敢问干娘，是有什么办法？别又是树枝啊。”
抬头望了望太阳，估算时辰将近，班瑶催促姚菱去上学，“先上课去，下午么，就有剑给你了。”
终于到了下午，早早下学的姚菱在家待的有些心焦，看着气定神闲的班瑶只着手于织机，梭子飞快地打着，“吱嘎吱嘎”的声响充斥于厅堂中。姚菱怕她忘了，跑到她面前蹦蹦跳跳，还唱着小曲。
“别淘气了，打扰你干娘作甚。”石金娥斥责姚菱退下。不一会儿，班瑶终是停了下来，又一匹布已织成，取下卷好，交给了石金娥。继而她又对姚菱说道：“是不是想吃糖葫芦了？我带你去买。”说罢，向姚菱挤挤眼。
姚菱这一看，便会意了，吵着班瑶快带她出去买糖葫芦吃。石金娥直责怪姚菱不懂事，谁知话未说完，姚菱已跟着班瑶一溜烟出了门去。
姚菱正想问班瑶到底是什么办法，却见班瑶，带着她拐弯去了不远处的童木匠那里。童木匠家开着木艺铺，主为打家具买卖。姚梧如常，自下学后，偷偷潜入木艺铺，向童木匠学习木工。他本在刨木头，听到门前动静，以为又来了生意，可是一看，原来是干娘和妹妹来此，不免惊吓，急忙找地方要躲。可哪里躲得过去。
“向来知晓你在这里，不用躲了。再躲，就和你娘说了。”班瑶笑道。
“干娘……妹妹，有……有何贵干啊？”姚梧干笑着从一只柜子后面挪出身，不好意思地上前。
“来托你打一支木剑，寻块结实点的木料吧，工艺倒无需多精细。”
木剑啊，找根木棍不就行了。姚梧心想，随即寻了根腕口粗的木棍出来，班瑶接过掂量了一番，直摇头，“太轻了，心不够实，不好。”
她瞧上一块木料，拿起来掂量了一下，就决定要用这块。姚梧可差点晕厥过去，“这是上好的木头，留着打家具啊，打木剑多可惜啊。”他急忙忙朝内走去，托出一堆其它木料，供班瑶挑选。“这里面总该能挑出称心如意的吧？”
班瑶便如他说的，挑上了一块，交代姚梧这两日打磨出来，并依据店中制价付了姚梧铜板。姚梧动作倒快，今日便做好了两把木剑，虽然粗糙了些，还上了漆，只等明日干透。w~
等到后日下午，班瑶就来店中取木剑，临走前，姚梧又特地求班瑶一定要守口如瓶，别让母亲知道他在这里。“我和你娘说这个干什么，你别耽误学业就好。放心吧。”说罢，班瑶携剑而去。
天气逐渐炎热难耐，为避暑，除非是为生计奔波，大家都尽量减少外出，连班瑶这里，也不一大早带姚菱去练功了，怕她撑不住。因就呆在房子里，晒不到太阳，纺织机的劳作是停歇不了。石金娥与班瑶，上身都只穿了褂子，臂膀都露着，仍是汗如雨下。
即便烈日当照，依旧有人家好意难却，如李大娘子，就怀抱西瓜来访。这才由得石金娥启门，她的笑语声便先踏入门了。
“哎哟，不好不好，李大姐，我们多受多少照顾了，还不过来了都，今天又送西瓜来，这怎么好意思收？”石金娥婉拒道。
“怎么收？抱回去，切开来收。西瓜又大又重，我一只托着，撑不住了要。快快快！快接过去！”说着，西瓜就从李大娘子那里顺畅地滚入石金娥的臂怀之中。手臂与肚皮传来西瓜的清凉，显然是有李宛桂特地放入井中凉过，实在是有心了，石金娥也就只好把西瓜先放上桌面，并邀请李宛桂留下坐坐。
“我来切吧。”班瑶放下手中活计，走来桌前。李宛桂这一坐下，却见班瑶身上，两条手臂上布有大大小小泛白的刀疤已见怪不怪，穿着水红纱褂配墨绿色纱裙偏是作巧，于是忍不住哂笑，“萧大姐啊，怕是早就算到我要送西瓜来，特地穿扮成西瓜样啊。”
“说笑了，我可没西瓜甜。”话落，西瓜就被带去厨房，转眼间，为刀破散，再于盘中“排兵布阵”，“鲜血”滴淌，飞入桌上，遁入口中，余留“流矢、绿军帐”。
籽越堆越多，话越聊越长。前几日都少出门了，李宛桂颇觉得闷，就想找小姐妹聊天。“小梧和小菱呢？这时候应到家了啊，西瓜给他们留上一些。”
“不少他们的。要喝茶么？我去煮。”石金娥站起身，李宛桂急忙拦下她。
“不用忙了，陪我讲讲话就行。家里的是个闷木头，这两天又和我怄气呢，半句话都懒得说。对了，你们听薛姐讲了吗？徐家的小女儿，终于定亲了，也不知哪天出嫁。”
“出嫁？”班瑶放下西瓜，不知何感，下巴沾上一颗籽也无知觉。
石金娥觉得好笑，“定亲，出嫁，也不是稀奇事。她那样的大人家，夫家也是门当户对的吧。除非是下嫁了，才是好说道说道的稀奇。”
李大娘子笑道：“可不会下嫁，却是远嫁，噢，也不算远，就在苏州，是江家……不对，是袁家，不对，唉记不清了薛姐当时讲的是哪家。”
“哎，这不是常有的事吗？”石金娥擦了擦嘴，“江南这地方，大家望族不是常有联姻么？苏、松、常、湖、嘉……都快结成虬藤了。”
“是这么说。不过这一回，徐家小姐这桩姻缘，听薛姐讲，是去虎丘结下的。?G对了，萧大姐不是跟随她们去过么，知道怎么回事吗到底？”
班瑶有些无精打采，懒洋洋地回道：“我哪里知道，我只负责驮轿子。李阿姐，我看你说姻缘是假，想听虎丘的好玩之处才是真吧。”
“哎，那就讲讲，虎丘究竟那些地方好玩。等哪天我借个烧香的由头，去那里看看。”
“你现下来问我，我能讲什么？说实在的，虎丘那点景致，已从我脑海中飞走了，揪不到影子了。去过那里的婆子不少，你找她们问去吧。”就这般，班瑶撇下她们两个，离了话席，独自向院子里走去，见天边阴云沉沉，渐渐有蔽天趋势，骤然间，雨水便打落下来，她慌忙进院子收衣服。
“?G？落雨了竟然，这么突然，我得赶紧去叫死鬼收衣裳。”李宛桂站起身，又拾起墙边一把伞，“小石啊，伞借一下啊，马上就还回来。”
“借去用吧。当心点啊。”石金娥送她出门，到门口后，却意识到，自己须冒雨了。一转身，忽而觉察到远处不高不小的身影，蓦地一窜，消失在屋檐下，似乎是姚梧。小梧下学，不该是另一方向回来吗？怎么去那里？石金娥疑惑。旋即，她反应过来，那里是童木匠家，不免生气。正想冲过去把儿子揪回来时，被班瑶喊住，“雨越下越大，回来吧，等雨停了再说。”
石金娥只好回到屋中，拿毛巾擦干，面上带着愠怒，班瑶瞧不见，只顾说道，“小菱可能还在岳女史学塾那里吧，等一下我去接她。”
“我刚才，看见小梧去童木匠家了，他是不是又想着做木匠活？”石金娥皱紧了眉头。
“兴许只是躲雨。比起这个，多关心他学业，甚过他的爱好，又不是伤天害理的东西。”
不一会儿，李宛桂撑着自家的伞，把借去的伞送了回来。“这鬼天气，雨说下就下。估计又要连着潮湿一个月了，就我们这地方，梅雨闹人。”
“雨水多，财富多。谁让江南这里最富呢。伞就放下吧。”班瑶将衣裳叠好，带回卧房中，又披上一身粗布的，穿上高底木鞋，下楼拿上伞要出门去。
“我去接小菱了啊，还有小梧。噢，西瓜皮别扔，把红的剔掉，刮干净皮，切成丝，稍稍腌渍过，再炒来吃。”
班瑶走后，李宛桂回想她的神情语气，似藏着火气，正要和石金娥道别，却见她也有火。这都怎么了？她不明白，大家怎么都像是被惹到了？唉，西瓜不败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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