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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孤影风 >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师家
    四月的人间,繁花似锦,草木葱郁,鸟雀呼晴,蜂蝶起舞,一户户的人家才扫完墓,便趁着好天气,结伴踏青游春。人人自得其乐,却有见一者行色匆匆,又四方乱转,面生得很,颇令人生疑。

    “哥哥,瞧见那人没?又焦急又小心的,四处乱望,也不像赶路的,不会是水贼来的吧?”

    “水贼不是才被除尽,难道是余寇?这才安宁几时啊。”

    “你们兄弟两个,瞎操心。生人到生地,总要小心些。若着实不放心,那便上前探问探问嘛。”

    “张二哥啊,你可精了,心里也疑猜那人了吧,不敢由自己去问问,推着我们兄弟去。” m.a

    “问问而已,还牵说到我精不精了。你们不敢,我去罢了。若真是贼子,即刻便去报官,还能领十两银子赏金呢。”

    “十两……张二哥,张二哥,一个人去,难免危险,我跟你一起。”

    “我也去。”~

    那令人生疑者,名萧善材,是松江一名商贾师山的管家。一月前,师山的妻子姚淑带着女儿师跃荷去寺庙烧香,不料女儿被一色棍盯上,师跃荷可才十二岁,差点就被掳走。赶回家中,派数人把师跃荷围在房内保护,又去报了官,托求官府派人捉拿淫贼。谁知那淫贼,身手了得,几番捉拿不住,师家防护也差点被他攻入,其中有人险些丢了性命。师山与姚淑日夜禁不住频繁骚扰,以重金求义士相助,却被淫贼截下消息,邻人有路见不平者,望金取义者,出援保护了师家小姐,但淫贼,始终难以入网。因而这般,萧善材提议,由他和另外几名小厮,偷偷出去松江,另寻高人相救。师山同意,立刻写了好几封书据,封了好几两银子,交给萧善材他们,好请来高手。萧善材虽曾与师老爷出外做过不少生意,跑过不少路,但是要找江湖高手,并无头绪。

    迎面走来三人,他们小心问着萧善材来路,萧善材直言相问,不日前所听说的杀尽一船水贼的壮士是否还在此停留,去处如何。那三人听了,便料定这萧善材是余寇,诓了他去县衙。却也不是完全的诓,那杀贼之人确实是在县衙,只是身在牢狱之中,因她是个女子,知县不信她能干掉那么多贼子,虽然皂吏们赶到现场,只见船上她一个活人,她被带去县衙,又被判做冒功之人,关进牢房了。

    萧善材被带去县衙候着,而诓他来的那三人便喜滋滋地去领赏钱了。片刻后,他被押着升堂审问,座上黄知县,竟与他相识,早年与师山做生意时走动过。查问几巡,方知是误会一场,当场放人,在另一边等着领银子地三人则被押了来打了几板子。

    向黄知县托问壮士一事,黄知县只道没见到那个壮士,那日船上活人只见到一名满身血污的女子。萧善材失望极了,正当他灰心地将要踏出衙门之时,被一位皂吏留住,那皂吏声称知道那名壮士何在,却七拐八拐地不点明。萧善材晓他意,请了他一顿酒饭,这才被领去见那英雄。

    他倒是没想到,英雄会被关在牢里,还是女牢。牢房中晦暗不明,又湿又臭,他被带去深处一角。那一角落,栅栏内,被黑暗浸染,唯高处一扇小窗,透进一束光,拂照于牢中之人身上,为她的轮廓镀上一晕柔雾。她坐在那儿,编着自己的头发玩,一身染着血的衣裳都未换下。

    “是她不是?”“正是。”皂吏退去一旁,留萧善材去求问。

    “娘子?这位娘子?”他右手穿过栅栏,在牢中人眼前晃了晃,“敢问这位娘子,是在十多天前,斩杀一船横行江上,常犯岸烧杀抢掠的水贼的吗?”

    那人闻言垂下手,歪着头,“又来审问我的?看你穿的,也不像官府的人啊。听口音,是从外地来的?”

    “是是,我确实不是本地人,是从松江来的。”萧善材道,“只是娘子,你有铲除水贼的本事,为何还能待在牢狱里呢?”

    “图个安静。”她往后仰了仰,双臂向后撑地,“倒是你们,老是来人问东说西的。”

    萧善材稍微放心了些,便报上姓名,将师家的遭遇说出,请求相助。“事发已有一个多月,你离开松江却已半月,又听你说,那贼子功夫不凡,这些天,恐怕事态已不妙了。”

    “不会不妙的,只要有英雄同我尽快回去松江救人。女侠,倘若你能随我快马前去,大姐就有救了。何止是大姐,多少女孩都有救了啊。且听说,那日你在船上,抱着一个死于水贼之手的女子,女侠不想再看到那女子的惨祸重演吧?”

    萧善材说罢,忐忑地紧盯着她,见她一动不动,却不知她袖下的手已握紧成拳。“我随你去。但我不想背上越狱之罪,这你得帮我疏通。疏通这些时候,托人给我带桶干净热水来吧,我需沐浴。这里又脏又臭又湿,不如进门右拐走到底那间牢房干净舒服。另外,给我弄把朴刀。”

    “好好。”萧善材欣喜地答应,“娘子这身衣裳也不好走出去,烦请娘子站起来,我估量一下,好去沽衣行为娘子弄到尽量合身的。”

    估量完毕,忽然想到,他尚未请教她姓名,便又恭敬地问了。“我姓班。”“原是班娘子……真的姓班?”他有此问,是见她忽然笑了。“啊,姓班,说笑呢,我姓萧,名瑶。”“哦哦,好名字,好名字。没想到,我们竟是同姓,也是有缘。我这就去为娘子疏通。”

    冲着萧善材离去的背影挥挥手,她又翘起嘴角。她当然姓班,在武林有些名气的班瑶,可这回,她却选择隐姓埋名,听他姓萧,便依着这个姓随口改了。

    这时,萧善材却找不到那个带他来的皂吏了。听到些许那皂吏的笑声,他循声寻去,寻到了那间干净舒服的牢房,其中有软床、熏香、瓶花,还有美酒与鱼?,床上坐着的女犯穿着绸缎衣服,还有两个丫鬟伺候,那皂吏正坐在她身旁勾着她饮着酒。

    呼叫了好一阵,那家伙才不情不愿地从里面出来,重新锁好牢门。“敢问这间牢房里关的是谁?这么舒服。”“西街梁公子的爱妾。逼死了他老婆,气死了他老娘,推着这个小妾出来顶罪。又舍不得她在牢里过不好,所以啊,这牢房,才这般‘与众不同’。”“那你还和她……”“?G?G?G!你可别去外头乱说!”

    萧善材推开捂住他嘴的糙手,“不会乱说的。只是我要疏通疏通,好让那位女侠出来。求哥哥指点指点。”皂吏道:“你要她出来,该去找黄知县,我有什么权力哦。你与黄知县不是相识吗?好说话呀。”见他如此,萧善材忽然提高音量:“几年未见了,怕捉不到点。无论是请的那顿酒饭,还是这间牢房里的情景,哥哥都思量思量,帮帮小弟吧。”

    “嗯?你这老东西!阴的哪!”皂吏气极,又不敢多做反驳,便想舍他一点‘小恩’,好在以后继续由着自己捞好处,“行吧,告诉你,黄知县近日很是发愁,本有升迁,没抓牢。你是松江来的,师家行商,恐多有与官府打点,不如替黄知县与松江知府牵个线,如何?”

    “依旧升迁不成呢?”

    “那是看黄知县造化了。可那时候你也管不着了,不是吗?捉紧眼前哪。”

    萧善材听进去了,他二人走到大门口,忽然发现,方才那间豪华牢房,正是从大门进,右拐走到底处,可是不顺路啊。他急忙问道:“你们关押女侠的时候,还押着她往‘香居’走一遭?”“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才不会带她去那里。一天被派着去审问他好几回,我们还嫌烦。”

    一天被审问几回,却能从容溜出牢门,不被发现,萧善材大为放心,欢喜地拜托他去送热水,随后便按照指点去黄知县那里。那皂吏说的竟真管用,黄知县还真就批准放人,并写上书信,封上一箱银子与绢布,交托给萧善材,以求能送到松江知府那里。

    当他包着一包干净衣裳,提着一柄朴刀去牢房接人时,迎面却见到眼周挂着乌青的那皂吏走来。“哥哥你这……”“撞鬼了。”“大白天还有鬼?”“诬陷我偷看她沐浴,不是撞鬼了吗?真是,一身刀疤,有什么好看的。”那皂吏骂骂咧咧地出去了,萧善材心里偷笑他活该。

    他把衣服交给班瑶后,便闪到一边闭上眼,却又说道:“劳烦女英雄了,这回还得帮把手,保送一箱东西去松江。”班瑶已换好衣服、打理好发髻走出,笑道:“这样你算是求了我两件事,那我可要讨要两份赏金。”

    路上,萧善材掏出封好的银子,要与朴刀一同交给班瑶,而班瑶只接过了朴刀,“待我杀了淫贼,再给我银子吧。”“诶诶,还是尽量生擒吧。交给官府处置。”班瑶黛眉微蹙,道:“讲生擒,只会缩手缩脚,恐怕会给那混蛋逃脱之机。”萧善材道:“还是生擒吧。娘子刚从牢狱中出来,不好又沾上杀戮。”“好吧好吧,留他一命便是。赶紧赶路吧。”

    终于赶到松江府,急忙冲去师家。萧善材抱着箱子直接将班瑶引去师家小姐师跃荷的闺房门前,门前有家仆与衙门派来的捕快紧紧护着。“大姐人还安否?”萧善材急切问道。“人还在呢,没让那臭虫掳去。”“好好。”

    萧善材去叩了叩门,说明带来了高人。房门微开,只容一人可过,班瑶走了进去,见一个女孩倚着床柱瑟瑟发抖,泣泪不止,她上前安慰道:“小姐可安下心来,我定会捉杀那淫棍。”“啊?”女孩抬眼望着来者,说道:“我不是小姐,只是个丫头。”

    她指了指门口,班瑶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房门已关上,门口站着的那位少女,衣物料子比之床边的丫头要华贵,看来她才是师跃荷。只见她走来向班瑶叉手施礼,班瑶忙将她扶起。感到她双臂微颤,面容言语却镇定,道过谢后,她坐到床边,轻抚丫头如月背脊好继续安抚她。

    “近日淫贼骚扰,伤到她了?”班瑶问道。“正是。昨晚他又来了,竟能冲进来,趁黑要抓走我,不想抓错了人,抓到了如月。因我三人拼命救人,如月拼命反抗,又有外头汉子进来捉贼,这才救下。可惜了,还是让他跑了,我们手臂却都受了伤。”说罢,她挽起袖口,露出一截手臂,上有抓伤的痕迹。“三人?”班瑶疑惑,屋里才见两人,另有两人去哪儿了。师跃荷指给她看,她绕过屏风,才见到躲在屏风后面的另外两个丫头,如云与如溪。

    不一会儿,师山与姚淑赶到,要见见前来的高人。匆匆打了照面,班瑶便投入守人待贼。她挑着姚淑送来的饭菜,怕水土不服,又饥肠辘辘,耽误正事。

    入夜,门前连着一个月来守护的人们有些乏了,都未注意到,屋顶上又来了不速之客。他依着月色,扒着瓦片,不曾注意到,他的身后,走近一位提刀之人。

    “若再此捉拿,恐要碎些瓦片。你最好把手里那点安回去,减少损坏。”那人被吓一跳,猛然回头一看,原只是个女子,顿时放下心。“他们是黔驴技穷了?派一个娘们来吓唬我。”

    “是你这淫贼吗?要掳走师家小姐。”班瑶冷冷地问道。

    “什么淫贼,什么掳走。我潘敬与师家小姐那是两情相悦,你们这是棒打鸳鸯。”

    “两情相悦?”班瑶只觉得好笑,“小姐才过十二岁,而你,看上去应是与我一般年纪,如何两情相悦?何来棒打鸳鸯?”

    “没见识。小姐对我那是‘慧眼识英雄’,一眼便情根深种,你们却阻拦她‘夜奔’,这不是强行拆散吗!你要是识相,就乖乖退下,免得伤及你的性命。”

    “你这种说辞,昔日我闯荡江湖,倒听过不少登徒子讲过,禽兽矫饰之语罢了。你若识相,就此住手,从此洗心革面,才是条生路。”话音刚落,潘敬手刀劈来,班瑶以刀格挡,不想他忽然转了路数,一掌击中班瑶的腹部。大意了。班瑶后悔不迭。她把萧善材的话语撇至一边,出刀强攻。这潘通,却滑如泥鳅,班瑶只削下他的袖子,尚未伤他一毫。

    难道敌他不过?难道救不了人?班瑶佯败,退避三步,潘敬来了劲,忘了‘穷寇莫追’,回转飞身,要将班瑶踢下屋顶。“踢得正好!”班瑶立刻手起刀落,卸下他一条腿。滚下屋顶而去的,是那潘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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