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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大周中兴 > 卷2-08章 卫伯和 ? 壹(上)
    昨日朝会不欢而散,卫伯和也颇为不解。

    此时此刻,恰似彼时彼刻。就像当初出兵彘林前夜一样,召公虎和周公御说显然有什么难言之隐,故而联手演了一出神秘好戏,再次把公卿大夫们耍的团团转。

    卫伯和从未对二公有过微词,也相信召公虎对于议立新君一事,也并非有意拖延的时间。但他们昨日的做法,诚然会让政敌们攻讦的良机。在权力场上,气焰此消彼长之间,胜负形势或瞬间转向。

    虢公长父的表现则是一如既往地稳定。他昨日朝议时对召公虎的责难,堪称是恶人先告状的典范教材。

    对此,卫伯和早有心理准备——那日在黄河南岸,虢公长父和虞公余臣煞有介事地迎接周王胡灵柩,怎一个虚伪了得。但卫伯和料定他们并未善罢甘休,而是包藏坏水,只待泼向好人。

    太傅的这些小九九瞒得过别人,却不是寡人对手。虢公长父这老狐狸生怕周、召二公怪罪其临阵脱逃、致使救援彘林不力,显然想好混淆黑白之策。

    只可叹召公虎忠心为江山社稷,却不谙阴谋权术,故而被冤枉得有苦难言。若不是卫伯和料敌于先,主动站出来为老太保分谤,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卫伯和熟悉这种感觉,自他继位以来,“弑兄自立”的如潮非议就从未从耳畔消停。流言害人不浅,他感同身受。再说,位于政治漩涡中心,谁在誉满天下之时,又难保谤满天下?

    刚想到这,只听得报时官喊“卯时已到”,新一日朝议又要开始。

    走入议事堂,他故意大摇大摆路过虢公长父身边,待听到对方投来的轻微闷哼,卫伯和的心情反倒无以言状地舒畅。太傅,你不该选寡人作对手,更何况,你可记得早年与卫巫勾结的把柄,还握在我手上么?

    卫伯和整了整仪容,淡定地在太宰位上站定。待周、召两位共和执政大臣左右入座,他又把目光投向召公虎——

    老太保,你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对方今日依旧沉稳泰若,一副以不变应万变的姿态。他自从出征彘林之后,整个人的气质便发生剧变,软弱的言行渐渐被坚定的眼神所代替,卫伯和相信,看出端倪者大有人在。

    这不,周公御说刚一宣布朝议开始,召公虎还没等虢公长父发难,便要主动宣布大事,倒大大出乎群臣意料。

    他一脸肃穆,朗声道:“今日朝议,孤来提议周王王位继承人选!”

    “这还用得着老太保提议?”虢公长父来者不善,冷笑道,“王子友即位一事,天经地义,不须你来宣布。”

    卫伯和扫过堂上诸位,所有人都讶异目视着堂上对峙的虢、召二人。诚如虢公长父所言,召公虎若宣布拥立王子友登基称王,昨日何必费劲卖那些关子?

    “非也,”召公虎长叹一气,道,“孤提议,拥立太子静!”

    “什么?”

    “太子静?”

    “太子还活着?”

    朝中一片哗然,没有人能掩得饰住惊诧之情。

    “众卿大夫,”召公虎一捋长髯,“孤与太师昨日之所以不急于定储君之位,只因太子静尚在人世!”

    召公虎的语气很平静,但此言一出,却如同旱日之惊雷,侧堂内如煮水般喧闹。w~

    “太子静明明就被暴动的国人杀了,这厢哪来的太子静?”

    第一个跳出来质疑者,不用猜就知道是虢公长父。他定了定神,一脸不屑地问道。

    “他没死,暴民所弑杀者,另有其人。”召公虎淡淡地回应。

    “太子静……唔,那他在哪?”虢公长父努力恢复镇定,这句话几乎是从他牙缝中挤出。

    “正暂居于孤之太保府中。”老太保道。

    “暂居?我看是藏匿罢!”虢公长父气不打一处来,“你既早已知情,为何十四年后才说此事?”

    众人闻言,也都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气氛变得紧张而诡异。藏匿太子,这可有些骇人听闻。

    卫伯和也陷入沉默。坦白说,自己没料到太子静幸存于世,还被召公虎隐藏了十四年。但仔细回味之下,这消息虽然在意料之外,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太子静是什么时候躲入太保府的,卫伯和无从得知。国人暴动爆发的当日他还远在卫国,当公石焕老将军劝自己前往镐京城勤王之时,已然得知太子静被杀的噩耗。

    “诸位稍安勿躁,听孤细细说来,”召公虎清了清嗓子,道,“国人暴动当日,孤与太师在王宫内护驾,送天子出奔后,我二人分头将二位王子藏匿到各自府邸中。于是,太师带走了襁褓中的王子友,而孤将三岁的太子静藏到太保府中。”

    众人纷纷点头,对于国人暴动时二公第一时间救驾之事,他们不仅不质疑,还为此肃然起敬。

    召公虎继续道:“很快,闻讯而来的暴民包围了太保府,逼迫孤交出太子静。暴民们说,周王专利之策与孤无关,只要交出太子静,他们便不再与孤为难。然而,太子静年幼无辜,与专利之策有何关系?又如何要替天子受刑?我不能交出太子静!”

    老太保说得声泪俱下,众卿大夫也闻言沉默。十四年前的惨剧还历历在目,所有人都仿佛在扪心自问,当时召公虎的境遇若换做自己,又该怎么做?

    召公虎继续道:“孤挡在太保府门口,与群情激奋的暴民争辩未果,他们非杀太子静不可。眼看形势严峻,孤便在家中寻得一同龄孩童,告诉暴民这便是太子静。于是他们二话不说,从孤手中夺过孩子,当场杀死……”

    召公虎说到哽咽之处,所有人都沉默无语。那日,正可谓大周立国两百余年来最黑暗的一天,大周天子出奔,王后服毒自尽,太子则惨遭一群国人屠戮。

    “后来呢?”虢公长父似乎并无恻隐,催促着问道。

    “暴民们不识太子静真容,行凶过后,便心满意足地离太保府而去。他们只道躲在太保府里的三岁孩儿,除了太子外并无他人……”

    召公虎说到这,已经泣不成声。众人见状,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相劝。

    周公御说见召公虎已然难以再开口,便颤巍巍站起身来,把老太保的故事说完:“诸位,可知暴民们所杀的孩童并非太子静,却是何人?”

    “何人?”侧堂中疑声四起。

    “他是太保的独子,”周公御说如丧考妣,掩袂道,“暴民所杀者是假太子,乃是太保用自己爱子所替。他将其子换上太子服饰,使之代替太子受死。而太子逃过一难后,太保就把他藏在府中一十四载。”

    众卿大夫听言,叹息声此起彼伏,纷纷朝召公虎投去同情的目光。

    卫伯和这才醒悟,原来老太保为了保住周王静的性命,竟然用自己的爱子相代。世人只道当时太保为了保住自己一府老小性命,故而向暴徒们交出太子静。

    殊不知,他这是李代桃僵,用一命换一命。

    而这十四年来,召公虎一面忍辱负重、背负不能保全太子性命的骂名,另一面还要默默承受丧失爱子的痛苦。卫伯和设身处地想着,当年要是换作自己,又会不会如此因公废私呢?

    “太保为大周社稷,宁愿舍弃自己骨肉,也要为保全天子血脉,此事迹可歌可泣也!”周公御说结束了自己的感慨陈词,惹得群臣纷纷抹泪赞叹。 m.a

    唯独一人例外,那便是虢公长父。

    卫伯和冷冷地看着这位气得不能自已的太傅,心中暗觉可笑。

    他知道,这位虢公大人之所以关心新君人选,绝非出于公心。说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政治投机犯,或许倒还抬举了他——毕竟,倘若太子静真的尚在人世,那他在王子友身上花的政治筹码,就会因此悉数打了水漂。

    卫伯和等着他向周、召二公发难,太傅果未让他等太久。在让好人失望这件事情上,虢公长父从未让人失望。

    “怪不得,怪不得,”虢公长父虚情假意地拍着手,泛酸地责难道,“二公死活不肯立王子友为王,原来早留了这一手,瞒得满堂公卿好生苦也!”

    他依旧努力把众臣和自己绑在一条船上,但口气显然弱了不少。今日本是挑战召公虎权威的绝佳良机,但他没料到对方手中竟然还握有王牌,气焰不由得降下三分。

    “兹事体大,召虎不敢擅专,见谅见谅!”召公虎只是频频给在场众人致歉。

    卫伯和轻轻捋着长须,观察着议事堂上的众生之相,他表面平静,脑海中可丝毫不闲着——

    召公虎究竟是出于什么考量,把这个重大的消息捂住长达十四年?期间如果公开这个秘密,又会如何?他是担心由此会酿成新一场国人暴动?还是担心太子静就此继位,形成旧王新王父子并立的不伦局面?

    只恨公石焕并不在当场,卫伯和毕竟年轻历浅,琢磨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太保,你如何证明太子静还活着?”这次发难的换成了虞公余臣。

    当然,准确地说这并非发难,而是一条很中肯的疑问。

    尽管满朝文武都认定虞公、虢公早已沆瀣一气,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但唯独虞公余臣本人并不如此认为。他一直以贤良之后自居,在所有场合都尽量避免被虢公长父笼络。

    “对,你有什么证据!”虢公长父厉声附和,他总有办法拉心宽体胖的虞公下水。

    “孤有人证!”召公虎已从哀戚中缓和过来,语气也恢复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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