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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明堂朝华 > 第六十六章 无意檀郎拒红芳
    1

    浅蓝色壁纸的卧室,窗明几净,小摇床上挂着的床铃缓缓转动,响着轻柔而悦耳的叮咚乐曲,低头看着床上静静睡着的婴儿,徐瑾的心里有着莫大的满足。

    “牧远”……她又一次在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这是丈夫给儿子起的,看来,他对这个小不点儿,真的是有好大的期望呢。可惜,他现在忙得连来看他们母子的时间都没有了,也没有一个电话打过来……想到这里,徐瑾轻叹一声。她决定不再去想他的事——至少在这里,绝对不想。

    门被轻轻推开了,护士探进头来:“夫人……外面有好几位女士来探望。”

    徐瑾有点迷惑,该来的亲朋故旧早就来过了,她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要在这种时候来看自己,不过还是从躺椅上起身,对身旁的保姆叮嘱了一句,开门出去。

    门外花团锦簇,女人们嘻嘻哈哈的声音响成一片,徐瑾皱了皱眉,赶忙关紧了身后的门。

    “青琳,你可真是的,生孩子这么大的事,也保密,你看,我都不知道,本来怀的时候,就该来看看你的……”

    “就是,不过,看梁夫人现在这气色,还真是不错,哎,刚生完没几天,身材就恢复得这么好了……”

    “青琳姐,不是我怪你,你可是太见外了,要生养,就该跟我说一声,去我们家老爷子的医院嘛。这里的条件,实在是比较一般……”

    一张张鲜艳的红唇、七嘴八舌的好听话,围绕在徐瑾的身旁,再加上各式各样的香水味道,简直让她透不过气来,她勉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微笑着一一应酬。虽然每个人都只在说着关于她和孩子的话题,可是,对于这群人的来意,徐瑾心里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待到她们离开之后,徐瑾才从晚间新闻里看到丈夫就任上议院议员的消息——女人们的效率,比新闻媒体显然是要高多了。

    她赢了,从一个世家府邸里不受重视的旁支家女孩开始,她一步又一步的赢了,从国会议员夫人,到昭国公夫人,这个国家最显赫的贵妇之一。

    从此,她还将一直赢下去——因为一切都将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夫人,我们到了。”乔叔稳稳的停住了车,小声提醒道,徐瑾这才从回忆中醒来,弯腰出了车门,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一片翠绿环抱之中,弥漫的山野泥土气息,在昭国公府的人工园林里是闻不到的。

    不远处的台阶上,枝叶扶疏掩映的黄色院墙里,隐隐传来钟磬之声。

    “夫人,按照您的意思,事先没有让他们安排接待。”乔叔说。

    “嗯。”徐瑾点点头:“李夫人不太喜欢人家打扰,我自己进去就好了。”说完,她整了整衣襟,缓步拾阶而上。

    2

    欧阳承终于在地上翻检出一块薄薄的石片,他凝神屏气,捏着石片不断翻动手指,好像在寻找一种最佳的力度和感觉,终于,他的膝盖微微一弯,猛然出手,飞射出的石片在江面上连续跳跃了七次,方才没入。

    “哇奥,成原,你看见了没!七次,七次呢!”欧阳承兴奋得直跳脚,朝岸边长椅上坐着的俞成原大叫道。俞成原喜欢看到欧阳承的这个样子,在一起的大多数时候,他都觉得欧阳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老成持重,虽然他也着迷于这种气度,但当他看到欧阳承偶尔像孩子那样笑逐颜开,却更有另一种温暖的感觉。

    但是,现在的他,高兴不起来。

    “别闷闷不乐了,拿不到推荐信就拿不到呗。”欧阳承一边拍着手上的尘土,一边走过来:“就算有推荐信,我也未必上得了信国,这下踏实了,自己考。”

    “没想到,我跟着包副校长三年,还为他得罪了李卓南……他也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俞成原苦涩的说:“为你求一封推荐信,都不肯给。”

    “这没什么。”欧阳承不屑一顾的说:“推荐信他有,但我们这种家庭,对他没什么利用价值了,能不给,自然就不给了。”

    “可是我……我觉得对不起你。”俞成原抬起头来。

    “没有的事,只要你能去信国就好,你的免试通知书还没拿到吗?”

    俞成原摇了摇头。

    “哦。我听说,蒋妍已经拿到帝大的了。”欧阳承在他身旁坐下。

    “她不一样,她是李卓南的人,特事特办。”

    欧阳承叹了口气:“那时候,我就劝你要再忍忍,别太信包文辛的话,你就是不听。那包文辛帮你做推荐了吗?”

    “嗯。”俞成原随口答道。他从来没有这样欺骗过好友,心里有点七上八下。事实上,当包文辛只同意给他一个人推荐信的时候,他就拒绝了,而且,也决定不再申请信国法政。他从学生档案记录里看到欧阳承报考的三所大学后,在自己的表格里也填上了同样的学校,只要参加考试,以他的成绩,可以在三所大学里任意选择,他完全有这个自信——这样,他就可以和欧阳承在一起了。

    今天,他忍不住想把这件事告诉欧阳承,但听到对方满怀希望的谈起信国时,他又犹豫了。

    “其实,信国法政也就那样。”俞成原故意装得满不在乎的样子说:“我觉得,像我这样家庭出身的人,即便进了信国,就像石块能在水上跳一跳,可终究还是会沉底。说起来,还不如去学个实用专业,出来凭真本事吃饭。”

    “喂,这可不是你该说的话。”欧阳承盯着他,严肃的说:“你可是明德的学生会副会长,我们说过什么还记得吗?明堂未为高!现在怎么泄气了?”

    “没有啦,”俞成原突然害怕欧阳承看破自己,赶紧敷衍道:“就是随便说说。”

    “我可提醒你,申请了信国的免试,一旦下来,是不能不去的。”欧阳承警告道。

    “我当然知道,别操心了。”俞成原不想继续话题,他推了好友一把:“快去找块更好的石头,再来个打破记录的。”

    欧阳承却没有动,他的眼睛望着江对岸的风景,好像在自说自话:“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一块石头,能够跳过水面,一直跳到对面去。”

    怕欧阳承继续刚才的谈话,俞成原赶紧换了个话题:“对了,72年度的学生会选举就快开始报名了,你觉得哪些人会来?”

    “和你有什么关系,人家下学期开选的时候,我们早走了。”欧阳承斜了他一眼。

    “随便聊聊嘛,毕竟我们也是差点赢过的么。”

    “唔,周知方和梁牧远是肯定要来的,董嗣昌么……未必,他其实并不喜欢管事,就是要争个面子。”

    “梁牧远会和谁配,你觉得是路启平还是唐宛?”

    “他要是真想当这个会长,就该找李雅南,争取最大多数的支持者。”欧阳承拔起椅子边上的一根草棍,叼在嘴里:“当然,他这个人,太感性,就像上次一样,一旦情感占了上风,什么傻事都可能干,说不好。”

    “最近他和唐宛的事,在学校里传得可热闹了,李雅南扇了丁媛一个大耳刮子,你都听说了吧。”俞成原带着幸灾乐祸的口吻说。

    “那他就更不能选唐宛配了,到时候辩论,唐宛那些事都会成毒药话题的。”

    “这次选举,是正副会长搭档选。”俞成原遗憾的说:“要是早一年就好了,早一年,就我们俩一起选。”

    欧阳承笑了:“你可真会想,可惜我没机会当你的副会长啦。”

    “欧阳,其实未必呢。”俞成原在心里悄悄的说。

    3

    《李宜藩诗集》。

    《地藏菩萨本愿经》。

    看着放在窗边书案上的这两本书,徐瑾不由得淡淡一笑。自从李宜藩去世以后,她的这位好友,差不多一年中有半年时间,都在山凹里的这所小尼庵里度过,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她无法想象,那个曾经整日抱怨丈夫的碎嘴女人,是怎么变成了青灯黄卷下默默清修的居士。

    门锁“咔哒”一响,一个身着灰色粗布衣服,挽着顶髻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颜容端今年四十五岁,只比徐瑾大两岁,但看上去却足有一旬之差。不施粉黛的干枯脸庞上,皱纹清晰可见,而那种低眉顺目的感觉,看上去就像是总低着头在身边走过,却让人怎么也记不得样子的某个老女仆——任谁第一眼看去,也不会相信,这是大周四大世家之一成国公府的“太后”,上议院议员李卓南的母亲。

    “蕙兰姐。”徐瑾连忙起身。

    “青琳,”颜容端微微一笑:“难得你到这里来,可惜,我这里山低庙小,没有三宝殿可登。”

    被一语就说中了心思,徐瑾有点尴尬,不过,对方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她也不再掩饰,打趣道:“……庙小不打紧,只要菩萨灵。”

    “丁家那位张嘴惹事,不是第一次,你又何必如此在意?”颜容端一边说,一边拿起小几上的陶壶,将客人面前的杯子斟满:“你尝尝,这是谷里的山泉水沏的,比你的埃塞俄比亚咖啡不差。” m.a

    看见对方一脸恬淡的样子,徐瑾加重了语气:“她说那些话,要是如风过耳,倒也没什么。现在是有人在借题发挥,到处说我们两家之间不睦……华卿和你们家卓南在上议院联手,柳子翔和江老爷子都恨得不行,就盼着出点事呢。”

    “唔。”颜容端应了声,感慨道:“真是万丈红尘,千般烦恼啊。”

    见对方继续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徐瑾决定激她一激:“不仅他们,你的那位二叔李宜徽,也说我们梁家终究靠不住,李家最终还得和江家走到一起,把华卿气得不行……”

    颜容端果然被触怒了,不过,也只是脸皮微微一跳,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靠江家?我看他还在做他袭爵的春秋大梦呢。”

    在李文理去世后的继承人争夺战中,李宜徽险些得手,令颜容端母子,至今心有余悸。徐瑾知道,只要搬出这个威胁,就一定请得动颜容端这尊“菩萨”,所以,她适时的闭嘴不言,免得让对方觉得她过于急切。

    颜容端也没有说话,过了良久,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句:“青琳,五月了,你的玫瑰园,今年开得怎样?”

    徐瑾略一怔,可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笑道:“今年花早,比去年还好。”

    “惜得满园春,缘何独自赏?”颜容端放下茶杯,缓缓吟道。

    4

    “上次我借给你的那两本书读的怎么样了?可都是我爷爷的珍藏宝贝哦,我偷偷拿出来的。”董嗣昌一边兴致勃勃的看着文学社活动室里一直顶到天花板的书架,一边对身旁的李莫然说。

    在偌大的明德校园里,文学社和图书馆,大概是董嗣昌唯二感兴趣的地方,而与他兴味相投的文学社长李莫然,也是他少有愿意屈尊深交的同学之一。两人的样子甚至都有几分相似,消瘦的脸庞、苍白的皮肤和忧郁的神气——而且,只有在李莫然这里,董嗣昌才会露出难得一见的笑脸。

    “嗯,我还看着呢。等我做完笔记,交流一下。“李莫然今天说话的语调不那么自然,让董嗣昌有点意外。他转过身来,叫着朋友的笔名:“真羽,你不是说弄到《墨庵文集》的初版了吗?拿出来给我看看啊……”

    “其实,是还没有了……”李莫然嗫喏着说。

    “那你让我过来,是逗我玩啊?”

    见董嗣昌露出不悦的样子,李莫然赶紧解释道:“不是啦,是想和你聊聊下学期学生会选举的事。”

    “别跟我聊这个,选举反正我是不想去了,让梁牧远周知方他们折腾去吧。”董嗣昌摆摆手。

    “要是有人想和你一起选呢?”李莫然知道,董嗣昌之所以不热心参加选举,除了上次受挫后心灰意冷之外,以他的傲气,找不到合适的搭档,也是原因之一。

    董嗣昌听到这里,愣了一下,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对方:“该不是你想去选?你可是‘跳出红尘一书生’,这不像你啊?”

    “不,不是我。”李莫然赶紧说。

    “是我,董嗣昌同学。”推开房门走进来的,是面带儒雅微笑的周知方,他看着有点发懵的董嗣昌,解释道:“不好意思,我知道你不太喜欢到学生会来,所以就请李莫然同学代我约你了。”

    “呵呵。”董嗣昌皮里阳秋的笑一声:“没那么夸张吧,学生会长叫我一个普通学生过来,我敢不来?”对于周知方上次“取巧”击败自己获胜,他一直以来耿耿于怀。为了不到学生会例行会议,他甚至干脆不参加班长选举,位子也让给了曹晓萱。

    “董嗣昌同学是堂堂圣裔,我不敢唐突。”周知方此时的语气和他的表情一样,很软,让董嗣昌有几分受用。

    董嗣昌自顾自的在长桌边的椅子上坐下,好像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会长上次选举大获全胜,怎么想起找我这个败军之将搭配?”

    “全胜根本谈不上,险胜而已。”周知方谦逊的笑笑:“不过,上次选举,我们两人最后的得票加起来超过90%,今年即便是梁牧远复出,再或者有71级的新人加入,我们如果能组合起来,获胜也是把握极大。”周知方说完,也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诚恳的目光望着对面的董嗣昌。

    董嗣昌心里微微一动,但嘴上仍然不客气:“看来周知方同学意外得到的这个会长,还真是放不下了呢。”

    “是啊,原来有你和梁牧远同学在,我本来是没有太大奢望的,”周知方并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样子,继续温和的说道:“但后来才知道,作为会长,还是有机会能做一些事情的,譬如进一步推动选举的制度化——我想,如果能和你合作,我们会在下一个任期里,做得更好,更多。”

    “多谢会长错爱,可是,我对给别人当副手,并不感兴趣。“董嗣昌傲然站起身来,故意不看周知方,只是对着李莫然说:“真羽,没什么别的事,我先走了。”

    “董嗣昌同学误会了。”周知方也站了起来,面露微笑:“我不是要请你当副手。我的意思是,你来选会长,我来做你的副会长——怎么样?”

    5

    “让我做你的副会长?”唐宛瞪大了眼睛,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梁牧远。

    柔软的草地上,银色的自行车在午后的阳光下闪出耀眼的光。五月的鹿丘,不像秋日里那样有着色彩斑斓、层次分明的美丽,却有满眼望不尽的新绿,透出令人兴奋的勃勃生气。

    “怎么了?”梁牧远倒觉得她的反应有点夸张:“我们不是搭档过正副班长吗?”

    “可那是同学们主动选的,如果让我选择,我不会想要再来一次。”唐宛摇摇头:“而且,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去年的那些事再被提起,也不希望再像现在一样,只是和你一起去了次酒会,就被大家议论纷纷。”

    “你说的没错,可正是因为如此,”梁牧远说:“我才想以一种光明正大的方式,和你站在一起。学生会是明德学生能到达的最高峰,我们如果能合力拿下它,所有人都必须承认,我们在一起,才是最合适的。”

    听见“最合适”三个字,唐宛怦然心动。自从认识梁牧远以来,对他们的种种非议,从来就没有在明德校园里消失过,如果能用一次胜利,证明他们的力量,与梁牧远一起骄傲的站到那个位置上,的确是她的梦想。可是理智也告诉她,在未来的这场选举中,如果想让梁牧远获胜,自己绝非与他搭档的最合适人选。

    她也知道,那个最合适的人,应该是李雅南。李雅南有着完美的背景、广泛的人脉,和梁牧远在一起,也是为大家认可的“金童玉女”组合。

    但在这种事情上,她是自私的,她不愿意看到他们站在一起,就像在法国皇太子来访的时候,难以遏制嫉妒之火的她,甚至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任性的戏弄了所有人——这件事直到很久之后,她还留着后怕,她无法相信,那时的自己,竟然能如此大胆。

    可也就是那一次,她明白了,他对她真的无比重要。

    “为什么不和启平搭配?”唐宛拿出了她认为最好的,也是折衷的方案。

    “启平?”梁牧远有点意外:“可是他要做我的竞选经理啊,你忘了吗,去年我们都说好了的。”

    “可是,今年的选举模式不一样了,会长之外,副会长的人选也很重要,梁路天团,可是明德同学们最喜爱的组合。”唐宛说。

    “但如果启平参选,那竞选组织工作怎么办?”

    “我来做,我来做你的竞选经理。”唐宛抬起长长睫毛下的眼睛,微笑道。“别忘了,当初教科书签名活动,可是我和启平发起的,我相信,这次我做得也不会比他差。”

    看着唐宛认真的模样,梁牧远知道她决心已定,可还想做一次努力:“但我不确定,启平是不是愿意和我一起选……你知道,他并不喜欢担任那样的职务。”

    “可他是一个愿意靠自己的努力去改变现状的人,与其在台下呐喊,不如站到台前……放心吧,牧远,我是你的竞选经理,我来说服他。”唐宛自信的说完,又笑着补上一句:“如果真的做不到,我就和你一起选,好吗?”

    看来这是自己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了,梁牧远只能说:“好吧。”他停了停,又说:“其实,还有一件关于启平的事,你也得帮我。”

    “喂,这不对吧,你们俩不才是炸弹也炸不开的兄弟吗?”唐宛开他的玩笑:“怎么还得找我帮忙啊?”

    “可这件事,我说话已经不管用了。”梁牧远语气严肃起来:“自从上次和我爸闹翻后,他就一直在罗明那里住着,我和楚凌都找他说过,他就是不肯回家。那天,学校里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办事员,拿着他填的住校申请书,跑来找我妈签字,惹得我妈大发雷霆。”

    “启平看上去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可一旦较真,就很麻烦。”

    “是啊,那天,我爸和他说的话,都有点过头。”梁牧远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可是,总不能让我爸主动到学校找他吧。”

    “那倒是。”唐宛皱着眉头说:“不过,你说了不顶事,我也没什么信心啊。”

    “不是让你直接劝他回家,是另有安排。”梁牧远露出神秘的笑容:“你还记得去年从法国回来,我妈妈带你参观她的花园吗?那时候玫瑰都谢了。她说,到明年五月再来看她的玫瑰——下周末,她准备搞一个小型园游会,希望你能来参加。”

    “啊,那时候她是对我说过这话。”唐宛想了想:“没想到阿姨还记得——我一定去。可是,这和劝启平回家有什么关系?”

    梁牧远从草地上站起身来,笑着敲了一下她的头:“你这么聪明也想不明白?到时候,就正好让启平顺便陪你过来,这他总不能拒绝吧。等他到了家,我妈就可以跟他说两句好话什么的,到时候,他肯定就走不了啦。”

    唐宛听到这里,不禁捂嘴笑了:“我说呢,原来是让我当陪客赚他回家啊,这个主意肯定是你想出来的,是不是?”

    “不是不是,你可不只是陪客,妈妈既然答应请你看玫瑰园,那是一定要做到的。”梁牧远生怕对方误会,赶忙解释道:“而且,这个主意是她想的,她说,这叫‘两全其美’。”

    “是吗……”唐宛若有所思的轻声复述了一遍:“两全其美?”

    6

    “这儿观景还不错,正好俯瞰学校里的湖,能看到你们九号楼么?”李卓南站在客厅宽大的玻璃窗前,望着不远处夜色中的明德校园。

    “看不到。”陈曼儿语气生硬的说,她穿着家居服,背对李卓南,缩在沙发里乱翻着一本杂志。

    李卓南发现不对劲,转过身来,语气也有点不快:“你这是怎么了?这不是你要的私人空间吗?离学校还不远……”

    “不是说这个。”陈曼儿“啪”的把杂志扔在茶几上。她不满意的,当然不是李卓南为她准备的这套位于大厦高层的公寓,事实上,它的轩敞华丽程度,简直让她喜出望外。但是,这并不能弥补她受到忽视带来的伤害。

    “那是说什么?”李卓南坐到她身旁,盯着她的脸庞:“丁媛又找你别扭了?”

    “……这个周末,牧远家的园游会,你为什么不带我去,我没资格么?”陈曼儿气呼呼的说:“连唐宛都去的!”

    “原来是这个啊,”李卓南说:“这个园游会,还真不能让你去。”

    “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不愿意把陈曼儿带到自己的家族面前,这个天真的女孩,出身普通世家,并不了解真正名门圈子里的规矩。她以为陪着自己出席了几次正式社交宴会和舞会,就是获得身份的认可了,而事实上,那些场合中的女伴,既可以是爱人,也可以是普通的女性朋友,甚至是秘书。而公事之外的纯粹私人沙龙,才是说明两人关系的场合。

    明天昭国公府的玫瑰园游会,就是一个这样的场合。李卓南完全了解这次活动的重大意义,感觉危险迫近的徐瑾,要在这次聚会上,将梁牧远和自己妹妹的关系展示给大周上流社会所有最重要的夫人们。这当然也是李卓南乐见的——不过,所有这些原因,都不能告诉陈曼儿,他不想因此横生枝节。

    找到一个别的理由哄骗过去,倒也不难。

    “因为明天我的母亲要出席。”李卓南严肃的说:“按照规矩,这种情形下,我必须陪伴她。”

    陈曼儿的脸一下红了,她低下头,沉默了一小会,才嘟哝着说:“……对不起,延辅,是我太不懂事了。”

    “没什么。”李卓南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表示原谅:“是我该早跟你说清楚。”

    “嗯,都怪你。”陈曼儿撒娇的钻进他怀里,就像一只慵懒的猫咪,任他抚摸自己卷曲的长发。

    在弥漫着暧昧香味的舒适空间里,似乎一切都可能发生。

    过了好一阵子,陈曼儿仿佛梦呓似的,小声说了一句:“我……我告诉她们,我这个周末回成桥去。”

    李卓南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毋庸置疑的是,在成桥的家里,她的父母以为她留在学校。他觉得自己心跳开始加速,怀中的温香软玉,虽然已是自己所有,但现在,他终于可以真正的得到。

    “李宜藩先生在风月场合与未成年人发生性关系……”

    祖父放下电话,呆立了半晌,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在地毯上。

    李卓南猛的从沙发里直起身来,他突然惊恐的看见,在房间天花板的一角,有一个摄像头,像一只目光冷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对,就是那个摄像头,在囚室里,它日夜盯住自己,在几近疯狂的时候,是它告诉自己:“你不能失去思考的能力,你是李卓南。”

    ……

    李卓南坐进汽车后座,长长出了口气,他做到了,他又一次战胜了原始的欲望,一切都还在控制之中。

    明天的园游会……如果需要一个女人和自己在一起,也许她更合适,他掏出手机,找到了“夏盈”的名字,思忖片刻,看了看窗外公寓楼的灯光,最终还是把手机按灭,放回衣兜。

    “开车,回成国公府。”李卓南对司机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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