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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明堂朝华 > 第五十五章 谁解青娥囹圄困
    1

    “那我们来重新梳理一下你所说的事情经过。”身材健壮得像个男人的短发女警官坐在唐宛对面,低着头翻看着桌上的材料,语气生硬的说。

    “嗯。”脸色苍白的唐宛点点头,紧张的揪住自己的衣角。

    “1月14日夜,你和被害人从其家中离开后,你们就一直在附近的街心花园聊天。后来被害人企图非礼你,你情急之下,用硬物砸其头部,致使其昏迷——当时是8时5分左右。”

    “……随后你离开了现场,8时23分,根据街道监控录像显示,你在百子路的一处公用电话亭拨打了一个急救电话,然后你又返回了现场附近,从远处确认急救车抵达后——那是8时50分左右,自行回家。”

    “是的。”唐宛小声说。

    “对于为什么没在被非礼后马上报警,你给出的解释是,你认为被害人只是一时冲动,不想他因为这一事件而遭到惩罚……同时你又怕他出事,所以经过犹豫后,决定只拨打急救电话。”

    “是。”

    “真的是好心。”听见女警官发出嘲弄式的轻轻一笑,唐宛想再辩解点什么,可她微微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女警官用严厉的目光盯着她看了半分钟,把文件夹往前一推:“那为什么我们第一次找到你询问案情时,你告诉我们,你那天与被害人在早些时候就分开了,并不知道他受伤的事情,也没有拨打急救电话?”

    唐宛的脸色雪白,她极力忍着,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过了一会儿,才好容易缓和了情绪:“我……我觉得这件事很丢脸……不想,不想让别人知道。”

    “受害人是你的朋友吗?”

    “是。”

    “是男女朋友还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

    “你是否知道,向警方提供虚假证言,逃避罪责的严重性呢?”女警官加重了语气,严肃的说。

    “警官,我的当事人是未成年人,而且她本人才是受害人,所以请你在询问时采用相应的语气。”坐在一旁的小个子律师扶了扶眼镜,朗声提醒道。

    “哦。”女警官用不屑的目光斜瞟了一眼律师,又把视线转回唐宛脸上,口气缓和了一些:“那我们继续……你是否确认,只用硬物打击被害人头部一次?”

    “是……是的,我当时很害怕……他晕过去之后,我,我就扔下那个东西跑了。”

    “根据医院的检查报告,在被害人左肩也有一处相当严重的硬物打击导致的受伤,你说那是被害人的父亲干的。”

    “是。”

    “但被害人父亲郑伯通先生否认此事。当时前来劝架的两位邻居,也未能证实你的描述。”

    “可我说的都是真的!”唐宛终于忍不住激动起来,大声哭叫道:“那真的是小斯他爸爸打的!当时他要护住我,那折凳就……就打在他肩膀上了,警官!我真的没有撒谎。对了,小斯!小斯他什么时候能醒来,他能说清楚一切的!”

    “警官,我的当事人是未成年人,她的情绪很不稳定,所以请你……”律师又站起来提出异议。

    “你的当事人在情绪稳定的时候,已经向我们撒过一次谎了。”女警官冷冷的应道:“目前被害人仍处于深度昏迷当中,无法提供对她有利的证词。所以,我希望她能好好回忆当天发生的事情,我们警方……”说到这里,她突然推开椅子,站起身来,向走进讯问室的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敬了一个礼:“王署长。”

    表情严肃的王正谊看了看伏在桌上已经哭得不成样子的唐宛,皱了皱眉头:“小武,这个案子现在交给黄警司处理,你尽快办理移交。”说着对身后一个胖胖的老警察说:“老黄,你妥善安排一下,有什么话,明天再问。”

    2

    “你们办的这叫什么事?”楼远图满脸不悦的把茶杯重重放在办公桌上,站起身来,对一旁的警察署长说:“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犯得着你们这么如临大敌?还要把人扣在警署,这合法吗?”

    “楼市长,我跟您解释一下。”王正谊小心的说:“唐宛是以受保护证人的身份留置的,现在已安排在辰安酒店,当然,对外界是保密的。之所以暂时不让她回家,是因为案发后,被害人的父亲一直在各种场合闹事,他是反XC区计划集会的骨干之一,扬言说这是针对他的阴谋,话语和行为都非常激进……我考虑唐宛的安全,避免进一步刺激被害人家属,才做了这样的安排……”

    “荒唐,这样的人,为什么你们反而不抓起来,放任他在外面寻衅滋事?”楼远图大怒。

    “楼市长,您知道,现在形势非常微妙,许红山和鹿仲基的人,天天都在引发骚乱,如果这个案子我们释放嫌疑人,却抓了被害人家属……”王正谊面色沉重:“可能会引起难以收拾的后果……”

    楼远图在心里暗暗咒骂许红山兄弟的无能,不仅没有如他所愿,快刀斩乱麻的压制鹿仲基的反对力量,反而令整个凰州陷入一片混乱。他想了想,语气缓和下来:“那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总不能让她一直住在酒店里吧。”

    “其实……解铃还须系铃人,”王正谊拿起手边的文件夹,走近楼远图身边:“我们分析,唐宛对实情仍有隐瞒。据我们判断,当天打伤被害人的,很可能另有其人,我向您汇报一下……”

    楼远图仔细认真的听完之后,背着手,慢慢绕着办公室走了好几圈,才停下脚步:“据我个人对唐宛的了解,她是一个心思纯正的女孩子,没有理由故意欺骗警方,除非……她要维护的那个人对她而言非常重要——你们要从她身边与她亲密接触的人,开始找。”

    “是。”王正谊点点头:“我们立刻从这里入手。”

    “尽快把这个案子搞清楚。”楼远图用坚决的口吻命令道:“现在是和鹿仲基较量的最后时刻,不可以再有任何节外生枝。”

    3

    唐宛孤零零的窝在房间角落的沙发里,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电视屏幕,不断闪过的画面,照亮了她疲惫的面孔和无神的双眼。

    散乱的书本和试卷扔在写字台上,虽然妈妈把它们送到了酒店里,可她却无心学习,再过几天,就是期末考试了,自己还能回到学校参加吗?即便参加,也肯定会考得一团糟吧……“考试”,这个单词让唐宛想到郑小斯,不知道躺在医院里的他现在怎么样了——冷静下来之后,她似乎并不怎么憎恶这个企图非礼自己的男生,甚至对他还怀着几分愧疚。也许,是因为她最终伤害到了他;也许,是因为他曾经那样用身体保护她;也许,是因为在她眼里,他还是那样羞怯和天真,只是突然迷失了心性……

    唐宛用力的摇摇头,要把郑小斯的影子和那个晚上可怕的回忆从自己脑海里驱散。

    她环顾四周,陈设简单的酒店房间,现在成了她暂时的栖身之所。不管怎么说,能够逃离那个可怕女警官的掌控,她感觉好多了。接手的黄警司非常和善,他为她安排林林总总的各种生活小事时,更像是一位熟稔的长辈——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特权吧,一定是宁宁的爸爸安排的。

    可是无论怎样的特权,也无法帮助自己说清楚在那天晚上的遭遇。从街心花园慌慌张张逃到街道上,她一眼就看到远处的超市旁有一辆闪着红蓝色警灯的面包车,自从近日街头暴力活动升级以来,巡弋的警察数量也大大增加。她仿佛发现救星一般,朝那辆警车飞奔过去,却在离它不远的地方放缓了脚步。

    “郑小斯果然是个变态……”

    “那个女生不怕死坐他的同桌,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喂,听说那天晚上……”

    “什么?真的啊?”

    那一刻,唐宛仿佛已经听到了那些残忍的议论,看到那些异样的目光,感受到她和郑小斯都不能承受之重。就在这时,一辆公交车从对面开来,缓缓驶入公交车站,她犹豫了一下,穿过街道,跳上了车,坐到最角落的座位里。

    车窗外,黑沉沉的夜里,街心花园像一座死寂的森林,光秃的枯枝,形状狰狞。唐宛的心里猛然一颤,郑小斯……他是不是还躺着冰冷的草地上?她看了看自己的手,那件她急忙扔掉、不知为何的硬物,应该是一件铁器,因为她的手上满是细碎的锈渣。她心里有点发慌,掏出手机刚要拨号,就看见一个电话亭从车窗旁掠过。

    如果自己不是自作聪明的跑到电话亭打那个急救电话,就不可能被附近的摄像头发现,落入现在这种糟糕的境地吧。唐宛仰望着空空荡荡的天花板,想起上一次被人家拍到,是前年中秋节晚上,在明德的宿舍楼旁……以前和楼宁宁同班的时候,宁宁自己翘课都没事,可只要拉上她,就准会被发现……“唐宛啊唐宛,你真是个做坏事就一定会被抓到的倒霉鬼呢。”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在准备期末考试吗?加油哦!”

    手机屏幕亮起,闪过一条信息——是梁牧远。“嗯。你也加油。”她简简单单的回应的一句,她非常非常想,却又不敢给他打电话。她害怕的是,一旦和他说话,就一定会忍不住将遭遇的一切全都说出来。不,她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狼狈的样子,她更不知道,该怎么去向他解释这一切。

    想到这里,唐宛越发头疼起来,看来只有睡眠,才能暂时摆脱恐惧和烦恼。她在沙发垫子的缝隙里摸到遥控器,但电视屏幕上的画面却让她停下了动作。

    “目前显德宫和凡尔赛宫都未就事件发表任何评论,分析人士认为,这一事件将让修复中的周法关系面临严峻考验……”

    显德宫?凡尔赛?唐宛脑海里刚刚闪过柴小白和夏尔的影子,便立刻因为自己的多虑而觉得好笑,一个被关在酒店里、自身难保的倒霉鬼,居然去担心那些云端之上的国家大事,要是宁宁在这里,一定又要敲自己的头吧……“唐小软,你简直无可救药!”她自嘲的想着,关掉了电视,房间立刻沉浸在一片寂静与黑暗之中。

    不管明天怎样,她今天太需要好好的睡上一觉了。

    4

    一辆白色皮卡从简慕容的身后慢慢开过来,在她身旁的街边刹住车。她疑惑的停下脚步,当看见车窗里的面孔时,立马露出惊喜的表情。

    “蒙哥!好几天没见哦?”她高兴的说。

    “上车,送你回家~”蒙哥微笑着摆了摆头。“好啊!”简慕容不假思索,立刻拉开车门,跳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今天怎么这么好心?担心我吗?”她抑制不住兴奋,笑嘻嘻的问道。

    “今天警察找我问话了。”蒙广达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说。

    “是因为唐宛的事?”

    “嗯。”蒙广达点点头。

    简慕容松了口气:“那没事啊,我可以给你作证,那天晚上你请我吃的米粉,还送我回家……”

    “不,”蒙广达转头看了她一眼:“如果警察来找你,你别跟他们说这些,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事的。”

    “啊?”简慕容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现在警察怀疑那个郑小斯是被我揍的——正好,我想去把唐宛换出来。”一棵棵灰白光秃的树木从车窗边掠过,蒙广达望着眼前的道路,面无表情的说。

    “……换出来……”简慕容疑惑的念叨了一句,立马就反应过来,大声嚷嚷道:“你疯了?!你要去给她顶罪?”

    “别大惊小怪的,帮兄弟顶事,这在我们是家常便饭,”蒙广达笑了笑:“那种地方,我是常来常往的熟客,她不一样,没必要留下不好的记录。”

    “你……”简慕容心里的嫉妒之火腾然而起,怒气冲冲的质问:“她是你什么人啊?”

    “朋友。”蒙广达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靠谱的朋友。”

    “是女朋友吧!”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就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蒙广达仍然是平静的语气,与气急败坏的简慕容相比,好像完全在讨论另一件事情:“是我害得她从明德被赶出来,变成现在这样子的,所以,能帮她把事情顶下来,我很开心——仅此而已。”

    简慕容愣了愣,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郑小斯还躺在医院里,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你不就完蛋了??”

    “到时候再说吧。打人和挨打,我都有经验,郑小斯我见过,虎头虎脑的一只,我要揍晕他都不容易。”蒙广达仍不忘开着玩笑:“就唐宛那细胳膊,砸一下还能怎样?”

    简慕容斗不过他的歪理,又不知该如何劝他打消主意,只是气鼓鼓的说不出话来。

    “你别担心,万一警察来问,别多嘴就好了,这还不简单?”蒙广达腾出一只手,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等郑小斯醒了,我就没事了。“

    “你算了吧!”简慕容哼了一声:“人家万一不认账呢,我不管,要是郑小斯醒不过来,或者醒来后胡说八道,我就一定要去警署作证,说那天我们俩在一起,这些都不干你的事。”

    蒙广达看了眼身边女生一脸认真的表情,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加速向前而去。w~

    ……

    “小简,你们家怎么这么远?”

    “早过了。”

    “……那你怎么不让我停车!”

    “我……我想和你多呆一会儿……”简慕容说着,泪水终于止不住的夺眶而出。

    5

    王正谊满脸笑容的走进辰安酒店的大堂,坐在沙发上的黄警司一看见他,立马站起身迎上前来。

    “老黄,通知她了吗?”

    “嗯,她马上下来。”黄警司看了看电梯:“王署长,你先坐,休息一会儿。”

    王正谊一边接过侍者端过来的咖啡,一边翻阅着黄警司送上的案卷:“……看来现在案情已经明朗,不过,接下来的事务性工作,你还得辛苦一下。”

    “是。”

    “那小子开始不认账,后来主动跑来自首,这我倒是没想到。”王正谊翻动纸张的手停了下来,若有所思。

    “年轻人嘛,血气方刚,看见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和别的男生在一起,一时冲动,难免的。”黄警司笑道:“后来知道闹大了,害怕了,主动坦白,也说得过去。”

    王正谊转脸看了忠实的下属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老黄,你果然是老刑侦,分析的一点儿都没错。”

    说话间,电梯门开,唐宛走了过来,一脸疑惑的神色看着满面笑容的二人:“王署长,黄警司……你们这是……”

    “唐宛同学。”王正谊热情的握住她的手:“你现在可以回家了,我们马上就安排车送你下山。”

    “小斯他醒了?”唐宛眼里露出欣喜的光来。

    “还没有。”王正谊答道:“但打伤他的人已经来警署自首。”

    “啊?!”唐宛大吃一惊。

    “你认识他,他叫蒙广达,”黄警司轻咳一声,开始说道:“那天晚上,他本想送你回家,在得知你前往被害人家中之后,就在附近蹲守,而后尾随你和被害人来到街心花园。他看见被害人对你纠缠,心生不满,在你离开后,上前殴打被害人,打击头部致其昏迷。”

    “等等,黄警官,你……你是说,把小斯打晕的人……不,不是我?”唐宛有点恍惚,那天晚上的事,原本已经深深的刻印在脑海中,而此刻,却如同做梦一般,就连自己也无法确定它是否发生过,是怎样发生的。

    “是的。”黄警司用肯定的语气说:“据蒙广达供述,当时受害人处于清醒状态。”

    唐宛用力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连续几天被困在酒店的房间里,她的确是有点昏昏沉沉,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忘记这最基本的事实。“可……可是,如果他跟着我们,为什么那时候他没有阻止……”唐宛定了定神,还是觉得事情不对劲,她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那天晚上,手上满是锈渣,分明是她握着那件东西砸在郑小斯头上,然后他失去了知觉,她把他从身上推开……

    “当晚你受的刺激较大,可能回忆会有点偏差。”黄警司解释道:“这在我们的办案实践中是常有的情况。”

    唐宛想了想,问:“黄警官,我能见见蒙广达吗?”

    黄警官苦笑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这么难对付,放着可以脱身的大好机会,却还要坚持问个明白。“这样吧,唐宛同学,你先回家休息,其他的事情,我们晚点再说,好吗?”

    “是啊,在这里好几天了,你妈妈一定也挺记挂你的,我们也通知她,等你回家了。”一旁王正谊补了一句,让唐宛的心里一动,这几天,每次给妈妈打完电话,她都要一个人在房间里哭上一场,一想到可以回到温暖的家,她立刻觉得心情开朗起来。

    正在犹豫之时,就听见一声急刹车的声音,一辆黑色轿车在酒店大堂前停下,楼远图大步流星的从大门直走进来。

    “楼叔叔!”“楼市长!”

    “唐宛,”楼远图显然顾不上和下属们打招呼,他表情严肃、语气急切:“你立刻简单收拾一下,马上赶到未央。”

    “啊?”唐宛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傻傻的站在原地。

    “我也是刚收到显德宫禁卫局的消息。来接你的飞机现在降落在青州机场,时间紧急,呆会有直升机送你过去。”

    “是什么事您知道吗,楼叔叔?”唐宛着急的问,但她心里其实已经确认,应该是小白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楼远图摇摇头:“给我的要求是尽快把你送到青州机场。”

    “……那,那我回家一趟行吗?”唐宛说:“妈妈还在等我回去……”

    “不行。”楼远图用不容商量的口气说,他看看手表:“飞机应该快来了。你放心,呆会我去你家里,有什么要用的东西,让你妈妈收拾一下,我派人专程送到未央,好吗?”

    唐宛还要再说什么,就听见直升机的轰鸣声在头顶响起,声音越来越大,淹没了所有人的话语。

    6

    唐宛以前从没想到过,夜空中的云海竟然如此充满魔幻色彩,它宛如洁白的沙漠,干净得连一丝杂质都没有,从舷窗下一直平铺开去,直到最遥远的天边。巨大而浑圆的月亮骄傲的浮在这片沙漠之上,与地面上仰望时相比,它的白光更加明亮和通透。

    唐宛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在有几十个座椅的空荡荡机舱里,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乘客,呃,不,还有最后排座椅里两个像机器人一样面无表情,正襟危坐的特勤。从女生的眼光来看,他们都算得上面容俊朗、身材挺拔,可是从上飞机开始,他们就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小白到底怎么了?”唐宛的脑子里不停闪过各种可怕的念头,可他们什么也不对她说。

    座椅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把唐宛吓了一跳,她赶紧回头看了看那两个特勤,他们依旧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电话铃声在安静的机舱里唱个不停,虽然声音不大,但令人烦躁——唐宛终于小心翼翼的拿起听筒。

    “喂,唐宛吗?我是梁牧远。”那个亲切而熟悉的声音传来,让她一下子眼泛热泪。

    “嗯,是我。”她一边努力用平静的语调答应道,一边从纸巾盒里抽出纸巾,擦掉已经开始流下的眼泪。

    “你已经看新闻了吧?”梁牧远问。

    “……我?我不知道……”

    “那个法国老兵,阿方斯·蒙托,他前几天对媒体爆料说,救他的人根本不是柴小白,他说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政治骗局和外交秀……”

    一听见这句话,唐宛的头皮立刻一阵发紧,她的预感果然没错,她不敢想象,面临这样的指责时,柴小白身上会有多么巨大的压力。她万分懊悔,那时候就不该逃避,不该将错就错……事情怎么会这样?那个看上去和善优雅的老人,为什么要这么做……那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唐宛,你在听吗?”

    “……啊,是的。我……我在听。”

    “你好好回忆一下那天的情景,就是你救阿方斯的那天,最好有足够多的细节。”梁牧远的语调也不似平日里那般沉稳:“我和启平、雅南都在未央,我们呆会儿就能见面了。”

    “好……”唐宛点点头,又赶紧问道:“那,小白,她呢?她还好吗?”

    “非常不好。”梁牧远叹了口气:“自从出事以来,她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昨天……昨天晚上……”他说到这里,略略迟疑了一下:“她打碎了洗手间的镜子……”

    机舱尾部,两个半睡半醒的特勤突然听见前座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吓得他们赶紧起身跑过来,只看见他们的保护对象嚎啕大哭,不由得都慌了手脚。

    “唐宛唐宛,你先别哭!”梁牧远焦急的说:“幸亏仆人发现得早,小白只是胳膊被划伤了一点。所以陛下亲自下令,把你接到未央来……”

    虽然听见了梁牧远的话,可唐宛却哭得根本停不下来,她觉得全身上下都被名为“悔恨”的怪兽狠狠的撕咬着,自己早该想到的,万一有一天谎言被拆穿,小白那样骄傲的人,怎能容忍这样的羞辱,如果那时候自己能更勇敢一点……可那时候,每个人想到的,都是皇室的颜面、外交的和睦、民众的欢呼……可有谁能想到小白的懊恼和痛苦……而自己,竟然也是这样残忍合唱中的一员,是帮凶,是帮凶……

    时近午夜,尾翼上涂装着大周皇室标志的公务机,载着一个一直泣不成声的少女和两个手足无措的特勤,还有满地的纸巾团,降落在月光下清冷的显德宫御用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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