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澡堂里热气蒸腾，外面夜色清冷。
“小雷，你怎么还没进澡堂去洗漱？站在这里干嘛？”陈东看着眼前拦着了自己去路的，满脸涨红的黄小雷疑惑道。
“阿东哥，我都……都看到听到了！”黄小雷脸上的红色没有退却，他支吾着说道：“阿东哥，我就知道你比那个吴默更厉害，那个扫描仪最好还是你修好的，你比那个吴默厉害多了！明明阿东哥你这么聪明厉害……院长妈妈凭什么……”
黄小雷脸色有些不忿，看着眼前的陈东，他正想着把自己一直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却没想到不远处那个讨人厌的吴默突然跑了过来。
“陈东，你等等，我有话想和你说！那个赌约……你还认不认？我……”站在陈东背后的吴默见陈东站在那儿没什么反应，继续说道：“陈东，那个，我先收回我吃饭时说过的那些话，你还是有些智商的！那个谢谢……我……”
陈东转身回头，于此同时，黄小雷也走到了吴默面前，看着吴默还在那儿吞吞吐吐的说话，不满道：“吴默，你不要假惺惺地在这儿，你要是真的想对阿东哥说谢谢的话，为什么不当面说，你明明就知道阿东哥的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只能看到，却听不到，你分明就故意的，你才是真的虚伪！”
“我没有！我只是没想到这个！”吴默有些忙争辩道：“陈东平时候看起来很正常人一样，我哪会想到那些！我……你凭什么说我，陈东都没说什么，你有什么资格……”
吴默是听说过陈东失去听觉的一些事情的，事实上，他之所以一直针对陈东，除了嫉妒陈东的好人缘外，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从内心深处将陈东看做是他真正的对手。无论吴默嘴上说什么难听的话，但他心里清楚在这个孤儿院里，能跟上他思维的大概也就只有陈东了。即使耳聋，也能很快掌握唇语，很正常人几乎没有区别，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他的针对。
只是大概是习惯了陈东这样和常人没有区别的样子，吴默在情急之下就忘记了，再没有区别，耳朵完全失聪的人和常人还是有不同的。只有让陈东看到，他才能‘听’常人能听到的话语。
吴默觉得自己是真的忘记了，这怎么说是虚伪呢，分明就是这个黄小雷故意找茬！
“你分明就是虚伪，你就是嫉妒阿东哥，你就看不惯你不行吗？凭什么你就可以随随便便说阿东哥虚伪，我就不能说你！”
“你！黄小雷，你终于承认了，你这分明就是故意看不惯我找茬的，对不对！好，就算是我虚伪，那也比你这个跟屁虫要好，你……”
“你再说一句跟拍虫试试，吃饭的时候就算了，你还说！你看我不……”
“你想怎样？你能拿我怎样！你本事你……”
“好了，你们不要争执了，吴默，你的谢谢我收到了，小雷，我们去洗漱吧！”陈东看着两人的神情和口型，似乎是要打架的样子便忙插嘴劝说了起来，现在这个时候他不想再多生事端了。
陈东的话语不快、声音也不大，但语气坚定不容质疑，已经剑拔弩张的两人下意识顺从地止住了各自到嘴的话语。两人恨恨地相看了一眼，似乎在说以后再战。
看着吴默仍然趾高气昂地样子，黄小雷鼻子不禁哼了声气却没继续再说什么，而是拉着陈东转身准备去澡堂里。
“等等，陈东，我还有事想问你，就一会会儿的功夫。”吴默一边说着一边想起之前黄小雷说陈东只能看到声音的话，于是他便跑上前拦住了陈东的去路。
陈东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吴默，问道：“还有什么事？”
“陈东，我看你组装那个扫描仪的动作顺序和我很一模一样，就连最后拧螺丝的顺序都一样！我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看了我的拆卸组装手法后就记住了，对吗？”
“你拦住我就想问这个？”陈东微拢了下眉头道。
“为什么？我想问你的是，既然你看了一遍的东西都能记住，那就说明你的记忆力很好，那些死记硬背的学科知识对你来说，应该不难，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申请跳级到更高的年纪，这样在争取联盟奖学金时才会有更大的优势！”
以前的吴默嫉妒陈东，可也就是偶遇时讽刺个几句，虽然是同年级，但两人平时候的接触并不多，他虽然也听说过陈东的大名，但在以前的吴默看来，这不过就是因为陈东平时爱做好人，再加上他那张脸，别人奉承他的，说到底不过就是虚有其名罢了！
可今天食堂里发生的事情，却让吴默改变了自己的看法，原来，不是虚有其表，而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偏见和自负蒙蔽了自己。吴默从来都是高傲的，但今晚发生的事情却不得不让他重新低头审视自己曾经一直看不起的这个对手。
虽然，认可了陈东的能力，但吴默心里还是有很多疑惑。为什么？既然有能力，为什么每次年纪考试只能考个年纪前十名的样子，却从来没有拿过满分？他相信若是陈东的记忆真的那么好的话，想要考几个满分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吴默在这个孤儿院里一直都是寂寞的，因为他一直觉得只要智商对等的人才能和他做朋友。他一直希望可以找到一个可以够得上的对手在，真正有水平的对手。陈东在孤儿院里的名气很大，之前吴默曾因此关注过陈东。其实吴默关注的不只是陈东，还有年纪成绩不错的其他一些号称很聪明的孩子。吴默是什么时候产生偏见的呢？大概是在他曾多次偷偷翻阅过陈东的试卷之后。那么简单的题目都会做错，成绩排名也不是很出色，可这人却因为一张脸就有了那么大的名气和好人缘，像这样一类人最是让吴默心生厌恶。
现在吴默打从心里认可了陈东这个对手，但是他对陈东真实能力和他以前的考试成绩却感到很是不解。那些试卷其实明明那么简单，他不相信以陈东的能力会考不了满分！于是，他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是我的事情，和你无关！吴默，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还有你所谓的赌约，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说着，陈东便从侧面越过了吴默。
“陈东，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浪费你的天赋和才能！难道你就不想申请联盟奖学金上大学？还是你玩所谓的扮猪吃老虎的把戏？你这样就不觉得可惜吗？”w~
黄小雷和陈东并排走着，没有回头，他听到了吴默的话，然后看着一旁的陈东，有些犹豫道：“阿东哥，我知道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和院长的谈话我不小心都听到了……”
“喔，是吗？被你听到了，所以你也想和我说什么？小雷？你知不知道道我现在最讨厌的就是谈论这些事情吗？你不是一直说会听我的话吗，看在这句话的份上，我想请你不要再说我和院长的事情了，我心里现在有头野兽，我怕我会拦不住它！”陈东面无表情地说道。
“可是……”黄小雷的话最终还是没继续说下去，他有些委屈，不知道是替自己还是替他一直以来就崇拜喜欢的阿东哥。
身后的吴默，看着自己说了那么多，前面的两人脚步却是一点儿都没停下，一种被无视的羞愤感爬上心头，此时他已经早已经忘记了陈东的耳聋，愤怒地喊道：“陈东，你就是个懦夫，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连展现自己真正实力的勇气都没有，你不是懦夫是什么！我之前说得没错，虚伪的小人！胆小鬼！没用的废……”
“够了！”那些越来越刺耳的话，陈东听不见，却不代表黄小雷听不见，陈东的脚步顿住，看着一旁早已回头的黄小雷，心情很是复杂。他能猜到以吴默的性格肯定是刚刚在他们背后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小雷才忍不住。
此时的黄小雷早已忍不住冲到了吴默的面前，揪住了吴默的衣领，恨声道：“你懂什么，你以为这是阿东哥想这样的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随便骂人，你这个混蛋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说阿东哥的！”
吴默力气不大，他用双手想使劲掰扯掉黄小雷揪住自己衣领的那只手掌，可惜力不从心。这样被人揪住衣领的姿势让他很是难堪，原本只是一时着急想要激将，这会儿心里的火气却是真的被勾了起来。吴默从来就不是个心胸宽广之人。
“我说的就是事实，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可你的阿东哥不是懦弱是什么，低调？扮猪吃老虎？还是想联考时一鸣惊人？这些说到底，不还是懦弱，还是胆小，你的阿东哥就是个缩头乌龟，连面对自己最真实的勇气都没有！”
“混蛋！你再说一句试试！好！我告诉你原因！”黄小雷深喘着气，他现在必须发泄出来，不然他会受不了的，他理解阿东哥，敬佩阿东哥。但他不知道阿东哥是怎么受得了那些委屈，作为一个旁观者，他都觉得受不了了。
因此，明明知道阿东哥就在身后想要赶过来阻止自己，可是黄小雷却还是没有犹豫地说了出来。
“因为，你！因为院长！阿东哥所以不能去申请所谓的联盟奖学金，你知不知道，阿东哥很久以前何止是考满分，你以为阿东哥不想去申请跳级？以他的实力想要考取奖学金上大学怎么会没有机会！”
“因为我？院长？这是怎么回事？你……你不要乱说……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情！”吴默被黄小雷口中的话给震撼到了，这竟然还和自己和院长有关！
黄小雷激动道：“就是因为你，因为院长，我有一次偷听到了阿东哥和院长的讲话，是院长不让阿东哥考试考满分，是院长不让他跳级，也是院长不让他去申请联盟奖学金！”
此时陈东已经走了过来，黄小雷看着他说道：“阿东哥，你不想说，可是我想说，我替你不值，我替你委屈，凭什么院长就要委屈你，凭什么你这么优秀，院长却总是让你藏拙……”
陈东看着面前这个眼睛红得都快要哭出来的男孩，叹了口气，或许这一次真的是他错了，他不应该想着去逃避那些事情。
“小雷，你……”
“阿东哥，这次你不要劝我，我就是气不过！你也不要拦着我！阿东哥你……”
陈东一边用力掰开了黄小雷揪住吴默衣领的手，一边有些释然有些好笑道：“小雷，你先放手吧，我没想过拦你，其实我这正主心里头的气可是不比你少，我他妈的就像是个傻子，就像是个圣人一样，憋屈得要死！我的事情还是我自己来说！”
见黄小雷情绪渐渐平息了下来，陈东帮着吴默拍了拍衣领，然后一脸认真地说道：“其实这事儿小雷你说错了，我跳级的申请不被批准其实和吴默你真的没多大关系，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别人，因为院长，因为我的残疾，因为我是个聋子！”
说着，陈东想到赵春来院长曾经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脸上不禁有些讥笑，继续说道：“因为我是个聋子，注定了一辈子是个聋子，永久性失聪，即使我学会了唇语，即使我拿到了奖学金，即使上了大学，我将来也不能给孤儿院带来多少！”
“吴默，你不是一直想从军，上联盟第一军校吗？你很幸运，你知不知道？有些人，像我这样的残疾人连的权利都没有，即使我学会了唇语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但身有残疾，听不见声音就是听不见，枪声、炮声……体检那一关我肯定是过不了！”
陈东的话让吴默有些不敢相信一向慈祥公正严明的院子妈妈竟然会因为陈东不能考进联盟军校而逼迫他。
“我不相信，就算你不能考军校，你……你还可以选别的学校和专业啊，虽然联盟第一军校荣誉很高，但是其他有的学校也不差，陈东你完全可以选其他志愿，以你的能力未来也不会差的！”
面对吴默的质疑，陈东没有回答，转而问了一个看没什么大的关联的问题：“你知道上一届联盟奖学金是被谁拿走的吗？”
“这我当然知道，也是我们孤儿院里的，赵伟！他去的就是联盟第一军校！”
“赵伟！”提到这个名字，陈东不禁呵笑了一声，“你知不知道，赵伟也是跳级上去的，两年前我曾和赵伟一起提交了跳级申请想去参加联盟考试，可是最后我的申请被院长给刷了下来！！我跑去问院长，院长和我说，这是因为联盟奖学金每两年才只有一个，而且还是一个区一个名额。”
“这……院长怎么能这么做，她怎么能这样！！”吴默瞪大了双眼，他再次质问起来。
陈东再次无视了吴默质疑，继续说道：“因为赵伟的志愿是联盟第一军校，加上他就是我们院里连续第四个考上联盟军校的孩子了，现在还差一个，只要再多上一个你吴默。这就意味着我们晨光孤儿院已经给军部连续送上了五个联盟军校的学生，这样的话，我们晨光孤儿院就会获得军部摇篮的光荣称号！”
“这……那你为什么要答应赵院长，为什么不说出来赵院长做的那些事情？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就因为一个所谓的光荣称号？你就懦弱了吗？为什么你……”
陈东的话给吴默带了很大的打击，赵伟这个前辈一直是他的偶像和目标，院长妈妈一直都是他最尊敬的人，而陈东是他今天之前一直以来最鄙视的那一类人，他从来都没想到过，也不敢相信这其中会有这么多的事情发生。此时他只能继续找陈东话里的漏洞，去讽刺他，以此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恐慌。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说到这儿，陈东自嘲道：“因为我没你那么天真，因为一座道德的大山牢牢地压在我身上让我动弹不得！因为我知道这家孤儿院需要这个光荣称号。你以为这个称号，号称是光荣称号，是因为什么？它不仅仅是一个称号，它代表了联盟资源的倾向，就像你今天拆坏掉的那个军用级别的医疗扫描仪！知不知道吗？如果有了这个光荣称号，我们晨光孤儿院就可以独立申请并使用这个军用扫描仪，不用再辛辛苦苦排队等候着每年只有一次的体检了！而这还只是其中之一，还有联盟每年的财政拨款、孤儿院里孩子的医疗名额…….”
说到这儿，陈东不禁微合了下眼睛没再继续说下去，四年了，他已经忍了四年，说他圣父也罢，说他没有原则也罢，这些他都忍了下来，不为什么，就为了像小雷像他这样有病有残疾的孩子有机会可以正常起来。即使憋屈，即使心中郁闷，他都可以忍，他也从不曾后悔过自己当初的决定。
只是为什么一次两次还不够，为什么赵春来院长一次次地要让他在所有的不公平前保持沉默。奖学金的事情就算了，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他不怪任何人，赵春来当时的决定他也理解，也照做了。可为什么，为什么之后的她还要帮着那个小人来偷盗自己的成果。
气氛一时间沉默了良久，看着陈东的样子，黄小雷一阵心疼，他一直知道院长暗地里对阿东哥的苛求，却从来不知道这里头还有那么多事。
“对……对不起……陈东，我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事，我……”第一次，吴默真正地感受到了语言的苍白和无力。
“院长妈妈，她……你…..你不要怪……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她是做得不对，这事对你不公平……我……”
吴默断断续续地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从没有安慰过别人，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陈东，换位思考，如果是他，他能做到陈东那个地步吗？憋屈，真他妈的憋屈，他只要想想就觉得憋屈得要死！他们都还这么年轻，同龄人根本就不会去想、也不会愿意去考虑那些复杂的人□□故，可陈东却要被迫背着这座大山…… m.a
睁眼，看着吴默难言的、自责的表情，陈东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微微舒展了眉头，说道：“这件事情我从来就没怪过任何人，吴默、赵伟、甚至……是赵春来院长，你们都没有错！”
这件事是陈东自愿，他是真的不怪任何人，可是另一件事情，赵春来……院长妈妈？呵呵，这辈子这个称号都不会从陈东嘴里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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