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枫漓口上颇有几分肯定，眼神却飘忽了，手也是不自觉收了回来，没敢真真搭在她肩上，“我说过，我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是么？你真觉得你可以一直瞒住妖界？那个狐狸精心悦你很久了吧？恐怕她已有察觉吧？是不是哪天妖界怀疑你对我的情意了，你又会毫不犹豫推开我？”羽瑟哪里感受不到他的犹豫，回过身来，自嘲道，“你给我的退路……究竟让我退向何处？沐枫漓，你到底明不明白，没有你的退路，于我不过是死路而已。”(.
“瑟儿……”枫漓闻言，心疼得快要窒息，一把将羽瑟拉到怀中，“都是我不好，我不会再推开你了，我发誓，我发誓不会的，你别哭，我……我只是觉得，既然你那么在意勋，还是有他首肯才好，我……”
“当真只是这样而已么？”羽瑟轻轻推开了枫漓，伸指抵在他唇上，“那我们今日就成亲，左右哥哥已经答应了。”
枫漓一哽，又道：“他是不反对，但他说要等收拾了妖界才准我们成婚的，若……”
“收拾了妖界？六界变幻之事，成千上万年才出一个契机也不是奇事，我下辈子都未见得能等得到。”
“若大事未成，我同他约定，一年为期。”
“是么？倒像哥哥说出来的话。”羽瑟轻笑，嘴角弧度却有些苦涩，“枫漓，我真的好爱你，好爱好爱，我舍不得放手。只要你是坚定的，我就可以不顾一切，可若你犹豫了，我该怎么办？我不怕世人笑我傻，只怕在你眼中傻，若你总这样折磨我,我会坚持不下去的。”
枫漓猛一听这句“折磨”，这句“坚持不下去”，很是有些愣神，只觉头脑霎时间混沌了。
羽瑟在他错愕的眼神中站起身来，双眼满是苦涩，口气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知道，你只是想护着我。可是，人心不是这样算的，你当真以为，安然时抱抱我说一句保证，危险时推开我说一句诀别，我就不会痛吗？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不要时时担心你会为我好而离开，不知何时回来，不知回不回来。”
枫漓颇有些不知所措，难道，当真是自己错了吗？
“不过一年的光景，你已推开我四次，那些犹疑不决更是数不清。我哭也哭过，求也求过，心机也耍过，名节也不顾过，可你还是想着独自承担独自犯险。你究竟明不明白，真正能伤害我的，从来就不是妖界，而是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啊，哪怕只是一瞬，也好过没有你的一世，为什么你总要推开我？”
枫漓一窒，自己又何尝不是？人界灭绝也好，妖界倾覆也罢，都没有关系，但若是没了瑟儿，千年，又有什么意义？
羽瑟说得轻缓，甚至面上还带着点笑，可枫漓却直觉有些心慌，好似这样的羽瑟自己就要抓不住了似的：“瑟儿，我……”
“你我在一起何来万无一失？那些个妖又不是傻的，日子久了总会疑心。到时你推开我，独自顶着怀疑在妖界举步维艰，我就连你是死是活都无从得知，只能像个瞎子聋子一样兀自忧心……再往后呢？若是轩辕绞不对人界发难，我们就这么天各一方地耗着，若是他发难了，你为了救我而违抗，可能就是我们最后一面，至于那最后一面之前的时光，也再回不来了。”羽瑟忍了又忍，仍是忍不住落了泪，俯身吻了吻枫漓的唇角，声音似是有些脱力，“别再拿你自己都不信的保证敷衍我，若你当真无法安心同我在一起，我不会再强求了。”
看着羽瑟就这样一步步离开，枫漓心中乍起惶然：“什……什么意思？”
“与其等到轩辕绞怀疑，不如你自己早些回去，不要再来找我，我们都可以假装，彼此活得很好，于我而言，便不过是自青丝到白首，痴念一生罢了。说不准运气好，在我有生之年，能等到同妖界决一死战，若我们都能活着，兴许你也就终于没了后顾之忧。”羽瑟回眸一笑，许是因为终于将埋在心里许久的话倒豆子一般尽数说了，竟一副很是平静的模样，只是泪痕格外刺眼，“一会儿我会来给你送饭，若彼时你还是无法下定决心，就回妖界修养吧，告诉轩辕绞，我们无论如何都不愿让妖在身边。如此，至少我这一生时时怀着的是盼望期许，而非惶惶忧惧。”
枫漓就这样僵坐着目送羽瑟离去，心中不禁想起自己昨夜看到信号出府后，同妖丹一起放在那棵树下的那封信——轩辕婷，确是怀疑了。扬手掩住眉目，枫漓深深吐了口浊气，很是想不管不顾动用妖法取些酒来，却终究怕被羽瑟发现，深深一叹，又躺了下去。
换过衣衫的?然正要来探枫漓，就跟刚出院子的羽瑟碰了个正着：“怎么样？他好些了？”
羽瑟不欲?然再去打搅枫漓想清楚，便干脆拉着他一同走：“嗯，说起话来也不见吃力了，多亏了你的伤药。”
“呵，我可不敢居功，”?然闻言倒是轻笑，颇为不可思议的模样，“我听婉惜说，她拿来伤药的时候，看到玄海给了枫漓一粒蓝珠。”
“妖丹？”羽瑟亦是吃了一惊，这玄海不雪上加霜就罢了，竟然雪中送炭，“他竟给枫漓妖丹？”
“是啊，怕是他从前搜罗的，方才他已同我道别了，说是要去寻他师父。”?然大有所感，朝羽瑟拱了拱手，“约莫是你们深情实在感天动地，连他都不忍心了，这才在临行前将妖丹献了出来。”
羽瑟勉力扯着唇角笑了笑：“昨晚妖界也给枫漓送了两粒，我看，十有八/九是轩辕婷送的。”
“十有八/九？”?然好不厚道地笑了，“我看是板上钉钉吧。妖界分明有不许无故残杀同族之规，那轩辕婷怎么说也是妖界公主，对妖下手却是丝毫不顾同族之谊，反倒对枫漓一往情深，若不是枫漓受伤叫她心神失守，也不会险些被我灭了。”
羽瑟本就烦闷得很，此时更不想同这狐狸说话了，加快了步速：“就属你明察秋毫。”
“诶诶诶，”?然本就是看羽瑟情绪不对才故意激她一激，轻笑着赶了两步，拉住人道，“行行行，我不说了，只是你日后若是碰到蝠妖，可要万分小心。”
“昨日的蝠妖？”
“我是说任何蝠妖，先前倒忘了嘱咐你。”?然叹了口气，“昨日我问过枫漓，攻击你的蝠妖乃是妖界蝠王次子。我曾听冷桐说过，他被妖物埋伏了三四次，都是蝠妖为首，几番打探才知，蝠王痛失一子一孙，尸身旁留有他私纹署名的匕首和飞刀，这是找他寻仇呢。昨日那般针对你，恐怕，正是被冷桐拖累的。”
羽瑟愣了愣，扶额问道：“那，你可知他惨死的一子一孙，是何时的事？”
?然见羽瑟上了心，便放心了两分：“那就不知了，不过冷桐遭遇埋伏也就是这一年多的事，还算得上新仇。他恼火得很，此间还受过伤，再让他晓得你受了牵连，恐怕更恨不能将栽赃他的人抓出来碎尸万段了。”
羽瑟干笑：“如此说来，受了牵连的人，约莫不是我啊……”
“该不会是……你可别告诉我……”?然一愣，转而又觉本该如此，“怪不得冷桐说那些东西他早不知扔去哪儿了，定是你当初从冷府搜刮来防身的。那这蝠王的子孙也过于不顶用……啊不，我是说……我是说今日我什么什么也没听到，自然是冷桐拖累了你。”
说着，?然便自顾自摇着头走了，这姑娘，怎地总能叫人瞠目结舌，实在是妙哉，想起方才同她打的那一场，只觉她还不够狠辣，定是手下留了情面，日后定要多多过招才是。
?然一走，羽瑟那点强装的姿态就散了，双手捂住脸颊拍了拍，心道一定要清醒一点，方才那般做是对的。说归说，羽瑟有气无力回了房，就坐在榻边一动不动了，双眼盯着虚空发着呆，心中不知是期许还是害怕，若枫漓当真选择放弃，自己又该怎么办……
数千年来，枫漓看似随意潇洒，实则意兴阑珊，从不曾遇着什么想要珍惜的东西，头一次遇到便是羽瑟。且这头一次，要珍惜的念头就深重至极，甚至恨不能付出一切去珍惜，可又实在不知道如何去珍惜才是最好，正所谓含着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枫漓乃是由狼修成的妖，不免残留着野兽的本能，那便是存活，是以虽明白羽瑟心意，每每遇事，总会下意识将护住羽瑟性命视为首要，也是在羽瑟的次次表白明志中才渐渐晓得，也许，护住她心意，不叫她伤心更为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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