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他来说，南迟就淡定多了，先喊了声“哥哥”，软声道：“我睡不着。”
陆禾起身过去，低声道问：“很难受？”
他又摸了下南迟的额头，短暂地感受了一下温度就收回了手。
还是在发烧，陆禾皱了下眉。
南迟语气轻松：“也不是，可能是你们说话的声音太吵了。”
陆禾替她拢了拢外套，低声说：“你都听见了？”
两人一起回到休息舱，南迟才慢吞吞地说：“其实我在基地的时候就知道了……”
她之前明明已经消化了这件事，但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又生出几分委屈和难过，克制不住的，带上了哭腔。
陆禾拿出体温计，闻言微微一怔，“过来。”
基地车里开着一盏夜灯，暖黄色的光线投在两人脸上，南迟迈出一步，被陆禾拥进怀中。
陆禾一手揽过南迟，一边用体温计给她测体温，一边温声道，“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直都在。”
体温计“嘀嘀”两声。
“38.9℃…”陆禾抚了抚南迟的背，当做无言的安慰，“江琮已经去联络基地，明天回去看医生。”
基地车里的药已经消耗了大半，陆禾只能让南迟又吃了一颗退烧药，哄着睡了。
天还没亮，Neil的队伍就找了过来把他带走，南迟还在睡，他看了一眼就准备离开。
往外走了一段，他又想起什么似的掉头回来，对陆禾说：“那个，你就是陆禾？”
陆禾挑了挑眉：“你有什么事？”
“我认真地问你。”Neil正色道，“你喜欢Rachel吗？”
声音不大不小，足够身边所有人都听到，他的队长是个面色严肃的白人，此时居然露出了八卦的眼神。
陆禾看着他，没有回答。
Neil突然笑了一下，“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是或者不是，我觉得你更需要给自己一个答案。”
一直到Neil离开，陆禾都没有说话，只是少有的露出几分迷茫。
从十四岁开始，哥哥这个身份就和他绑在一起，更多的时候，他克制又谨慎，从来没有想过怎么表达感情。
而南迟不一样，她直白又热烈。
他们就像两个极端，却又自然而然地互相靠近，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陆禾很轻地叹了口气，回到了基地车里。
南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这场高热来势汹汹，她沉浸在破碎的梦境中，整个人都极度不安。
她梦到了自己的妈妈，梦到了不知名的冰冷的实验室。
梦境片段中陆禾偶尔出现，但大多时候都是背影，直到最后一个梦境中，他突然就消失了。
南迟乍然苏醒，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但她眼皮沉重胀痛，浑身都酸疼无力，花了很大力气才含糊地应了一声。
片刻后，她恢复了一点知觉，发觉自己靠在陆禾宽厚的背上。
“哥哥。”她声音虚弱。
陆禾把南迟又揽紧了一些，“我们马上到医疗部，你感觉怎么样？”
“我不想去医院…”南迟说话都费力，但还是执拗地说，“我想回家了，哥哥。”
她因为病痛变得迟钝，整个人都脆弱又敏感，没得到陆禾的回应，眼泪就克制不住地流，打湿了陆禾的衣领。
到达军部医疗处，可能是吹了点风，南迟恢复了一点意识，她咳嗽两声，整个人都贴在陆禾身上。
“39.5度。”医生语气平淡，低头写着病历，“有没有药物过敏史？先打一针退烧针看看，在输液大厅观察一下。”
陆禾说没有。
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病人什么人？”
不知道为什么，陆禾顿了一下：“……是哥哥。”
“温度太高了，如果一直降不下来，拿这个单子去输液科挂水。”
打完退烧针，陆禾带着南迟去了输液大厅，在最里侧找到一张空床位，让南迟躺了上去。
南迟恢复了一点精神，小声说想喝水，陆禾就倒了一杯水回来喂她。
她脸都烧红了，说话有些费力，喝完水她没开口，只是下意识握住了陆禾的手，用这种方式让他待在身边。
片刻后，南迟似乎又因为精神不济闭上了眼睛。
陆禾看着墙面上挂着的时钟，算着时间，最终还是让护士过来给南迟挂上了水。
南迟从小到大都十分让人省心，进医院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却尤为严重，高热让她神志不清，即便睡过去也紧紧皱着眉。
窗外天色渐暗，输液大厅里人声喧嚷，南迟几次咳醒，又睡过去。
输完三瓶液，护士过来给南迟拔针，她才缓缓醒来。
入眼皆是白色，她低头看了眼贴上胶带的手背，发现陆禾不见了。
短暂地发了会儿呆，她掀起被子起身，想下床，但双腿虚软，动作迟钝。
陆禾拿着病历单回来，正巧看见南迟在低头找鞋子，走上前强行让她又躺了回去，拉被子盖上。
“躺好，还没退烧呢。”他低声道。
南迟没说话，看了他一眼，乖顺地躺好。
“饿了吗？”陆禾问。
南迟嘴里发苦，轻声道：“不想吃。”
陆禾把桌上的药按剂量拿出来，放在掌心，“那吃药。”
南迟眼神飘忽，干脆侧身面朝墙壁表示拒绝，又忍不住地咳嗽。
“南小迟。”陆禾低声叫她，“听话。”
静了一会儿，南迟还是撑着手半坐起来，陆禾立起枕头，给她枕在背后。
就着陆禾的手吃完药，南迟感到一阵焦躁的情绪，这个情绪从遇到南琴后就一直存在，仿佛在提醒她，她只是一个实验品。
巨大的失落感淹没了她。
陆禾哪里不知道南迟此刻的不安，伸手握住她攥紧被子的手，安抚道：“别多想。”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南迟眼圈瞬间就红了，只是眼泪倔强地停在眼眶内，不肯落下：“我妈果然一点儿不喜欢我，对吧？”
陆禾一直以为，她是在所有人的呵护下长大的，很单纯，也很幸福。
南迟第一次在他面前情绪崩溃，他也第一次感受到了茫然无错。
覆在南迟手背上的手不自然地收紧，陆禾最终还是把她拉进了怀里，低声安慰。
南迟把脸埋在陆禾的颈窝，眼泪一颗一颗的掉下来，浸湿了他的作训服。
病痛让她既脆弱又昏沉，哭声掩盖在陆禾的怀里，没有往外漏出一点。
“哥哥。”南迟止住了眼泪，带着哭腔地说，“我好喜欢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听到这句话，陆禾微微一僵，带着迟疑和犹豫，像是要推开她。
在他动作前，南迟紧紧攥住了他的衣服。
她突然发觉自己低劣又卑鄙，在此刻第一念头是想要逼着陆禾做出回答，期待着他答应下来。
片刻后，陆禾低声喊了她的名字：“南迟。”
南迟松开了手，察觉到陆禾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做了什么决定。
陆禾放开南迟，低头和她对视，语气郑重：“你现在还在生病，所以，我不希望你这时候做决定。”w~
“你会说喜欢我，可能更多是因为你对哥哥的依赖感，你接触的人太少了，没有参照对象，可能分不清自己的感情。”
南迟仍是执拗地强调：“不是的，我真的……很喜欢你。”
陆禾垂眼看着她。
大概是她太过小心翼翼，陆禾不忍再提醒她亲情和爱情的区别，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对于很多人来说，感情就是互表心迹理所当然，但陆禾做不到，他需要为南迟考虑更多。
很多事情，可能南迟自己都忘记了，陆禾却记得很清楚——
三年前，陆父林母车祸去世，消息传来的那天他刚结束一个任务回部队，电话来的时候他完全不敢相信，赶回去的时候，南迟脸色苍白却又坚强得要命，替他打理好了一切。
直到看到他出现，南迟才掉了眼泪，哭得几近崩溃，嘴里却是说：“哥哥，以后我保护你，你别伤心。”
她更怕的是他难受，抱着他、保护他。
时年二十五岁的陆禾在她纤细的怀抱中，感受到了莫大的痛楚和不可明喻的情愫。
一切都很矛盾。
输液厅里很吵，几乎要盖住南迟的声音，但陆禾还是准确的听到她说：“我已经二十岁了，我能分清。”
陆禾用指腹擦去她脸上晶莹的泪珠，眼神温柔：“我知道。”
他花了一点时间，终于做出了决定，他舍不得南迟难过。
“我也喜欢你，很久以前开始。”
陆禾说完，靠近南迟，在她额头上留下一个吻。
南迟带着惊讶抬头看向陆禾，眨了下眼睛，确认道：“真的吗？”
陆禾郑重地点头，却克制地说：“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你才二十岁，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你也许是冲动决定……”
他在这份感情面前，展现出的更多是前所未有的笨拙和小心翼翼。
南迟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她咳嗽了起来，心跳声却十分清晰。
拍了拍她的背，陆禾拿起桌上的水杯，喂她喝水，眉眼低敛：“现在，你好好休息，北极星小队还需要你。”
南迟点了点头，抓着陆禾的手不放，这次她没有叫哥哥，而是认真地喊：“陆禾。”(.
“嗯？”陆禾放下水杯，抬手覆在她额头。
烧已经退了。
南迟摇摇头，她还在生病，整个人又困又累，眼睛已经闭上了。
陆禾给她掖了掖被子，又听到她轻声道：“你能不能一直留在这？”
陆禾笑了起来，缓缓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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