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都是那种失望的，绝望的灰土的味道。
“值。”他落下一个字，朝我伸出手，不知是要干什么，我下意识的身体往后一缩，双眼充满警惕的看着他。
他没有犹豫的把手放在我的伤疤上，他的指腹摸着我的疤痕，那惯来冷峻的轮廓渐渐的柔和起来，像是镀了一层冬日的阳光。
可冬日的阳光即使照射在身上也是冷的。
我在顾子延身上感受不到温暖。
“顾先生，够了吗？把钱给我吧。”
顾子延收回手，噙着淡笑，“你着急的很？”
“哦。”我点头，“钱嘛，早点到手，早点安心。”
“想好房子买在哪里了？”
“暂时还没想好。但是钱到位了就快了。”我的字里行间都在提着“钱”，恨不得他立马把钱给我，省的我在这里跟他再多说废话。
“好。”他点点头，轻轻的哼了一声，仿佛是对我这种对钱如饥似渴的态度嗤之以鼻。他依旧望着我左边受伤的脸颊，顿了两秒，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支票递给了我，“你的八百万。”
他终于肯把钱给我。
真实的给我，没有耍我，我有些吃惊的收了支票，认真的对叠起来夹进了我手机壳的背面。这样存东西的方法还是跟乔川学的。
乔川有时候出门怕麻烦就带了一个手机，又怕有些场合要用到现金，就会哪个两百块房间手机壳的夹层。
“八百万你就这么放着？”
“嗯，这样安全。”我道。
只要我时刻把手机拿在手上，八百万就不会弄丢。
“这挺稀奇的。”
“……”
稀奇吗？他没有看见乔川这么做过？
他跟乔川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我没追问下去，钱到手后，我跟顾子延之间也就没什么交集的必要了。
可他好像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只好主动开口逐客，“顾先生，我要去办出院手续了，那我们不见了。”
“不见了？”顾子延抬起冰冷的眸子，那瞬间周围的温度都低了下去。
我掀开被子，径自的穿鞋，套上羽绒服，一面如常道，“嗯，也没有见面的必要啊。”(.
“那你住在哪里？你房子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买，还是先回到之前的公寓里住吧。”
我穿大衣的动作一滞，脑海里猛地闪过我被乔悠悠揪住头发在地上拖行的情景，而后，那情景又变成了乔悠悠手里那把泛着冰冷的银光的刀。
我自心里打了一个冷战。
那间公寓啊，呵，在那间公寓里，在那段我经过的惨淡的岁月里，乔川总是抱着我的胳膊，亲昵的依偎着我跟我一道看电影呢。
混合着灿烂和灰暗的那间公寓。
我再也不想踏进去半步了。
人总说有了间房子就有一个家，有了家，才会有一个避风的港湾。跟盛云廷离婚的那年，我便已失去了家，从此居无定所，颠沛流离。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拉上羽绒服的拉链，“还是不了，我都自己要买房子了，就不用再麻烦顾先生了。就是之前说的欠顾先生的租金什么的，我想乔悠悠也是你的小姨子，她犯的错，这点钱也不用我还了吧。”
我这人天生怕欠人人情。
当初是他把我从乡村带到了A市，也是他给了我房子住，又叫了乔川照顾我。
但，经过这么多事。
零零总总的，我不欠他什么。
话已说完，我准备出门，顾子延猛地从后面抓住我的手腕，用了力气，他手背上的青筋微微的暴起，他压低了音量，“你找到住处之后，告诉我一声。”
我愣着，回想起他不久之前才说的话，提醒他，“顾先生，你忘了，你说的，要我住的远一点。”
“是，我只是要你住的远，没让你隐瞒我你的住处。”他咬着牙，不知是在压抑着怒气，还是什么其他的，“宋茫，你向来不爱听我的话，怎么这回我让你住的远点，你就真的打算住的远点？”
“这回听你的话了。也许是最后一回。”我掰开他的手腕。
“谁说是最后一回？！”在我背后，他拔高了音量道。
我扭过脖子，面色平静如无风天气的湖面，“顾先生，你当爸爸了。做父亲的人，该有一个做父亲的样子。”
我这话一说，顾子延的面上迅速覆盖了一层霜降，比外面的寒雪还要冷。
他勉力扯了扯嘴角，哼了一声，“宋茫，谁稀罕，谁稀罕。”
谁稀罕你呢，
宋茫。
……
办了出院手续，我一路直接去了诊所，上次面试成功说好了去上班，结果却遭遇了那种事，还好这家私人诊所的老板并没有因此辞退我。
只是在看到我脸上的伤疤的时候，多了一层疑问，“宋医生，这段日子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家专职妇科的诊所，老板叫苏丽珍，本身也是个医生，年纪比我长了十几岁，为人和善，像个知心大姐姐。
早在我第一次来面试的时候，就对这位苏医生印象很好。
她的名字也很有意思，我记得王家卫的电影里就有张曼玉扮演的名叫苏丽珍的一角。那段时间，我也很迷旗袍。
也许是因为我喜欢电影里的苏丽珍，看着眼前这位苏丽珍，便是越发觉得亲切。
我说，“没什么，就是出了一点意外。”
“你这可不是一点意外，是事故。算了，看你的样子也不想说，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有空可以找我聊天。”苏丽珍微笑着道。
“对了，”我正要起身，又被她的声音给拉了回来，她交错的双手支着下巴，“你没来之前，你的弟弟来找过我了。”
乔川来找苏丽珍了？！
我的瞳仁微微颤动。
苏丽珍接着道，“你弟弟很关心你，他想过来照顾你。这孩子年纪不大，对你还挺关心的。他想要义务在我们诊所打工。宋医生，托你福，这么个好看的帅哥来我们诊所打工，我们诊所的这些女员工以后要饱眼福喽。”
不能，乔川绝对不能在这里打工，我不想在工作的地方还要日日看见他。
“苏医生，我弟弟他还是个高中生，他要上学。你别听这孩子的。”乔川啊乔川，你这张嘴到底跟我们这里的医生说了什么。
“宋医生，你弟弟主动过来照顾你，应该是件开心的事，现在很少有年轻人这么懂事了。你也不用担心，你弟弟已经跟我说了，他学习成绩很好，主动放弃了保送，高考成绩绝对没问题。怕我不行，还给我看了他成绩单，成绩很好哦。”
苏丽珍把她手机的微信记录翻了出来，里头有张图片正是乔川发给她的高三摸底考的成绩，就在圣诞节前夕。
而那张成绩单上，乔川以一个艺术生的身份位居全校成绩的第十一位。
他最弱的数学那一栏，赫然呈现的分数是——一百二十六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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