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无涯目光如炬盯着前头那被一根银钗固定住千丝的后脑勺，很是认真地思考着。
某人昨晚偷偷过来见他，顺便告诉他，对付这种失忆人，若是受到冲击或许就能恢复记忆…..
这个办法到底可行不可行呢…
风声沙沙，吹动了水面，亦吹动那如墨的发丝。
段玉清若有似无的视线瞥向左手撑着手肘，右手摩挲着自己下巴的司无涯，那略显阴沉的表情中带着某种即将实施的阴谋论，让他不禁寒颤了下。
司无涯察觉到身侧的视线，微转过头，朝人微微一笑，而脑海中却是掠过一尊尊可以作为打击的钝器。
可随后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不可行。
夜鸣朝身上也有仙阁的护持秘术，他这顿下去，估计是两败俱伤。不行不行，快速地甩了两下脑袋，将这等邪恶的想法从自己脑中踢出。
“要是没有这…..”
“在嘀咕什么？”
！！！
司无涯无意识的嘟喃了几声不想被人听到了，一抬眸便见原本走在前头的夜鸣朝侧过那轮廓分明的左脸颊来，冰眸子一定，一瞬不瞬落在他脸上。
“….再看这飓风谷的风景。”
呵呵呵…..他要敢说对您有所图谋，估计现在就成了这飓风谷的肥料了。
司无涯满额黑线，佯装观赏谷中风景线，一双眸子左右回转，就是不看夜鸣朝的位置。可就算如此，他依旧能感受到那灼灼的视线正目不转睛地落在他的身上。
为什么总是看着他？
他明明表现得没什么地方古怪吧？！
不会是因为他跟来，打扰他们原书师徒关系进展才遭受这歧视吧！！！
岂有此理！
明明最先提出的就不是他好么。
原本他就不想的，结果段玉清说是要来看下这三奇观之一的飓风谷，才被他从小竹峰拉下，结果因为全程处于懵然的状态，等他出现在这已经来不及抽身了。
中途他也想告退的，可每次他一开口，夜鸣朝的视线就会蓦地出现在他身上，直接将他的话如鱼刺般卡在嗓子眼上，怎么也无法在这清冽的冰眸子以及段玉清那双温意的拜托眼神中说出口来。
司无涯只想缩回自己的小窝，你一个主角一个主角的助力，双双盯着他这个阻力反派干什么？！
虽然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坏事，但好歹也会潜质的反派！
拜托你们尊重下反派好么！
还有！
夜鸣朝！他师尊！
在对方提出参观飓风谷也没有对段玉清甩过脸色，甚至对因为这点小事而拉着前往皓雪庭丝毫没有怪罪，甚至还陪着过来！
而那时候的自己却是被夜鸣朝作弄，差点享年幼童。
想想就觉得心头有团火在熊熊燃烧着。
过分！
而躲在暗处的楚逸飞一路观察全过程，一手捂着额前，无奈地叹了了口气——
越想越气，越气心就越乱，连不小心看见那抹黑衣角也没了心思出声。
随后司无涯不经意间转头，一眼瞥过去，却发现那在日光之下的湖泊似乎没了之前那般清澈，之前在岸边一望皆是那水粼粼，美轮美奂极了。
虽说现在也不会差到哪去，可还是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这湖泊有问题吗？”段玉清趁着夜鸣朝没回头，偷偷靠近他身旁问道。
司无涯面具下的修眉一蹙，脱口而出道：“今日闭月怎么那么安静？”
他的声音已经很低了，几近喃喃自语。可还是被某个五感俱灵的玄君给听到了，段玉清疑惑问道：“闭月？传闻中通灵的至宝？不知可否有幸见之，无…呃你看过吗？”
那神情那语气就如同之前的他一般好奇，这叫司无涯怎么忍心告诉他真相。
他一言难尽地看了段玉清一眼，实在不知如何同他说，那鬼东西一点都不符合它的名字。然，下一刻，便听见一道低沉磁性的声线缓缓而至——
“早就没有了。”
嗯？？？
闻言，他同段玉清齐齐看向夜鸣朝的方向，段玉清是惋惜，而他是不解。
夜鸣朝不是喜欢收集这些奇特的灵植么？还有闭月不是具有精怪的镇压作用，怎么就没了？还是现在的飓风谷不需要了？难怪今日走进谷中，不见那些精怪作祟，他原先还以为是闭月的作用呢。
“怎么没了？呃….”
在那道不清的眸光中，司无涯几乎是直接冲出口，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没有立场问。正当他讪讪地转移视线，却听见夜鸣朝淡淡地回道：
“….太费事了。”
咦？
司无涯眨了眨两下眼，仿佛还在质疑自己的耳力般。
这么温和？？？
实在不像夜鸣朝！
想象中的他师尊不该是冷下脸，很是鄙视地看他一眼吗？？？
印象中似乎有某个苍白着脸色朝自己求助…..看不清很模糊却心悸，这也让他在此前让楚逸飞赶在前头处理完湖中的闭月。
倏地微阖眸，就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会脱口而出这句话，只能借着微垂的下颌掩饰自己的失态怔然。
不仅命令将其闭月移向他处，连特地嘱咐楚逸飞先在飓风谷放下安神散，可助那些失去闭月而变得躁动不安的灵植们镇定，都是在无意识中脱口而出的。
可——
一旁暗处的楚逸飞提了提手中那袋安神散，觉得自己任务算不算失败了…..
这还没撒多少，人就来了。(.
不过，楚逸飞看着前方那二人的背影，黑眸凝视着，这是不是代表他们的关系有所好转。
少主小时候在飓风谷被灵植精怪跟闭月捉弄之事，他并没有说起，而这些下意识的担心仿佛是刻在心底的。
这或许会是一个转机吧。
而被夜鸣朝一副自若的模样惊出一身冷汗的司无涯并不是这样想的。他想转开视线，不料却一下子对上了一双冰眸，一怔，旋即迅速回过头，又正好看见段玉清倏地非常明显的一转，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看到的样子。
登时，司无涯唇角微抽，随后索性不管不顾，走到另一边去欣赏那奇花争艳。
“咳….这里的湖水很美，不愧是仙阁有名的奇观。”
良久的尴尬氛围让处在两人中间的段玉清忍无可忍，顺便找来话题。有人出声，有人喜，司无涯佯装不知道某人若有似无的视线，直起身来撞见段玉清的求救信号，绷住自己想笑的嘴角，缓缓地接过话：“嗯，挺不错的，我也这么觉得。”
本就继承他这具身体娘亲的美貌，在这日线的照映下，即使那不曾摘下的面具也不妨碍那种直击入眸的艳。
含笑着的唇角微扬，有些消瘦的下颌骨一时让段玉清身后的夜鸣朝稍稍走神了下。
仿佛在自己的记忆中，那个许久模糊不清的笑貌正在逐渐变得清晰可见…..刹那间气息一窒，脸上情绪肉眼可见出现波动。
正此时，那边司无涯欲走近段玉清，一同走近那湖泊边。
然下一刻，双腿却顿住了——
顺着目光，他低头看向那紧攥住自己臂弯的宽掌，从那掌心下传来的热量透过那几层薄薄的衣料，将他底下肌肤给灼得有些发烫。
再一抬眸而去，正正一个照面，霎时他一脸诧异。
他忘不了，
忘不了那一刻从对方眼中深切触及到的不安以及彷徨。
司无涯：“…….”
半响，他才晃过神来，手下挣扎了一番，在发现掌下那强硬的力道是自己力所不及之后，只是将不解的目光投向对方。
万籁无声，四目又再次对上，从夜鸣朝的口中那一瞬间似乎听见什么。
“….别”
“玄君？”
一声从侧而来的疑问，霎时打破了两人之间维持的线。
夜鸣朝清浅的冰眸子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回到了他所认识的师尊那，可被他很快收敛了。方才还沉浸在某种梦境之中，此刻也已经被惊醒了，连臂弯处那灼热的温度也旋即离开了。
“湖泊没有土壤松软，不适久站。”
夜鸣朝眼神也仓皇地避开了司无涯的视线，转身的同时也间接解释自己失态之举。
可那语气中却是仿佛充斥连自己都听得出的谎言，何况是旁观者。
段玉清半信半疑地看了眼自己刚刚还站着的地方，又转过头来在夜鸣朝负手而立的背影与司无涯若有所思的脸庞上。
犹豫了下，还是走到司无涯身侧不远，低声道：“你之前是否落水过？”
没想到段玉清的心思细腻竟能从此猜出，司无涯顿了顿，转眸时不易察觉地瞥向那衣料上还留有的痕迹，默默得点了下头：“嗯，小时候不懂水性就掉在这湖中。”
方才夜鸣朝的鬼话他可不信，之前是谁一来就站在那边发呆的，想起这段时间他师尊那古怪的举动以及在小竹峰所听闻之事。
他到底可不可以期待下….
他的师尊或许正在慢慢地恢复记忆呢….
之后，夜鸣朝连离开都避着他，就好像他是猛兽会吃人似得。生气的同时不过转念一想，若真是他师尊正在恢复，那他现在估计也做不到平静如常对待他。司无涯暗忖着要不要让重明看下…毕竟他之前也是重明医治的。
可….
一想到两人一见面那场面，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再等等吧。
一心想着其他事，却忽略了身旁之人的隐晦的眼色。段玉清看了眼沉思的人，原本温柔的唇角微微抿平，半响，他攥紧拳头，如同下定决心般轻声道：“无涯。”
“嗯？”
司无涯毫无察觉地应道。
“…若是…我…”边说，段玉清的躲在宽袖下的拳头慢慢展开，“若是有人不是故意做了一件让朋友难过的事….那他该怎么办才能弥补那个朋友？”
语调有些闷、含糊。
司无涯认真地想了下，温和道：“这种事看个人，有的也许不在意，有的或许分道扬镳，有的或许会伺机报复回来。”
“那你呢？”
“我？”他愣了下，不动声色地道：“看事，若是我自己，我或许过过就过去。若是…..”
语调瞬息之间变得深沉，“若是那件事是我重要的人….”
余下的话他没全然说尽。
“你问这个做什么？”陡然一转，司无涯半开玩笑道：“那个对不起朋友的人不会是你吧？”刹那间段玉清的脸色一变，变得有些没了血色。须臾，他强颜道：“我就随便问问。”
司无涯目光不露痕迹地扫了一眼，嘴动，声未至，便听见段玉清呼吸一重，缓缓道：“…..明日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能否请无涯你过来一趟，就在我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
说完也不顾司无涯的回答兀自跑开了。
余下他紧蹙眉头，思忖片刻后，直到一阵清风吹醒他，他才望向那早已无人的远方……
段兄，你到底在隐瞒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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