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自己进入到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身子半点都动弹不得，如那日溺水般缓缓地往下沉——
内心空荡荡的…..好像被什么挖出了一个窟窿。
他，好像失去了什么，
是什么呢？
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可又什么也抓不住。
他觉得东西很珍贵，是他一直很珍惜的东西……
可感觉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夺走了，倏然就那样消散在他的眼前，而他无法再接触到。
——
“少主！”
“少主，醒了，太好了。”
在一声声关切的呼唤声中，司无涯幽幽转醒，久未见着的亮光让他不适地颤动了两下眼睫，半响，等那股不适过后，他才缓缓睁开眼。
入眼朦胧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了，眼珠子一转，一眼便扫见床边眼眸布满血丝，目不转睛注视自己的慕雅琴，再往后一看，是喜忧掺半的言连云以及惊喜的楚逸飞。
见他睁开眼，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微颤着的手指也被慕雅琴急切地握住，关怀流盼，直勾勾地在他身上来回扫过，最后定格在他苍白的脸上。
“小涯，你觉得身体怎样？还有没有哪里痛？”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这次再也醒不过来了….”
终于压制不住几日来的提心吊胆，慕雅琴眼中泪化出泪珠扑簌而下，连身后的言连云也被感染了，眼眶红了又红。
刚刚醒来，有些恍惚，司无涯缓了缓口气，忍着喉咙间那如刀刃割肉的涩感，声若细蚊：“….抱歉，让你们担心了。”顿了下，他目光扫了一圈，疑惑问道：“…师尊呢？我没事了？”
歇了歇，他似乎想到什么，“是重….医仙回来了么？”
三人面面相觑之后，楚逸飞回道：“没有。”
那他这是没事了？这次又昏迷了多久？才让他们如此担惊受怕？
司无涯动了动身子，道：“..那师尊呢？”
为何他醒来见不到他师尊，是因为有要事离开了吗？
原本面露幸喜的三人，闻言脸色骤变，变得有些不太自然。这不好的现象让司无涯心一突，双手撑在床榻间就要起身，吓得最近的慕雅琴忙不迭将其扶住。
“咳咳…师尊….呢？”
他重复道，语气有些不安，不顾刚刚转醒的身子，欲想下床，却被三人惊呼阻止了。
然而下一刻，
在楚逸飞不忍、举棋不定的神色中，一个不好的猜想在他心中逐渐成型….
这次，司无涯不顾众人阻拦，执意下床。可没走出两步，身子噗通一下子便摔倒在地，他双手撑着地面，不断急喘着，目光看了眼扇门外，又回头看了看软弱无力的双腿，鼻翼微微鼓动，似乎在气自己不争气的身体。
慕雅琴与言连云见状急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他的双臂，想要扶起固执的他，言连云更是不客气道：“逞什么能，你看看你都站不稳。”
而司无涯恍若未闻，直勾勾地盯着外头，目光坚定，咬着牙撑着地再次尝试动了动那无力的双腿。
然而却无果，他此刻心急如焚，手握成拳，懊恼地捶了两下冰冷的地面，单薄的身子看起来更加得无助。w~
据楚逸飞他们说，他昏迷了十日，他师尊也同样昏迷了十日….至今未醒。
他体内原本被重明安抚的真气再次暴走，他们无法接近已经处于真气暴走的他身旁，实在没有办法，为了稳定他的灵气与那股真气在他体内继续横冲直撞…..为了不让他最终暴体而亡…..夜鸣朝亲自….进入到那漩涡中。
真是荒唐不是么。
为了救他，居然不顾自己安危。
刚动没了两下就气喘吁吁，他怎么这么差劲…
司无涯低垂的头，散开的发丝底下是满满的不解与懊悔。在他再次想尝试挪动身子时，一双有力的手掌越过慕雅琴，直接搀住了他的臂弯，很轻松将他拉起。下一刻，他便被楚逸飞反手一拎，趴伏在他宽厚的背上。
司无涯愕然。却听楚逸飞沉声道：“属下带您去。”
一方阁中。
原本冷傲，永远一副心高气傲之态的夜鸣朝此刻正躺在那张被他吐槽过无数次的大床上，一动不动。
未束发的他冷峻的脸庞稍稍柔和了些，紧闭的眼眸让他看起来像只是安静地睡着般，精致如睡美人般，刻意忽略那毫无血色的唇色与那张苍白的面庞的话…..
“…师尊？”
司无涯被放在了刻着云腾图的檀木床沿上，此时的他比起刚醒来，双腿有了点力气。不敢伸手去触碰夜鸣朝，生怕伸过去的手指会直接将那若有似无的鼻息给打散了。
“师尊，你怎么比无涯还贪睡….不是您说不可虚度光阴吗？”
“那您怎么还不起来…..”
他轻声的说着。
片刻，等不到回应的司无涯终于压制不住内心的恐慌，他咬了咬苍白的嘴唇，紧盯着不动的男人。蓦然他将手伸出，从怕碰伤对方的轻摇，到逐渐六神无主地摇晃着男人——
“您起来啊….”
然而回应他依旧是静默。
过会，终于放弃了。
他灰心疝气地跌坐在地，手肘搭在床沿上，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
为什么要救他，反正他都死过一回了…
为什么要救….
双目呆滞地望着某一点久久不动，司无涯六神无主的模样让浮雕罩外的楚逸飞面露不忍转过身去。
“呃….”
耳边似乎传错觉，不经意间尾指一动，司无涯猛地一望去，只见夜鸣朝原本放置在两侧微颤，指骨分明的指尖微微蜷缩，抽动了几下。
“师尊！”
意识到不是自己的错觉后，司无涯殷切的目光转头直愣愣地看向，原本昏迷不醒的人微微拧紧眉峰，不适地动了动，一声轻微的呻|吟后，在司无涯不可置信的视线中，夜鸣朝若如没事般，伸出左掌揉着太阳穴，似乎在缓解刚刚醒来的刺眼的光芒。
他就知道夜鸣朝没那么简单，修真界第一人，怎会因为这点事就….
正当司无涯破涕为笑，面露喜色正准备唤出声时——
瞳孔骤缩，声音仿佛被扼住在喉间般，半句都说不出来。而扼住他欣喜的正是仰面躺着，从左手指缝中，露出那双冰冷的视线。
半响，他嘴唇动了动，迟疑道：“….师尊？”
听见动静回身的楚逸飞也一脸震惊地看着前一刻还一动不动的男人，此刻竟然自己缓缓坐起身来，一时间呆立住了。
可，下一刻，司无涯却倒吸了一口冷气，刚刚苏醒的夜鸣朝手捂着双眸，晃了下散着墨发的脑袋，慢慢抬起头来——
“你是谁？”
这一声仿佛被冰川覆盖着，缓缓流过司无涯那热切的心潮，逐渐将其冷冻住了。
“你到底是谁？”
男人冷若冰霜的视线仍然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凿出一个洞来，未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掀开身上的被褥，立马惊得司无涯后退了一步去。
刚一脚踩下，头便传来一阵眩晕使夜鸣朝不得不暂缓。在这瞬间，他忽感臂弯有股力量将他搀住了，紧接着便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担忧：
“您还不能乱动….”
夜鸣朝乜斜了眼手臂上攥住他的手掌，脸蓦地一沉，厉声唤道：“楚逸飞！”
同时将手臂一甩，司无涯整个人没有防备地甩开了数步，面露愕然地看着自己微微发麻的手心。
下一刻他顺着目光看见楚逸飞似如梦初醒般，身子震了下，忙不迭上前喜上眉梢道：“玄君？”
来不及将问候说出口，他的师尊，便冷冷地开口道：“这是什么反应，难不成本君死了不成。”
夜鸣朝看了眼上前来的下巴满是胡渣的楚逸飞，眉头一蹙，他纳闷问道：“你怎么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
“属下这不是担心您…况且您昏迷了整整十日，气息如常可却不醒，如何叫人不担心。”
“什么？”
夜鸣朝顿时一怔，“你在胡说些什么？”
“属下并没有胡说。”楚逸飞急切道，“不信您可以问问少主。”
“嗯？”
顺着楚逸飞手指方向，夜鸣朝将目光投向出现在他房内的陌生青年，语气骤地一变，“说到这，本君什么时候允许旁人随随便便进入一方阁的？还有，仙阁什么时候有了少主这一说。”
此刻夜鸣朝脸上全然没有他熟悉的半点影子，对他说的话也不像以往那般温和，出言便是锋芒刺背的冰刃。
当下连同楚逸飞也是愣住了，还一副搞不清楚状况，憨直道：“属下有罪，是属下没有提前禀告。”顿了下，“属下是担心您醒来找不到少主，所以才自作主张….”
不….
不是这样子。
楚逸飞你弄错了。
很奇怪，哪怕现在的他恍惚着，可还是听得见外界的声音——
司无涯低垂着脑袋，长长的墨发遮住了他一脸的错愕，双眸无焦距地看着脚下。
他师尊….夜鸣朝的意思不是你想的意思…..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么？
他该怎么解释….
他局促不安的模样令夜鸣朝心中的怀疑更加深，眸光倏地一冷，伴着刚刚醒来有些暗哑的声调，“若是刺客，一踏入这里早该被当场碎尸万段了。”
“楚逸飞近日你越来越懈怠了，竟然让这样的人混进我的寝室。说吧，谁指使你来的，从实招来可留你全尸。”
司无涯到现在已经听不清他师尊究竟在说什么，整个耳膜嗡嗡直响。就连楚逸飞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可置信的模样在他眼中也渐渐模糊不清。(.
少顷，楚逸飞迟疑道：“玄君，您说得人是….少主？”
“少主？到底是哪来的少主？即使是别派的少主胆敢溜进本君的地盘来…..”
夜鸣朝毫无掩饰的厌恶令他心中传来一阵阵隐痛。
正此刻，楚逸飞头一次不顾礼仪，打断对方的话，焦虑道：“玄君！难道您认不得少主了吗？”
下一刻，楚逸飞难以置信起身将低垂着脑袋惴惴不安的他拉到夜鸣朝跟前，司无涯被动地走了半步。
楚逸飞指着他道：“他是您钦点的少主，您唯一的弟子啊！”
然而，夜鸣朝不愉的神情依旧，似乎还渐渐变得冷酷起来，“若是你再这般胡说，本君也不会手下留情。”
“师尊….”
司无涯终于开口了，踟蹰的脚步鼓起勇气向前一小步。可还未踩下，便被对方凌厉的眼神灼伤了，冰眸子颇有那种视蝼蚁般朝他冷冷一扫，“你是不是活腻了？”
那双平日含着蔚蓝柔和水波的眸子一下子将他打入了地窖，如同初见般。不！比之更加无情。
“谁给你的胆子这样称呼本君。”
在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手足无措不知该当如何时，却听见耳边传来夜鸣朝的一声熟悉的嗤笑，他茫然地望去，映入眸底的是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此时唇角微勾起一抹鄙蔑，尖刻且无情的话再次从他口中脱出：
“呵？如果嘴巴没用的话，不如…..”
顿了一顿，他咧开嘴露出嗜血的笑容来：“将嘴封住，看你还敢不敢在本君面前这般放肆。”
如此残忍嗜血的话让他瞬间失去了血色，眸子微睁，连呼吸也不住地滞了一滞。
夜鸣朝是认真的。
他真的有可能动手…..
这个警觉让他浑身僵硬，半分动弹不得。
不是夜鸣朝忘了什么，是他忘了夜鸣朝的恐怖….是他忘了他们之间的相处本就不该这般的和睦。
是他刻意忽略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然而在他恍惚之时，夜鸣朝那双冰眸却直勾勾地落在他的丹田之处，颇有疾言厉色道：“等一下….”
“他的体内为何能探到我的灵息…..唔！”
在司无涯茫然不知何意时，夜鸣朝猛地起身，眼神锐利如刃，直冲他而来。可没迈出两步，便在二人的视线中身形不稳，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捂住唇鼻单膝跪在床边，猝然间一股浓浓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充满整间屋子。
“咳咳….”
“玄君”
楚逸飞急忙搀住了摇晃身子的夜鸣朝，目光落在那指缝间露出滴落在地的斑斑血迹时，原本气恼的神色顿时变了，疾呼道。
一旁的司无涯整个都处于怔愣的状态。
不对。
这跟他一模一样…..
那么强的夜鸣朝怎会如此脆弱，是因为他….
鲜血滴滴答答地滴落在洁净的地面上，司无涯脚步一动便被那怒视给逼退了…..他的师尊，在拒绝他的靠近….
这个认知令他突然感到天地间如陀螺般旋转起来，那双蕴含着狠厉的眸子一直在他眼前如万花筒般转….有点头晕目眩。
直到他恍惚间似乎听见了楚逸飞急促的呼喊，再次定神望去，蓦地瞳孔缩成如针孔般大小，方才还对他充满敌意的夜鸣朝此刻昏倒在了楚逸飞怀中——
“师尊！”
什么拒绝，什么可怕，什么本应该，通通给老子滚一边去！！
他师尊受伤是因为他！
这个念头驱使了他原本僵硬的双脚，直奔那昏倒在地的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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