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安静。
像是电影慢放，晏宁轻敲着手机屏幕的指尖顿住，目光落在小姑娘的脸上。
温和，又清冷。
程颂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抿了下唇角，没动。
他眸底微光涌动，棕褐色瞳眸在阳光下偏浅，晕着慵懒和清冷，辨不出情绪。
须臾，他抬手将车内隔板升起，彻底隔绝了后视镜里司机的目光。
莫名地，晏宁想到小姑娘在酒吧里出头的情形，还有绷着神情的那句“反正我听不了”。稍抬眸，对上小姑娘的眉眼，晏宁神情稍顿：“你——”
嘭！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身后门忽地被风带过砸上。
程颂回头看了眼，沉默着转头看晏宁：“小叔，你刚才——”
她顿了下，迟疑道：“想说什么？”
晏宁盯着她会儿，须臾，抬手轻捏下眉骨。
“没什么，”他声线稍低，“冷不冷？进去吧。”
“......”程颂哦了声，心底闪过失望，还是低声说了句，“没开玩笑。”
“嗯？”他没听太清。
程颂重复了句：“说试着让我追下，再拒绝。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晏宁没应声，她也逐渐没了底气，“不过，如果打扰到你，那就算了。”
她声音有些闷，说完，没给他再说话的机会，转头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门。
直到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晏宁伸手捏了下眉骨，想起刚才被风打断的话。须臾，他缓慢地低笑声，似无奈，提醒自己：“有点分寸。”
有点分寸，晏宁。
晏老爷子中午留在这里吃了午饭才离开，结束后，她正要上楼收拾明天去余川要带的东西。
“颂颂，”晏老爷子忽地叫住她，顿了下，老爷子继续，“有男朋友吗？”
程颂：“？”
莫名地，她隐隐有些心虚，摇了下头。
晏老爷子一贯严肃的脸上堆了笑意，“刚好，晏西然那臭小子不是也没女朋友吗？”
程颂瞬间懂了，眼皮一跳：“晏西然？”
老爷子点头，“虽然那小子混了些，也还看得过去，长得也还行，颂颂，你觉得怎么样？”
程颂表情一僵，眼皮跳了下。
她觉得，不怎么样！w~
程老爷子这会儿不在，程颂只好自己开口，语调慢悠悠地：“晏爷爷，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您还是别点鸳鸯谱了。”
晏老爷子脸上闪过失望，惋惜道：“那算了，我家那个臭小子，确实也不怎么样。”
想了想，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哼了声：“小的不省心，大的比小的还不省心。”
程颂一顿，大的？晏宁？
她沉默几秒，想到上午，一时不太想说话。
老爷子顿了下，叹了口气：“还是有个姑娘好，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来气我的......”
程颂：“......”
晚上，程颂翻来覆去睡不着。
那你要不试着让我追一下，再拒绝？
追一下，再拒绝？
再，拒，绝？
她脑子脑子里还有些乱，手机震动时，她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
凌晨两点钟。
苏婧在群里发了个链接，程颂点进去才发现是校庆的节目单。
程颂：【？】
李微微：【？】
没过一会儿，苏婧也回复：【？？】
程颂：......
她扯了下嘴角，刚打算退出，就瞧见苏婧又发了个一条：【哦，我也就试着发一下，居然都没睡？】
程颂沉默几秒，没回复。
苏婧：【不对啊，颂颂，你明天......哦不对，已经是今天了。你今天不是还要去机场吗？怎么还不睡？】
程颂默不作声地打字：【睡不着。】
李微微：【不是还在想你那酒吧绝色吧？】
程颂：【......】
你真相了。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苏婧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刚接听，李微微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颂颂，”李微微声音温柔，“我觉得比起表白被拒绝，像你这种还没表白就被拒绝的，其实还能再努力下。至少，前者是两个人接触后，追求后才拒绝的，那就证明对方是真的觉得不合适。后者，只是还没有更多接触的机会......”
她说着，苏婧也在那边补了句：“好像也有道理。”
“所以你也别难过，”苏婧安慰她，“你要实在不想换人，那就去追一下呗。”
“......”程颂侧身躺在被窝里，觉得这两个人再说下去，自己就成了那个因被拒绝就一蹶不振的人。她默了下，说起了在家里遇见晏宁的事儿。
说完，气氛开始陷入诡异的沉默。
半晌，李微微疑惑地开口：“不是，你追人......为什么还提前问的？”
苏婧也不可思议，语气极为痛惜：“而且，什么叫做试着追一下，再拒绝？颂颂，你好歹也是告白墙上的常驻选手，能不能有点底气！”
程颂：“......”
她怎么觉得，这两个人，重点都偏了！
想了想，程颂没忍住，起身打开床头的壁灯，把手机放在旁边。她倒了杯水，语调慢悠悠地，坦诚又认真：“所以你们觉得，我应该语气强硬地通知他，而不是询问他的意见？”
她想不到别的意思了。
说完，那边苏婧猛地被呛了下。
“不是，”苏婧觉得不可思议，“这不是要不要询问的问题，这是......”
苏婧着急地斟酌措辞，李微微适时开口：“我们的意思是，追人什么的，不用提前说吧......”
“对！”苏婧那边斩钉截铁，“这种事不应该讲一个水到渠成吗？循循善诱......不对，循序渐进吗？”
苏婧越说越觉得恨铁不成钢：“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懂吗？再说了，那个周彻，他追你的时候，事先跟你说了吗？”
“所以，”程颂想了下，提醒她们，“他没成功啊。”
苏婧：“？”
李微微：“？”
程颂倒没太在意这个，“那我总得让人家有个心理准备吧......”
她继续，“而且，我总不能说：晏宁你好，我打算追你了，希望不被吓到，早日做好心理准备。这样吗？”
苏婧想想就觉得窒息了：“......”
李微微也没说话。
良久，苏婧缓了会儿，“不对，我怎么觉得重点偏了。”
“......”李微微嗯了声，开口，“那你说完，对方怎么说的？”
“......”
程颂握着水杯的手一顿，想到晏宁被打断的话头，还有自己说完就走的情形。
“好像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她话音刚落，苏婧忽地激动：“你强吻人家了？颂颂，你果然是个流氓！”
程颂神情一僵：“？”
这脑子里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
须臾，她扯了下唇角，慢悠悠道：“苏同学，你脑子里怎么都是马赛克？”
苏婧有些失望，忽地，想起什么，迟疑道：“你该不会，又逃了？”
程颂：“没有......吧？”
苏婧：“......”
李微微：“......”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迷迷糊糊地，程颂把手机放在一边，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她匆匆起床洗漱，两点多的时候开始往机场去。
当天晚上九点钟，二组一行人到了行政订好的酒店。
两人一间的套房，程颂和设计二组的秦青青一间。秦青青只比程颂早来一年，年纪不大。两人刷了房间刚进去，秦青青就先叫住了程颂，她不好意思道：“我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和我老公视频，可能会有点......腻歪，想跟你说下，你别介意。”
“......”程颂诧异了下，她倒没太在意，“没事儿。”
结果当天晚上，她刚洗完澡出来，就听见秦青青软着嗓音说话：“哥哥，我好想你的呀，好想摸你的腹肌哦，先亲亲一下。”
每对情侣都有属于自己的相处方式，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这甜腻的狗粮倒是吃得足足的。
程颂沉默几秒，觉得听别人谈恋爱这种事不太好，默不作声地戴上了耳机。
群里苏婧和李微微还在聊天。
苏婧：【我今天去看街舞社的校庆彩排了，我酸了，为什么我男朋友是个钢铁直男，只会站岗？】
李微微：【......】
程颂也沉默了下，继续看她们两个聊天。
她靠在床边，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一抬眸，发现秦青青已经结束了电话粥。
程颂刚摘下耳机，秦青青就举着手机放到她眼前：“你要不要看下我男朋友的腹肌，他身材很好的！”
程颂猛地咳了声，不可思议道：“什么？”
秦青青满脸幸福的重复了句，又说：“他唱歌也很好听的，下次我让他录首歌给你听听。”
“......”
程颂沉默几秒，半天，慢悠悠说了句：“这倒不用了。”
她起身喝水，避开秦青青的手机屏幕。秦青青又说了两句，冲程颂来了个抱抱：“程颂宝贝，晚安！”
程颂：“......晚安。”
她其实不太习惯，不过秦青青只是性格如此，又甜又娇的，工作起来倒并不矫情。
隔天，设计二组先和逑侗滑雪场的设计团队对接，拿到还没开始设计部分的最新地图后，直接在甲方提供的办公场所正式开始工作。
连续几天，都是工作场地和酒店两点一线。
到周五这天，周雅将加班赶出来的设计图稿交给对方评估团队评估后，协商着剩余只留下了主要负责设计的两个人，其余人回去。
那边倒很好说话，见设计团队里年轻人居多，还给他们安排了滑雪场玩的时间。
周五下午，闲下来的几个人乐呵呵地到了滑雪场，打打闹闹地玩了一下午，结束后拍了照，就一起回酒店了。
晚上，程颂洗完澡出来，才觉得暖和了会儿，秦青青还在软软糯糯地对着手机叫哥哥。
本来她已经习惯了秦青青和她男友的甜腻劲儿，这会儿突然想到明天就要回江北了，下意识地点进了短信。和晏宁最近的一条，还是她在家那会儿发的，替晏老爷子传话。
她沉默了下，退出，打算在朋友圈发张在滑雪场的照片。秦青青拍了不少，但大多都是同事摔倒的丑照。
程颂：“......”
行吧，她索性选了张跌坐在雪上的照片。很好，就这张，表情还不算狰狞。
发完，脑子昏沉沉的。没过几分钟，就看到赵子旋的评论。
赵子旋：【滑雪？刚好寒假有滑雪安排，小朋友，好玩吗？】
小、朋、友。
程颂盯着这三个字，默默扯了下嘴角，还是回复：【学姐，只有一句话，注意保暖！】
赵子旋：【这是现身说法？生病了？】
程颂老实发了个戴口罩的表情。
后来赵子旋有没有回复她倒没太注意了，迷迷糊糊地抱着手机就睡着了。
这边，晏宁刚结束和陆医生的电话，就听见来借宿的苏堤啧啧两声：“赵子旋真是滑雪滑上瘾了？之前不是还念叨都是我们当年害她摔了一下午，有阴影了吗？”
晏宁瞥他眼，没太在意地回复邮件：“是你，别用我们。”
苏堤：“我操，男人，你也太计较了吧？”
晏宁没理会他，苏堤想了想，笑得意味深长地回复：【提前祝摔得愉快。】
没几分钟，晏宁就收到手机震动。
他低眸扫了眼，发觉是赵子旋在他们群里发的消息。
一张截图，一句话。
赵子旋：【@赵荥阳，老公，有人欺负你老婆了！】~
晏宁其实很少在群里聊天，正准备退出时，目光稍顿。
苏堤调侃的评论往上，是截图照片里小姑娘委委屈屈的表情。
像是刚摔到地上被人拍到。
他神情慵懒地合上电脑，靠在轮椅上，忽地，想起来那天的情形。
怎么总是委委屈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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