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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孰能不朽 > 第307章 第八十九章望舒
    在天上飞是一种很美好的感觉,但一整天都在天生漂着,并且一漂就是五六天,望舒慢慢的也觉得无聊了,若非有元可以聊天,望舒很难确定自己会不会疯掉。

    “你在画的是水车?”

    “对啊。”

    “旁边和它连起来的,是磨?”

    “是啊,我想尝试一下能不能用水车来推动磨盘,这样工地上每天花在拉磨的人力畜力不多,每天磨的麦根本不够吃,只能供给老人和孩子,已经有不少人不满了。”望舒叹道。

    没有利益冲突的前提下,辛筝对孩子的包容明显很高,但对成年人的包容性接近于无,麦子割喉咙又难以下咽,倒霉点被麦子给噎死也不是稀奇事,但麦粉却没那么难嚼,发酵过的麦面更是松软可口。

    元洲的发酵技术不太好,能制作的面食都是死面,但望舒在?族的船上吃到过松软可口的面食,是从古妖王朝传播出来的技术。

    发酵很方便,发酵出的面食也很可口,望舒当时特意询问了下制作流程,元洲又干又硬的面饼她啃得也很痛苦。

    辛筝用新的发酵技术制作松软可口的面食,因为数量有限,便只给年纪比较大牙齿没几颗的老人和孩子吃。

    不可避免的违反了常理。

    不论是在什么地方,一个家庭里,用餐时,碗里食物最多也最好的都是干活最多的,老人和孩子吃得最少也最差。 m.a

    当然,这在冀州可能有点特别,冀州的丝绸技术很出色,女子纺织的收入也并不少,但哪怕赚得比男人多也只是补贴家用,不被承认。

    辛筝跟常理对着干很难不产生后患,换个人肯定不会如此,但辛筝头铁。

    若非这家伙一直在忙着征粮的事没回工地,有异议的人多半已经挂旗杆上了。

    “那些人闹事的时候,你不是很生气吗?”

    “我的确很生气啊,我小时候什么都不会干,但全家人里,我每天都是吃的最精细的,甚至还有肉。”望舒嘴角不由噙笑。

    “难怪你身体底子那么好。”

    打小吃好喝好,身体底子能不好吗?

    “不过,那终究不是这个世道的常态。”望舒道。“我只是很幸运。”

    常态应该是不能干活,只能消耗粮食的孩子应该是全家人吃得最差最少的。

    “仓廪实而知礼仪。”

    “我知道,虽然有一部分是真自私只想着自己想抢老人孩子的面食,但也有很多是因为每天累成狗,却只能吃最粗糙割喉咙的食物,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工地能多准备一些面食。?告诉我,大部分人的要求连面食都不是,就是希望能将麦子磨碎了,哪怕是生吃也可以。”

    “辛筝不会同意的,修渠才是最重要的,能抽出点人手给老人和孩子准备点容易嚼的食物已经是她难得的温情了。”

    以为拉磨不需要人力畜力吗?

    有那多余的人力畜力先将渠给修好不是更好?

    早修好早解脱,当这条渠很好修吗?

    跨越七八个国族,以为那些国族都很好说话允许别人在自己家修这么条渠吗?

    辛筝为了让沿途的国族同意修渠,不派人捣乱,阴谋阳谋暗杀搞死的公卿贵族可不是小数目。

    虽然下手的是王给的暗卫间者,虽然默许的是王,但布局和下命令的都是辛筝。

    辛筝为了这条渠投入得太多了,甚至修不好,出了问题,她就是最大的替罪羊,她不会允许任何耽误修渠的事出现。

    “所以我一点都不想看她和民夫们碰头比谁的头更硬。”望舒一边画着机关一边道。“比起这个世道正常的王侯贵族,辛筝待氓庶太好了,好到让氓庶畏惧她之余又信任着她,觉得她好欺负,会反抗她....”

    望舒蹙了蹙眉。“你说,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怎么觉得,她是故意的。”

    辛筝虽然是因为人手不足而培养民夫们自己管理自己,却也变相的开了民智。

    民智不可开,民智若开,王侯贵族必亡。

    氓庶是散沙中的散沙,它们最大的优势便是数量,但最大的劣势就是不团结,非常容易分化,但辛筝几乎是手把手的在教那几十万民夫什么叫组织术。

    介于办事不力的被挂旗杆风干了,剩下的都是学得快的,哪怕是以后辛筝离开了,那些人也不是不能聚起来做点什么。

    “不管她是不是故意的,氓庶若造反,她一定会站在屁股所在的立场。”元道。

    望舒叹了口气。“你说的是,所以我得赶紧将水力拉磨给设计出来。”

    用水力拉磨,不需要跟渠抢人力畜力,辛筝肯定不会反对,而氓庶有了松软易嚼的食物自然不会再闹事。

    “为什么是水力?”

    “还可以用别的?”

    “比如风力。”

    “工地就在河流边,我是看到河流流到才想着能不能将河流给利用起来,巫抵殿便是以水力推动整座机关城的机关运行,那样一座机关城都能靠水力推动,想来也能用来拉磨。不过你说风力....我先试试水力行不行,若是不可行我再设计风力的。”

    “巫抵殿用水力推动机关城的运转,你用来拉磨,不觉得大材小用了吗?”

    “事无大小,有用就行。”

    飞到辛原时望舒也将水力拉磨的结构图最终稿给画好了,但还需要实打实的造一座,看看效果如何,如何更好的改良,而造个样品出来花钱还是小事,她不缺钱,关键是缺人,尤其是缺匠人。

    她设计的最终稿里的水车至少二十丈高,不是随便找几个劳力就能做出来的,需要很多出色的工匠。

    望舒顿觉头疼,虽然她也很全能,毕竟这么多年流浪在外,想制作点什么都只能自己动手。给她时间,她也能靠自己的双手捶出一座水力磨坊出来,但问题是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这种愁闷直到见到虞。

    辛筝很注重培育人才,辛原的百工匠人可一点都不少。

    就是不知道虞会不会同意。

    辛原最不缺的就是畜力,对水力磨坊的需求并不大。

    因为将网袋给做了好几个再绑在一起的虞心虚忐忑的等待着望舒,看到落下后带着笑容的望舒,不由诧异了下。

    旁边分量明显增加了三倍的货物没看到吗?

    望舒自然是看到了,她眼又不瞎,如何看不出虞这是在干什么,但有求于人,当没看见。

    一个有求于人,一个心虚怕对方生气,哪怕水力磨坊明显很花钱,虞也一口应下了。

    有一种行为叫做得寸进尺。

    辛筝不断的增加着鲲鹏运输人口的笼子的尺寸甚至笼子的数量,而虞不断的增加着网袋的数量。

    君臣二人相隔数千里,却非常默契的试探着鲲鹏的极限。

    望舒问元:“鲲鹏是神话生物?”

    “是啊。”

    “是比大荒的智慧生物更加高等的生命。”

    “是啊。”

    “脾气真好。”

    “?现在的状态有问题,等恢复了就不好说了,说不定会一口一个吃了这对胆大包天的君臣。”

    “那?何时能恢复?”

    “也不久,短则三四千年,多则一万年。”

    望舒闻言顿时松了口气,是不久,三四千年后那对君臣骨头渣都该烂没了。

    “虽然鲲鹏不一定能吃了她们,但兕子还是很有可能自己作死自己的。”

    望舒道:“不至于吧,辛筝又不是不会跑。”

    一句天怒人怨都不至于描绘辛筝的所作所为。

    刚征过粮,不管是之前缴没缴过粮的方国这会儿都不想缴,也就离凤鸣原近得诸侯们配合点,但离得远点完全是看戏,尤其是大国,巴不得王师惨败,人王威名扫地。

    辛筝的做法很有特色。

    给粮,大家还是朋友。

    不给粮?

    你的兄弟和儿子里总有常规途径上不了位又非常渴望上位的。

    辛筝非常有助人为乐精神的帮助一位国君的弟弟坐上了王位,三位国君的公子取代了其父,甚至还帮着一些贵族扶持了傀儡国君,国君无为而治,任公卿贵族们自由发挥。

    这种做法能够得到的粮食非常丰盛,受益者有把柄在辛筝手里,再加上本身得位不正,根基不稳,需要王的支持,给粮给得很大方。

    只是,没人是真正的傻子。

    粮食从哪来?

    从民间征的。

    征一次不够就征两次、三次,总有征够的时候。

    本身对氓庶就已经很苛刻了,这会儿更苛刻了,更火烧浇油的是吏治问题。

    上面说要征一万石粮食,但每往下传递一层,数量都会翻一番,真正落到氓庶头上时,征的粮食大概率超过十万石。

    民怨沸腾,恨不能将辛筝啖肉食骨。

    关辛筝什么事?

    氓庶怎么会知道她是谁?

    自然是诸侯公卿们征粮时打的都是辛筝的名义。

    望舒哪怕没有耳目也可以确定,辛筝如今的日子绝对过得很精彩,无数为博名的游侠对她的头颅青睐有加。

    望舒在辛筝的眼睛里看不到对帝国的忠诚,很难理解辛筝为何将自己为了王师的军粮将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不过,不管辛筝是为了什么,都不会是因为忠诚,而非是忠诚,那么该跑时肯定会跑。

    “冀州民怨沸腾,日后若是让王给一个交代以平民愤,你说谁的头颅最适合做那平息民愤的祭品?”

    “辛筝只是一个小小的诸侯,何至于被人如此算计?”

    “正因为她是诸侯,她才更该死。”

    “怎么说?”

    “诸侯与王权天然对立。”

    望舒有点反应过来。“辛筝背叛了自己与生俱来的天然阵营,但支持王的诸侯并不少。”

    “但没有人比辛筝更尽心,哪怕是为了方雷国的方雷侯都没辛筝对王的支持尽心用心,不遗余力的挖诸侯的墙角以补王权。”

    望舒想了想,道:“通过漓水运来的粮食太多也太干脆,据我所见,冀州入夏后可是两个月无雨,哪怕愿意给粮,也不应该如此痛快。且没有一个人在上位后翻脸,完全不符合权贵的节操。”

    “是不太符合节操,节操高得跟鬼上身了似的。”

    “你能猜到辛筝做了什么吗?”

    “猜不到。”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做什么?”

    “我的话,为了省时间也省事,应该会寻些奴隶将那些国君贵族操一操,再让画师画下来。”

    望舒:“....我记得冀州的诸侯贵族普遍为男性。”

    “所以才能成为把柄啊,男女的话,那叫香艳逸事,无伤大雅。”

    “我记得冀州养娈童的风气....”挺浓的,男男好像,也不稀奇。

    “但正常情况下都是诸侯公卿们上别人。”

    望舒发自肺腑的道:“太没节操了。”

    “很没节操吗?可帝国这种情况经常发生。”

    望舒诧异。“很常见?”

    “在国君的继承人年幼时性/侵,在继承人内心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是比较常见的一种控制手法。失去庇护者,或是因为变故而不得不在别人势力下成长的继承人,大多会有这种经历。”

    “我怎么没听说过?”

    “从你成为巫子那一日起,想将你勾引上床的男男女女可曾少过?话说你第一次被男人勾搭是几岁来着?”

    十岁。

    望舒道:“但我表达了拒绝,他们最多赖在我床上不肯走以至于我不得不找人将人扔出去,没人强迫我。”

    “那是因为你有无光庇护,而你前面那位喜怒无常,杀人杀得玉宫一度人人自危,他们怕你学她。当然,最重要的是,巫女是无法被人控制的。”

    望舒蹙眉。“巫女被人控制,你说得如此肯定,曾经有人将那些龌龊的手段用在了年幼的巫女身上?”

    “性/侵、养成依赖、药物....都有也都失败了,说起来你的师尊便是药物控制失败的案例。”

    望舒身上爆发出了滔天的怒气。“谁干的?”

    “别气,你师尊自己报仇了,那个国族上到国君下到庶人全都被打为末奴,子子孙孙永世不得赦。”

    望舒愣住。“师尊下的命令?”

    “对啊。”

    “可师尊....”

    一人之罪,株连了一整个国族,子子孙孙,永生永世,未免太严重了。

    “你师尊她不是一开始就修身养性温情脉脉的,而且,即便是温情脉脉,也只是对你、婧与昭明,最多就是再加上她的情人。”而且,元觉得无光不算最狠的,最狠的当属那个故意被人养成依赖,诱导她依赖离不开,满心满眼只有另一个人的巫女,这位巫女得到权力后慢慢的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发生的是什么。

    没有任何帝王能够容忍那样的羞辱,尤其是这位帝王还是神权世界的王。

    那位巫女将自己曾经最依赖视为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的那个人及其全族几千口人一起用于祭祀了,担当角色??人牲。

    为了取悦鬼神,祭祀时用的人牲很少有死的痛快的,人族在这方面非常有想象力的发明的各种死法,有一些比做山珍海味还麻烦。

    虽然人牲的确算得上山珍海味,献给鬼神享用的祭品,怎能不细细料理?

    高风险高回报。

    控制巫女的回报的确很丰厚,但风险同样惊人啊,元觉得,不论下场如何都怨不得人。

    既然输了,全族倒霉也好,还是全国倒霉,都该认。

    愿赌服输,既然输了,就应该认,这是最基本的素质。

    望舒想了想无光的事迹,一时无言。

    不想对师尊的事迹置评什么,望舒生硬的将话题拉了回来:“我觉得辛筝的节操比你高。”

    辛筝的残忍暴虐都是表现在杀人上,节操上还是在及格线的。

    我也没那么没节操,随口说说话而已,元心说。“那也可能是喂了点什么,她认识婧,婧的毒术造诣挺高的。还有可能是查出了什么把柄,掌控权力的统治者,基本没几个干净的,哪怕真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你应该猜得到。”

    “辛筝会设局弄把柄,弄不到的话,大概会上刺客。”望舒叹道。

    辛筝或许会欣赏出淤泥而不染的人,但一旦妨碍到了她,弄死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虽不知道她是哪一种,但,能理解冀州的情况了。”望舒按了按眉心。“这种情况,可有法脱身?”

    “要么战争一结束就跑路,永远都不再踏上冀州,要么,弄死所有结了仇的人。冤冤相报没完没了,但其中一方死透了的话,所有恩怨自然而然了结。”

    望舒直觉,辛筝可能,两种都选。

    可惜,她不能问辛筝干了什么,打算怎么善后,因为辛筝不会说,也没机会问,因为辛筝离开以后,虽然源源不断的有粮食运来,但辛筝本人却是一直都没回来,马不停蹄的拜访着一个又一个的国族。

    辛筝再回来时都已是第二年的开春,望舒不仅将水力磨坊给踅摸得没有问题了,还在工地上修建了三座水力磨坊,让大部分民夫都吃上了松软的面食。

    辛筝一回来便尝到了松软可口的面食,本来就因为天天被人刺杀而阴郁的心情顿时就更不好了,直到得知这不是用人力畜力磨的麦子,是用工具借助水力拉磨磨碎麦子脸色才恢复正常。

    一边吃一边跑去瞅了瞅巨大的水车,眼睛不由一亮,认识。

    原来还能这么用。

    望舒乘着鲲鹏带着大量的奶皮子肉食飞回,还没落地便看到了地面上等自己的辛筝,也闻到了辛筝身上的血腥味,有点杂,应该是有别人的也有她自己的。

    没法想象辛筝这是杀了多少人,血腥味洗都洗不掉。

    但也知道,辛筝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雪灾旱灾蝗灾轮着来,税赋只增不减,民不聊生,所有罪都甩给了辛筝,冀州大部分人族对辛筝的感觉大抵就八个字:人神共愤,天理不容。

    若有人能取了辛筝的首级,必定名留青史,万世流芳。

    游侠士人活着,图什么?

    不就是图一个名留青史吗?

    身上血腥味重得洗都不洗掉的辛筝对望舒露出了格外明亮柔和的笑容,发出了邀请。“我们谈谈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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