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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嗣兄 > 第 47 章 偶遇
    皇家有宫廷御用画师,每年都会给后妃皇子描绘画像。

    先帝最疼爱三皇子,在其年幼时,更是命画师时常为他画像。

    皇帝小时候对这种事情最不耐烦,因为要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而这会儿倒是略微有些庆幸了。

    有福低声应一声:“是”,领命而去。

    幼年画像送过来时,皇帝还在用膳。他略动了几筷,命人撤下。

    “呈上来,打开。”

    两个小内监恭恭敬敬打开第一幅画像。

    这是个满月婴孩画像,画中婴孩胖乎乎的,神情严肃,颇有一些滑稽。

    画像右侧是一行小字:翊儿弥月。

    皇帝瞥了一眼,皱眉:“要三岁大小的。”

    “快快快,三岁大小的。”有福连忙指挥着两个小内监找符合要求的。

    “皇上,这个是您三岁的时候。”

    皇帝接过来,细细打量。宫中御用的画师,画技娴熟,笔精墨妙,但与真人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他试图根据画像还原自己三岁时的具体容貌,不过明显还需要一点的想象力。~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幅三岁左右的画像,乍一看去,跟今晚所见的文元,还真有几分仿佛之处,尤其是眉眼,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对不知情的说画像中人是文元,只怕旁人也不会生疑。

    皇帝只觉得心口微微发热,嘴唇翕动,又盯着仔细看了一会儿,神色凝重。

    “皇上,可是有哪里不妥?”有福小声问。

    在他看来,皇上今晚太奇怪了,居然想到要看自己的画像?

    皇帝目光幽深:“没有不妥。还有别的画像吗?”

    “有的。”

    皇帝一幅一幅看过去,从满月的直看到三四岁,随后双目微阖,尝试在心里勾勒文元之前的模样。

    那应该就是他的孩子吧?

    “皇上?”

    见皇帝神情有异,似是在出神,有福轻声提醒。

    “嗯?”皇帝睁开眼睛,眸中情绪已尽数敛去,他挥了挥手,“收起来吧。”

    “是!”

    有福指挥着内监收拾。

    皇帝转头看了看沉沉夜色:“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交亥时了。”

    皇帝略一沉吟,交亥时,那母后应该已经安寝了。

    郑太后习惯早睡,这会儿早早自是早早就睡下了。

    而许长安所在的金药堂,此刻还灯火通明。

    前院的铺子早已关门打烊。

    许长安用过晚饭后,略微有了些精神,将小五、青黛、秋生等人召在一起。

    灯光昏黄,金药堂的这位当家人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有隐约可见的些许倦意。

    “小姐……”青黛递了杯茶过去。

    许长安接在手里也不饮,只缓缓说道:“今天你们也见到了,有一位沈公子,模样很像承志……”

    秋生好奇地问:“真的不是吗?我看明明就是他啊……”

    他这话刚一说出口,就被小五暗暗扯了一下,又使了个眼色。

    许长安只作不曾看见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她抬眸,想到今晚的种种尴尬,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情绪:“承志曾是我的枕边人。到底是不是他,我自己难道还不清楚吗?”

    想到这三个人,一个接一个地笃定皇帝是承志,她心里就窝火,太晦气了。但凡有一个人眼神差点、或是记性差点呢?

    少东家一向和颜悦色,很少有这等不留情面的时候。

    秋生被她抢白,讪讪的,张张嘴却没出声。

    许长安也知道自己强逼着他们说瞎话比较过分,但她只能板着脸,继续说道:“普天之下,容貌相似的人多了去了。你们也不想想,如果他是承志,他会不跟你们相认?”

    几人一琢磨,好像的确有些道理,“沈三公子”看他们时,分明是看陌生人,气质也不太一样。

    许长安又道:“这位沈三公子,身份尊贵,不是咱们能攀扯的。他今天没计较,是他心情好。你们下次若还这样,说不定性命都有危险。”

    青黛低呼一声,和小五对视了一眼,苍白着脸问:“真的吗?认错人而已,有这么严重吗?!”

    许长安一是为了今日之事告诫他们,二也是想借机敲打一番,好让他们处处小心。

    她神色严肃:“我骗你们作甚?你们想想,这儿是什么地方?这是京城,是天子脚下!沈是国姓啊。你们年纪也不小了,祸从口出的道理,不用我再教你们了。”w~

    青黛、小五、秋生等人垂下头,一声不吭。

    许长安缓和了神色,继续道:“我也知道,自打进京以来,大家一直都很勤勉,也很辛苦。可是,我还是那句话,不该说的话千万不要说,不该做的事也不要去做。咱们人在京城,小心为上。”

    “嗯嗯。”青黛用力点头,小五、秋生也随之附和。

    “去吧!”许长安挥了挥手,“以后说话做事之前,先在心里想一想。”

    小五应一声是,和秋生一起退了出去。

    而青黛则留了下来,她看着以手撑额面露疲态的许长安,小声问:“小姐,我们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许长安睁开眼睛瞧了她一眼:“还好,也不能怪你们。毕竟真的还挺像。”

    她自己打定了主意,不泄露分毫,是以连青黛一起隐瞒。

    这也是为了青黛好。

    “是吧是吧?”听小姐这么说,青黛立时有了精神,“我一看就觉得跟真的一样啊!也不怪我们都认错嘛!”

    说着她又一脸遗憾:“可惜了,他要真的是承志少爷该多好。”

    许长安眼皮一跳,心想,真的不必,她倒宁愿不是。比起儿子的亲爹是皇帝,前途渺茫未可知,她倒更希望可以永远守着家人跟金药堂过日子。

    但她也不想跟青黛细说太多,只胡乱点一点头,敷衍应和:“是啊,该多好。”

    时候不早了,许长安洗漱收拾了一下,就回卧房。

    悄悄打开门,轻手轻脚进去。她生怕吵到已入睡的文元,可是,还没走到小榻边,就看到本该躺着的孩子,正端正坐着。

    她习惯在文元小榻旁,放一盏夜灯。

    灯光不亮,这会儿昏黄的灯光下,文元拥着小被子坐着,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许长安微惊:“文元,你醒了啊?是我吵到你了吗?”

    文元摇头:“没有,我刚醒,娘就来了。”

    许长安在小榻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又轻轻蹭一蹭其脸颊,发现并无不妥,才略略放心。她轻声问:“怎么这次睡的时间这么短?是做噩梦了吗?”

    文元年纪小,一向好眠,晚间睡的也踏实。现下还没到他醒的时候。

    “没有,是好梦。”文元身子在母亲身上蹭了蹭。

    许长安笑得温柔:“嗯?什么好梦啊?”

    文元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我想娘了。”

    他想,还是不要告诉娘,他梦见爹爹回来了这件事吧?他不希望娘不高兴。

    许长安让儿子重新躺下,又帮他盖好被子,掖好被角,轻轻拍着他,口中说道:“你想娘了,那明天娘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去济病坊吗?”文元记性好,还记得母亲曾带他去给人送药的事情。

    “不是济病坊,是齐云寺。”许长安声音又轻又柔,“在山上呢。文元要不要去啊?”

    “要!”文元大力点头。

    其实去哪儿无所谓,只要是跟娘出去玩就开心。

    “那就乖一点,早些睡。等你睡醒了,我们明天就去啊。”许长安哄着孩子,心里想的却是,或许真的该去拜一拜了。

    她素来不信神佛,但近一段运气实在是有些差。听人说齐云寺香火很灵验,她想去上上香,许许愿。

    小孩子入睡快,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文元就沉沉入睡了。

    许长安凝视着儿子的容颜,无声地叹息。

    不让他们父子相认这件事,是她自私了。可她真的害怕皇帝得知当年真相后报复他们,也怕他把文元从她身边夺走。

    皇帝将来肯定会有后宫佳丽,而她届时是生是死都不可知,一个庶出的皇长子是什么样的处境,参考皇帝那个大皇兄,她也不难猜出来。

    听说皇帝兄弟几个,只活下了他一个。

    许长安双目微阖,她更希望文元可以一辈子平安健康。

    次日清晨,文元醒的很早,自己在青黛的帮助下收拾洗漱,穿的整整齐齐,仰头望着母亲,眼中满满的都是期待:“娘。”

    许长安牵起他的手:“走,咱们吃饭。今天多吃一点,等会儿要爬山呢。”

    文元双眼骤然一亮,唇角微微翘起。

    他就知道,昨晚的一切不是梦,娘答应了要带他去齐云寺。

    文元大口大口的吃饭,比平时还要香甜。

    许长安则抽空叮嘱了小五等人几句,临出门之际,她又让青黛取一件厚衣裳,放在马车里。

    “我知道,山上冷。”文元很认真地说,“要带厚衣服。”

    许长安点头:“对,文元真聪明。”

    被母亲夸奖,文元板着脸,露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只有微翘的嘴角泄露了他的好心情:“我以前跟祖父一起登高望远。”

    他停顿了一下,歪一歪脑袋,疑惑地问:“娘,祖父什么时候来?”

    进京之前,祖父曾说,他们母子先去,祖父随后就到。可他们在京城,也有好几个月了啊。

    马车飞快地向前行驶着。

    许长安帮儿子理了理帽子:“快过年了,怕路上有雪,远行不便。你祖父和你姑姑等开了春才会过来。”

    原本计划的是,金药堂在京中安定下后,湘城老家的家人也过来团聚。可后来遇见皇帝,许长安撤退都恐来不及,又怎敢把家人再接过来?

    文元点一点头,伸手在自己头顶上方比划了一下:“嗯,到时候,我就这么高了。”

    许长安轻笑,心想,哪有这么快?难道过个年,你就能长好几寸?

    但她还是颇为赞同地点一点头:“那你可得好好吃饭,好好学习。”

    文元极其郑重地点头,开始小声背诵母亲教的药学歌诀。

    许长安偶尔考问儿子几句,他回答得似模似样。这不短的路程,似乎也变得轻松有趣了许多。

    不知不觉,马车到了齐云山下。

    据说香火极其灵验的齐云寺就建在半山腰,一路有整齐的青石台阶蜿蜒至寺庙门口。

    因此这山路也不算难走。

    母子俩下车,拾阶而上。

    文元觉得新奇,腿不长,步子迈得倒快。

    许长安生怕他摔着累着,干脆牵了他的手,一起前行,还数次出声询问:“用抱着你么?”

    “不用,我不累。”文元摇摇头,脸颊红扑扑的,漆黑透亮的眸子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可是娘累了啊,我们歇一会儿好不好?”许长安柔声问。

    文元立刻点头:“嗯,那歇一歇。”

    许长安轻笑,这山路不崎岖,又不算远,她哪里就会累了?不过是想让文元多休息一会儿罢了。

    母子俩走走停停,歇了数次,花了半个多时辰,才到了齐云寺。

    今日天气晴朗,香客不少。

    许长安拉着儿子的手,去主殿祭拜。

    望着庄严的佛像,她异常虔诚地下跪,祈祷,希望皇帝这辈子都不要想那段往事,希望文元可以一直幸福快乐。最好她能远离皇家,继续自己的小日子。

    如果菩萨灵验,她愿意多捐一些香油钱。

    文元学着母亲的模样,也跟着磕头祈愿。

    走出主殿后,文元指着前方:“娘,那边好多人。”

    许长安正要说话,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缓缓说道:“那是甘露泉,说是菩萨玉净瓶里的甘露所化,取一滴饮下,能福气绵泽。”

    这声音温柔悦耳,让人闻之如沐春风。

    而许长安听后,却是瞳孔一缩,脸色微变。

    郑……太后?

    她没有听错,说话之人不是旁人,正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郑太后。

    郑太后披着银狐轻裘,未穿华服,含笑站在冬日的暖阳下,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宫女。

    许长安扯了扯嘴角,下意识看向刚走出的主殿,脑海里瞬间涌上一个念头:谁说这齐云寺的香火十分灵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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