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咱们这趟有明星？怎么这么热情？”
周晨骁傻笑着：“你把墨镜拿下来啊，指不定上个电视啥的你小宝贝就能看见你了。”
“他只看娱乐频道，从不看新闻。”薛南乔一把将他拉过来：“你打算站到镜头前去摆拍吗？”
“不行吗？男人四十还一枝花呢，我才三十，正娇艳好不好？”
薛南乔听不下去，二话不说拉着他穿越人群往外走，迎面就看到一个写着他们名字的巨大的接机牌，引得每个从此经过的人都要看上好几眼，薛南乔登时想捂脸，得，来了个比周晨骁还傻的。
“哎！老赵！”
“哎呦！老周！老薛！”
别看赵嘉跃读书的时候三五不着调，却是他们几人中最先稳定下来的，从田径队退役后回到一中做了短跑教练，没两年拐到了学校里最漂亮的美术老师，婚礼请柬都发到法国去了，十几年不见，孩子都上小学了。
可能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吧，此时赵嘉跃往他们面前一站，倒显得比他们都成熟稳重的多。
“来！儿子，叫周叔叔和薛叔叔。”
小萝卜头还没有周晨骁腿长，仰着头都看不见这个怪蜀黍的脸，挪着小脚凑到薛南乔边上，竟然张着手要抱。
薛南乔迄今为止只抱过方思一个人，微微愣了一下，周晨骁眼疾手快一把将小萝卜从地里□□香了一口，惨遭无情嫌弃，小萝卜双手抵着他的脸，浑身写满了抗拒。
“亲一个都不行？你爸我都没少亲！”
“滚犊子！”赵嘉跃一边开车一边说：“少教我儿子这些乱七八糟的。”(.
“哟？当爸了就是不一样，都开始嫌弃我们这些糙老爷们不会带孩子了。”周晨骁笑着假装拉车门：“友谊的小船还是经不住时间的风浪，开门，让我跳车。”
“你跳吧，让我儿子跟着薛老板多受点精英教育，以后也开个公司给他爸挣钱花。”
“呸！”周晨骁来劲了：“那公司是我跟老薛一块开的，怎么他是精英我就不是了？来，老赵，今晚咱们好好掰扯掰扯！”
周晨骁这趟回国目的就是考察国内市场，他大学毕业后就去投奔了薛南乔，许艺雯虽然比薛绍对薛南乔好一点，但毕竟她结了婚有自己的家庭，薛南乔在那始终是个外人，为了尽早独立就从体育私教做起，慢慢和几个同学合伙开了健身房，得益于他头脑好、经营得当，健身房做的风生水起，顺利得到了投资，连锁店很快开了出去，等周晨骁来了之后他们又开始研发线上运动APP，近两年涉足运动食品领域，打算要在国内投资几条生产线。
但薛南乔一直心有顾忌，好像只要薛家人还在，他就永远不会再回国。
周晨骁几番试图将他和方思的红线重新牵起来，但也许是分别太久，很多从前笃定的东西如今也变得不确定了，一来他当时还没有足够的能力给方思一个毫无后顾之忧的未来，就算联系上了也只能徒增伤感，二来他怕方思有了新的爱人，自己突然出现带给他的不过是麻烦而已。
哪怕周晨骁指天发誓说方思仍旧单身，但谁又能保证方思真的还想继续这段感情呢？薛南乔甚至仔细设想过，要是方思真的喜欢上别人了，自己会愿意放手吗？
答案是不愿意，他不愿意放手，因为他不甘心，曾经许给方思的那么多事都还没有做到，他还在努力奔跑，没到终点，怎么能放弃目标。
可纵使万般思虑他却只字不提，心中那个背的滚瓜烂熟的号码，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
这次薛为民的葬礼算是为他提供了一个回国的契机，除了市场调研之外，最重要的还是想看看方思，哪怕远远地、在他上下班路上看一眼也好。
这十一年他其实没少看过方思，在建筑杂志上、在各种颁奖礼直播上、在网页百科上、在方思公司简介上。
有一次在法国的颁奖晚会他托朋友的关系进到内场，看到方思穿着熨帖笔挺的西装举着高脚杯与某位建筑界大师谈笑风生，杯沿几次轻撞就拿下了旁人不敢奢望的大项目，薛南乔躲在人群中，看着方思笔直挺立的背影却只觉得心疼。
他捧在心尖上的那个宝贝磨去了自己的棱角，用另一种方式让全世界看到了他的光芒。
最后站在舞台上捧起奖杯的时候，方思依旧说着他每一次接受采访、每一次出现在镜头前都会说的话。
“感谢我的一生挚爱带我领略了爱情的美好与纯真，我的所有荣誉都与他共享，并永远为他着迷。”
这句方思固执的说了十一年的话，薛南乔真真切切的听见了，他隐匿在人群中用力鼓掌，却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赵嘉跃做东，陪他们喝了个半醉，举着酒杯骂他：“老薛你还是没把我当朋友，当年那么大的事，你就只告诉老周一个人。”
赵嘉跃大概是所有人里最后一个知道薛南乔和方思好过的，他当时大学都快毕业了，听说周晨骁要出国，随口一问“老薛这么多年怎么不回来看看他宝贝弟弟？”，这才从周晨骁支吾的语气里察觉到不对劲，仔细一问直接惊呆，由于过于气愤他俩拿自己当外人，还单方面宣布要绝交一天。
“从前还是太年轻了。”周晨骁摇着头：“现在想想，其实很多事情不一定非要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吧？”
薛南乔没说话，那时他们年轻，从不惧怕前路漫长，总以为只要抓紧对方的手，就能凭借一腔孤勇走到最后。
但事到如今才明白，人只有足够独立和强大，才能抓住想要的东西。
“你都回来了，还不打算去见见他？”赵嘉跃点着烟，仰头望着天花板道：“咱们都三十岁了，人生还能有几个三十年啊，有些人现在不把握住，等着等着，就真的散了。”~
薛南乔手里的酒杯撞了一下桌面的玻璃，“叮叮当当”的，敲的他的心也跟着一起震。
周晨骁举着手机，上面已经输好了方思的号码。
“试试吗？”他问：“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没结果？”
薛南乔看向他，周晨骁的模样像极了当年在烧烤店里怂恿他迈出第一步的样子，只是那些曾经以为走不出的日子，现在也都回不去了。
他点了下头：“那……试试吧。”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方思声音响起来的时候，薛南乔心脏就像被人狠狠捏住，紧张的连呼吸都停止了。
“骁、骁哥？”
方思好像在睡觉，声音听起来很沙哑。
“哎！大可爱，在哪呢？”
“在家……”
“睡觉呢？骁哥回国了，能不能有幸请你吃个饭啊？”
电话里传来悉索的翻身声，薛南乔看了眼时间，才刚刚七点。
“什么时候？”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呗，哥去接你。”
可能是打翻了什么东西，电话里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方思呼吸声很重，半晌才说：“今天不行……明天上午要早起去工地看进度。”
“那明天总可以吧？哥都提前二十四小时预约了，方总给个面子呗。”
“明天……好吧……”
“那说定了啊，明天哥亲自去接你下班。”
电话里方思没有再说话，好像是睡着了，周晨骁朝他摇了摇手机，得意的说：“怎么样，还不快感谢我。”
薛南乔一直在回味方思刚才的语气，忽然抽身而起：“不对，方思好像病了。”
“一个电话你还能隔空问诊？”赵嘉跃目瞪口呆：“咋出国一趟还学了透视眼？”
“我得去看看。”薛南乔抓起外套就走，半途又折返回来，问周晨骁：“地址，他现在住哪？”
“不是，我听着他没事啊？人家都答应明天出来了，你现在登门入室不怕吓着他啊？”
薛南乔犹豫了一下，还是坚持道：“他刚睡醒的声音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这他妈也能听出来？”周晨骁连忙摆手：“行行行，你去吧，就在康雅家园，一中外你们之前住的那套房。”
薛南乔猝然一愣，腿反而迈不出去了。
“你别这样看我，我也是前年才知道的。”周晨骁一摊手：“他大四的那年你爸不是生意出了问题需要现金周转吗？就卖了手里一批不动产，他找我借一百万，也不说做什么，我那时候刚出国去找你，手上也没有那么多钱，还是找几个朋友凑起来给他的，没想到他居然把那套房子买下来了。”
“一百万？”薛南乔太明白钱对方思意味着什么了，他刚离开的时候，也许方思卡里连一百块都没有。
“应该还找别人借了一些吧，不过也真是厉害，不到两年就把钱还我了，我也是神经大条，现在想想，一个还在读书的孩子两年是怎么挣到那么多钱的？”
赵嘉跃把烟摁了，感慨道：“拿命挣的呗，当时那种情况由不得他选，他不买，房子就归别人了。”
薛南乔不敢想象方思功成名就的背后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他扶着椅背深深呼了一口气，胸腔里血液沸腾着热意，身体却一片冰凉。
他再次冲了出去，整个城市白茫茫一片，他这才发现。
越江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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