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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完全理性人 > 第64章 猜
    第六十四章猜

    区别于大多数家庭,时序生长在一个严母慈父的环境中。母亲年逾五十,穿着一身深咖色大衣,前襟上点缀着一枚小小的胸针。

    时序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胸针上,他记得那时自己出国读书的第一年,没办法回国跟家里人过年,于是思来想去决定定制一枚胸针送给妈妈赔罪。

    为了这个胸针,他绞尽脑汁……不,应该是心血来潮,提出了自己乱七八糟、不可思议的灵感,并且用自己的灵魂画风努力传达给了某位未来的大设计师。在大设计师将自己浓密的头发薅断了十根之后,这个作品才终于定型:一个蕴含着股价高涨寓意的胸针。

    当然、这个设计也可以称得上“新锐”,毕竟不配文字解说,谁也看不出来这一段乱七八糟的折线会是飞云过去三年的股价和未来五年战略估值的走势。用设计师的评价来说,就是丑得头头是道。

    而时序还态度坚决地要在高位处点上一颗纹理细腻的海螺珠,让这枚冷硬的胸针多了些温柔。

    在英国读了书的时序,太懂得“胸针外交”的渊源了、他不由自主地开始脑补这枚胸针的寓意:是谴责他把前程大好的飞云毁了,还是告诉他母子情深,他得到了谅解?

    相比母亲,时序的父亲则要温和得多,一路上慢条斯理的跟时序聊着生活是否有困难,新工作如何如何,与一脸冷漠看着窗外的母亲形成鲜明的对比。

    时序是斥巨资给父母定了江城一线的酒店的,时母进门后眉头一皱,让时序心里很是忐忑。直到进屋之后,时母才开口道:“你还是骄奢淫逸惯了,你现在是工薪阶层,为什么要定这么贵的酒店?”

    这个问题时序答不出来,只能保持沉默。但时母并没有因为旅途劳顿而暂时放过他,示意时序坐下后,开门见山道:“我们之前不怎么联系你,是猜到了你会因为破产心里自责。现在你该重新振作了,就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时序正襟危坐起来,苦笑道:“妈……”

    “别撒娇,飞云是你爸完完整整交给你的,你该给他一个交代。”时母厉色打断时序的话。

    撒娇?我不是我没有。

    时序下意识看向自己老爸,他发誓自己刚刚没有要要撒娇的意思。

    “飞云破产的来龙去脉我都清楚了,也不能全怪在孩子头上,这个你不是也知道了嘛。”时父笑着开始当和事佬,“你最关心的不是网上那条八卦的情况吗?你直接问吧。”

    时母没有办法,只能冷笑问:“你跟覃宇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他病治好了,就回来了。”

    “你们和好了?”

    “嗯,和好了。”

    “你是不是脑子坏了!”时母怒道,“外界不知道,我还能不清楚飞云破产有他一份?我时家就算没有飞云,难道还要自己儿子去……去出卖色相?!”

    时母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听时序耳尖泛红,立刻解释道:“不是那样。我们之间是有些误会,但绝对没有……没有那种……那种交易。”

    “那我更好奇了,覃宇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嗯?”

    时序又答不上来,心说喜欢这么复杂的事情,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何况他也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复合多不理智,哪怕是叶钦和许之危都不太能接受,若不是他们想在精神上支持自己,不然也肯定要被骂到狗血淋头。

    但他的沉默不语却只会让时母更加恼火,她自认已经比绝大多数家长更加开明,儿子喜欢男的,她表示你们开心就好。但是同性恋不应该和异性恋是一样的吗?不都是被人欺骗后愤怒不已,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吗?还是说他们同性之间的爱情还真情比金坚,那么事都可以因为爱情轻易翻篇?

    这并不是什么浪漫的事情,而是非常恐怖的事情。

    爱情有时候让人理智全无,只有极少数人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修成正果,她没办法说服自己,时序就是那个幸运儿。无论覃宇是不是因爱生恨,这种得不到就要用尽手段摧折对方的心态,本身就足以诟病。那些放在文学作品里的浪漫桥段,一旦投入现实生活,只会让人头皮发麻。

    大概是沉默的时间太久,房间里的氛围变得更加压抑了。时母看他丧气地窝在沙发里,像是骨头被人抽走了一样没形象的,才软了声劝:“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跟覃宇重归于好这件事是不是很魔幻?人家破产了恨不得拿刀追杀罪魁祸首,你倒好……”

    “妈……”时序开了口,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自知理亏,但面对覃宇,那些情愫就会慢慢升腾起来紧紧将他缠绕,毫无道理可言。

    时序说:“最开始是我没做到位,让他受了很多苦,才一时偏激做了这些。他现在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我们现在挺好的……要不,您二位还是给点机会我俩?”

    “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住你了是吧。”时母被气笑了,道,“过完这个年,你去把该处理的手续都处理了,跟我们去瑞士。”

    时序一愣:“我还有工作呢。”

    “辞了。以前我跟你爸觉得你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才放心把飞云交给你,也不过多干涉你的生活。但是你太让人失望了,生意上的事情,输赢反复,没人苛责你。但是被人坑害了还帮人数钱,这就纯粹是你脑子出问题。”

    “我能处理好跟覃宇的事情,妈,你就不能相信我一点?”

    “精神病患者都说自己能控制自己,没疯过。你也半斤八两。”

    时序目光移到时父身上,求助的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怨念,按照他的构思,时父应该早就站在他这边一起劝说时母了,而不是现在这样跑去烧水泡酒店里难喝的茶叶。

    “妈,你说这么多也是希望我过的好对不对?我现在觉得,跟覃宇在一起挺好的,那些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

    时母摇头:“我实在是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实话告诉我,你现在跟覃宇在一起每个决定,都是出于自己本身的意愿,都没有屈从强迫?”

    时序哭笑不得,难道自己在亲妈眼里就是任人欺凌的小可怜吗?这种强取豪夺的戏码,放在如今的法治社会可不太能上演。

    “没有,妈。其实这些事情扯来扯去,我甚至算不清谁欠谁更多一些。他之前精神上出问题,过错在我……”

    “什么意思?”

    “那时候爸刚把飞云全权交给我,我吃不消,对他态度……有时候很恶劣,他心思敏感,在国内没有亲人,积郁成疾,最后得了抑郁症。”时序苦笑着撕开自己的伤疤,“而我一直觉得他无病呻吟,直接扔去了昆士兰的疗养院,两年过去不闻不问,也不知道他在那边过的什么日子……所以他才这么憎恶飞云,其实错在我的。”

    时序想起这些都觉得难受,曾经把双方都放在心尖上的人,因为不成熟的行为而深深伤害对方,留下一腔积怨。如今回想起来,都只能用一个“蠢”字来形容。强烈的情绪让他没办法好好组织语言,好在知子莫若母,时母仍能从他颠三倒四的叙述中知道这些被压在心底深处的往事。

    时母听完这些,倒是真如时序所愿,对覃宇少了几分怨怼,多了几分同情。

    时母深吸一口气,道:“情感上我同情他的遭遇,但理智上我无法认可他的行为。太冲动、太感情用事了。时序,一个情绪不稳定的人,他不适合你。你永远无法知道他会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来,以前可以毁了飞云,那下一次起冲突,是不是连命都敢要了?”

    “妈,我们都长大了,比以前更成熟,你该相信我们不会再那样了。”

    时母眉头紧皱:“可你也说了,他精神上有问题……”

    “他积极接受了治疗,恢复正常了才被医生放出来的。”时序笑道,“咱们这些有几个小钱的精英人士,不都把看心理医生当时尚嘛,谁没有几个固定的咨询日呢?只要他定期检查,不会很严重的。”

    时母看着时序这不开窍的样子很是无奈,但也知道孩子长大了,做了的决定自己也并不能三言两语就改变。

    “先不说这些了,点餐吧。”时母目光看向时父,后者点点头给餐厅去了电话,要了些江城的特色菜。

    时父道:“既然回来了,吃点家乡菜吧。在瑞士怎么都做不出来这里的味道。”

    酒店动作很快,半小时后四菜一汤就推了进来,然后一一摆好,请客人用餐。

    酒店里,时序提心吊胆和他父母吃着精致的餐点,酒店外,覃宇坐在车里发着呆,目光落在那扇慢慢旋转的玻璃门上,思绪却飞出天外。

    他觉得这段时间过得太苦了,可他又不能不面对,不能不解决好这些糟心的人和事,这些总是突如其来、无法掌控的意外事件。

    他这一等,就等到了九点。时序从酒店里出来的时候正巧降了温,下着不大的雨。他没有带伞,站在门口左右踌蹰,似乎在犹豫找酒店借一把伞还是跑几步坐车。

    覃宇看到他捂紧衣服,在风中缩着脖子的模样,心里就毫无预兆地软了一大块,之前徘徊在脑子里的那些东西,被淳淳水流冲得消失无踪。

    他只想打着伞,把他心尖上的男朋友抱进怀里。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在时序惊讶的目光下拥他入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正好有熟人看你进来了,我就猜你定的这里。”覃宇说谎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神态无比自然。

    “走吧。”时序点点头,没有多想。

    一路上,时序的情绪并不高,只是沉默地看着车窗外,对覃宇的旁敲侧击爱答不理,甚至生出几分烦躁:我为了缓和你跟我父母之间的关系精疲力尽,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还得继续接受你的盘问?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样敷衍的态度却是踩中了覃宇雷,这个内心不怎么阳光的恋爱脑连握住方向盘的手都开始颤抖了,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时序瞒着我了,他是要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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