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宇看着林宪的手机屏幕，脸上似乎没有明显的表情波动，然后很淡地笑了一下，掀起眼皮看着林宪。
林宪被他这种诡异的态度弄得头皮发麻，倒不是他真的怕覃宇，而是总担心他这个老板的心理状态是否正常。他可能是除了覃宇本人和医生之外，唯一一个知道覃宇真实病症的人了。
“你俩又怎么了？”林宪深感无奈，回身关上办公室的门，然后拉开覃宇对面的椅子坐下，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跟他没多大关系，我在烦什么你不是最清楚？”
林宪松了口气，原来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那还可以。
“艾伦不是说他只是有所怀疑吗？还得等他继续观察调查，这种事情越早察觉越好，不管是真是假，对我们来讲都是好事。”
覃宇手里的钢笔在指尖赚了两圈，道：“这就是我矛盾的地方了，我即希望这是假的，不用担心风险，又希望这是真的，正好利用这个死穴彻底搞定覃宣。”
林宪定定地看着他：“如果覃宣真的有问题，你打算怎么做？”
“你想问什么？”
“我的意思是，内部解决，还是自我披露？”
覃宇眼眸一垂，看着手里的钢笔陷入沉默。但是林宪已经从他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内部解决。或是将覃宣的罪状发给老覃总看，私下把这个不争气的玩意儿从大陆市场赶出去，从此只拿分红度日；也或者更狠一些，把证据材料提交董事会，彻底断了覃宣再作为继承人的可能。
林宪点点头表示明白，都是这个行业圈子里的人，知道里面潜在的运作规则，覃宇会这么做实属意料之中。
自我披露给监管机构虽然是最正义、最君子的行为，但势必会面临许多不可控的风险，以及后期配合调查也会造成很多隐藏成本。面对这种事情，只要没有收到质询，内部解决才能让损失最小化。
“你打算找什么借口糊弄小时总？”
“不找借口，他应该以为我在因为他总是不回家生气呢。”覃宇道。
“你觉得他这么傻？”
“嗯？”
林宪扬眉：“前几个月还为了爱情气势汹汹杀回来，逼小时总到了那种地步。才过去多久，你会性情大变，用……这种态度对待疑似出轨的对象？”
覃宇被这句质问拉回了游离在外的魂，道：“你觉得他看出来了？”
“反正他肯定知道不会是因为感情问题，不然也不会……”林宪点点自己的手机屏幕，把那段聊天记录放在覃宇面前晃了晃，“当然，也可能是觉得你又跟荣帆有什么了吧……”
覃宇又沉默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对策。看他没有回答的意思，林宪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告诉他那位虞烬虞先生一直想约覃宇吃个饭，问他是否有空。
“他哪里是要约我吃饭，还是指望着时序能给他和宋世辉牵条线吧。”覃宇嘲讽一笑，随又觉得自己没资格笑人家，半斤八两罢了，都是恋爱脑，一点都不理智。
林宪道：“我听人说，他去医院看过宋世辉了，每次都是趁着大半夜的，找了一圈关系才能偷偷进去探望。结果前几天宋世辉做噩梦被疼醒了，抓了个正着，险些报警。” m.a
“宋家那边怎么样？”
“没动静，那几个私生子一蹦三尺高，势要把这个名正言顺的嫡长子给踩进泥堆里。”
覃宇摇摇头：“宋家这些人，迟早要把整个家业都败完。宋世辉虽有能力，但好胜心太重，没有平常心也不够理智，这是大忌。不过宋家本来已经千疮百孔了，虞烬不收，也会有别人收。”
“同意，但我觉得你这话别在小时总面前说。”
“晚了，已经提过了。”覃宇看他一眼，“我说的是事实，他就算一时生气，冷静后也会知道我说的没错。”
林宪觉得还是自己太年轻了，已经弄不懂老板们之间的爱恨情仇了：覃宇竟然连这种□□桶都敢点？时序竟然还没家暴他，真是好涵养！
时间很快逼近新年，物竞给员工们提前三天放了假，避开了春运高峰期和机票最贵的时间，也算是一种隐形的福利。
覃宇早就定了要在江城过年，林宪自然也跟着留下，倒是荣帆和覃宣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也不走，表面上说的倒是有理：就休息两星期，来回太麻烦机票也不便宜。但知道他二人收入和零花钱的人都只会笑笑，不把他们蹩脚的借口当真。
大城市的年味儿已经很淡了，路上少了很多车，也少了很多人。似乎只有夜晚的张灯结彩在明晃晃地昭示着新年降至。
一栋栋拔地而起的钢筋森林，并没有因为员工放假而熄灯，依旧连绵成一片，星星点点的，仿佛一条星河从天际流淌而下。也像一个巨大的机器，设计精良，一刻不停地向前运作。身在其中的人个个衣冠楚楚，被名为“梦想”的东西敦促着，遵循着欲望和野心的法则，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这部巨大的机器提供燃料和润滑剂。
覃宇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这样的地方，他喜欢年少时呆过的大庄园，房前有一条不宽的小河围绕，精心修整的花园一年四季各有特色，随时可以搬上桌椅在花草树木之间享用一杯茶水。
他曾经的生活非常安逸，躺在家里都有职业经理人为他日进斗金。闲适的生活让他变得空虚，旅行、游艇、极限运动都不能让他满足。他的钱太多了，多到让他无法理解时序为什么要为了公司利益而冷落自己。
可后来，他也陷入了这个精密的仪器中间，逐渐沉迷于使用这套规则创造财富。每个人都有明确且能看到头的目标，这很好。更好的是，他终于在普世价值观中比时序强了，把时序攥在手心里了。
所以他不会允许物竞出任何事情，也不会给时序任何再伤害自己的机会。他避开了林宪，找了专门的安保公司暗中监视时序的一举一动。w~
这次的他比三年前更加疯狂，他用钱砸向了那家素来守规矩的安保公司，威逼利诱他们签订了一个不那么合规的合同，里面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只要时序有离开江城的意图，他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人扣住。
“恕我直言，这位被保护的先生应该不知道他自己被跟……被保护了，如果我们出面阻止他离开，很可能面对激烈的反抗……”
覃宇闻言只是无所谓地笑笑：“我说过，不惜一切代价。不死不残，你们应该比我更有办法。”
安保公司大概也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要求，这位中年发福的经理紧紧锁着眉头，最终还是按照高层的意思受理了这项业务并暗中对这个长相出挑的目标人物表示同情。
除夕的前一天，时序父母抵达了江城。这个消息一开始并没有传达到覃宇那边，直到时序开车去了机场，身后一直在跟踪的保镖察觉路线的异常才报告了上去。
覃宇在乍一听到时序一声不吭去了机场的时候，心脏如堕冰窖，五根手指紧紧扣着手机，青色的血管爬在皮肤上暴露着他平淡下的惊涛骇浪。
但也就一瞬间，他突然想起来时序父母回国这件事情，整个人才放松下来，感觉手指都因为刚才太过用力而留下几分颤抖。
“覃总，我们要不要在机场把人截下？”电话那边的保镖问。
覃宇松了口气，道：“他应该是去接人的，先别让他发现。如果不是，再动手。”
“明白。”
挂断电话后，覃宇依旧心神不宁。他即担心时序会被父母责备，伤心难过；也担心时序父母对他纵容，哄他跟着一起去瑞士东山再起。在这一瞬间，他心里竟然冒出一种邪念，觉得虞烬还挺幸运，至少宋世辉没有了靠山退路，不至于哪天就远走高飞了。
他坐在书桌前，手机用力地抵住自己额头，双目紧闭，似乎是在做什么思想斗争。
他就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了许久，直到手机一震，是时序发来的消息，简明扼要地通知他自己父母已经到了江城，现在正在酒店里。
覃宇的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当下电话过去，想要跟他一起面对怒火万丈的父母，但却直接被摁下了拒接。他没有冲动地再次拨打电话，既然时序不肯接，那就是他面对的情景实在不能接电话。
他想了几秒，又打电话给了保安，要到酒店地址后立刻驱车前往，停在了酒店门口的车位上。
他没有酒店房卡，原本是要他去地下车库的，怎奈覃宇死活不肯。经理见门童站在旁边许久，正要走来处理问题，一抬眼就注意到这辆颜色嚣张的宾利，和前面更嚣张的车牌。于是经理客客气气地道歉，顺便拉走了这个新来的门童。
“限量版的宾利，你也有胆子赶人家去地下车库？”经理责备道。
门童委屈辩解：“可是这位客人确实没有房卡，也没有邀请函之类的。”
经理恨铁不成钢：“你这孩子怎么认死理？开这种车的你敢得罪？”
“那也不好说，万一是司机呢……”
“那气质能是司机？一看都是站高位惯了的，人家那温和礼貌是教养磨出来的，对你客气点你还真当他们都是善茬？”经理叹了口气，“以后对谁都客气一些，这些有权有势的人真的疯起来，法律都被视为无物，你不要去踩雷区。”
说完，经理就转身进了后台，留下门童隔着大堂的玻璃遥遥观察那辆绿色的宾利，以及那个奇怪的、至今都没下车进来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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