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宇看着快到了时序下班的点，让司机把车停到江商大厦附近然后离开。他就找了门口的一家咖啡厅，随便点了杯拿铁，坐在门口等人。他给时序去了一条微信，告诉他自己正在门口等他下班一起回家。
时序半晌没回消息，覃宇倒也不以为意，大家都是大忙人，非常能理解忙起来不看手机这件事。有时覃宇心情不错，还能顺便反省一下当初自己要是自信一些，也相信时序一些，也不会因为对方不接电话、不回消息就觉得天要塌了。
总而言之，就是闲的。覃宇摇摇头，在内心又把过去的自己唾弃了一番。
正当他端着咖啡神游天外，时序已经走到他面前，拉开凳子坐下。
覃宇却眼睛一眯，问了个很突兀的问题：“你从哪里出来的。”
时序愣住道：“就那边门口啊。”
“我没见你从江商的大门里出来。”
时序失笑：“看漏了吧，那么多人一起，你看得清谁是谁？”
覃宇没说话，他没有傻到自己的男朋友都没认出来的地步，但记忆里确实没看到时序的身影。
“你就自己喝，都没给我点一杯？”时序眉头一扬，一脸谴责得瞪他一眼，然后拿起手机扫码点餐，嘴里还不忘吐槽道，“你今天下班还挺早，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
“好消息？的确有。甘菊科技的技术要产生利润了，尚河科技也偃旗息鼓了。深燃器械和德国那边合作愉快，医药研发也有所进展……除了你们单位给我们批贷款动作太慢之外，一切都非常顺利。”
“有规章要限制房地产类贷款了，虽然靖宇大厦的项目不是商品房地产商这一类的，但多少有些关系，自然审查更严格一些。”
“这项目不是你负责吗，不然你放个水，快点批，我回家之后好好‘贿赂’你啊。”
时序一脸“我早已看透一切”的表情瞥了一眼覃宇，道：“覃总这‘贿赂’最后谁占便宜还说不准呢，我哪儿敢收。都是给国家办事的，你就等着吧。”
覃宇佯作惆怅，深深叹了口气道：“唉，到底是年老色衰了，美人计不好用了。”
“对不起，我还不想跟你一起步入‘年老’的行列。”时序话音刚落，就有一个陌生男子靠近了他们这桌，带着一些惊讶、欣喜的情绪看着覃宇。
“覃宇，竟然能在这里碰到你。”
“虞先生，好久不见！”
时序万万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尴尬的情况下见到传说中的虞烬。这个年近四十的男人保养得当，没有时序想象的啤酒肚、光脑门儿，反而修长笔挺，衣着考究……当然衣着考究大概是融入他们金融人骨子里的习性，穿着不好简直是莫大的侮辱。
虞烬跟覃宇是完全不同的人，他原本就长相冷峻，又当过诉讼律师，还沉浸商场多年，单单在那里一站，就气势十足。而且以他的资历都能直呼覃宇的大名，而覃宇还要尊称他一声“虞先生”。
因着宋世辉的遭遇，他对虞烬的印象差得很，此刻更是差点把敌意表露在脸上。
“您也来吃饭？”覃宇问。
“是的，网上说这家的咖啡好喝，轻食做得美味精致，我就来试试。刚来江城，还不太习惯这边的菜色，太辣了。”
时序闻言，腹诽道：我大中华地大物博，菜系众多，还有更辣的你没见识过呢。江城的口味还真的算是适中了。
哪知覃宇反而深以为然，直道自己在昆士兰呆了几年，回来简直一点辣都吃不得，被家里人嫌弃到几乎自闭。
身为覃宇家里人的时序：“……”
“您一个人来的吗？不嫌弃地话跟我们一起吃？”覃宇邀请地热忱。
虞烬倒也答应得爽快，和时序相互介绍了一番之后就拼了桌，再次扫码点了正餐。
这时，时序的拿铁也端了上来，他正困得迷迷糊糊，就指望着拿铁提个神，免得在虞烬面前失礼。这倒不是他多看重虞烬，只是单纯地不想丢脸而已，莫名其妙地怀着要给宋世辉挣些面子的心思。
虞烬和覃宇聊得越开心，时序心里就越不是滋味，想起当时覃宇跟他提及虞烬的时候，那副“跟他不熟”的样子尚在眼前，转眼间听他们说起几次见面，还曾经约着钓鱼打高尔夫，时序简直要被气得笑出来。
“我听说时公子是世辉的同学？他最近还好吗？”虞烬大概是客套够了，忽然把话题转移到时序这边。
时序嘴角一勾，答得毫不犹豫：“不熟，不太清楚呢。”
虞烬轻笑：“是么。我也是听人说，时公子经常去医院探望他，才想找你了解一下。”
“你都知道他在哪里了，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呢？”时序面上带着礼貌的笑，要不是多年练出来的本领，他还真的没办法平静地面对这个人。
“我们之间有些小误会，他大概不太想见我，我还是不要去打扰病人的好。”
“真遗憾，身体情况属于个人隐私，恕我无可奉告。”
虞烬敛了笑，盯着时序道：“可上司公司高管的身体状况也对市场非常重要，如果高管的身体状况影响到了公司的运营，是需要披露的。”
时序终于忍不住，冷笑一声，目光渐冷：“他都要破产了，还会在乎这点披露？虞先生，好自为之。”
虞烬的目光在覃宇和时序之间转悠了一圈，重新挂起招牌笑容，诚恳道：“他会理解我的，就像……你也理解了覃宇一样。”
正要开口缓解气氛的覃宇闻言顿住，一脸诧异地看着语出惊人的虞烬，刚要说出口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他怎么也没想到，虞烬会这时候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接把自己拖出来放在桌上鞭尸。
时序笑道：“看来您知道我们的关系。”
“有所耳闻。来江城之前我做了一些DD（1），前段时间的热搜也在其中。说实话，我很羡慕你们。年轻人的思想到底是不一样了，我们那个时候，社会对同性恋的态度并不友好。”
覃宇深以为然，感慨道：“时代变了，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我到了今天这个年纪，才敢于站出来表达对爱情的向往，其实也很不容易。所以，我很想做好这件事情，但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时序泼冷水道：“无论二十岁还是四十岁，都是成年人，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有些决定做了，就要承受相应的后果，无论好坏。旁人也只能感慨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而已。”
虞烬道：“看来，你也知道我和世辉之间的关系？”
“有所耳闻。在世辉出事后，我也做了一份DD。”时序回敬。
“那就好办了……我是真心想请教一下，你们是怎么……冰释前嫌的？”
这个话题覃宇没资格吭声，正巧服务生端来食物，净手后覃宇就一边竖起耳朵听他们对话，一边慢悠悠地跟食物作斗争。
时序余光瞥了一眼覃宇，他很想好好怼虞烬一番，但顾念着两人相识已久，也不知是否有过合作，或者将来会有合作。要是因为他的一时之气，给覃宇带来麻烦，这是万万不该有的事情。所以时序只能耐着性子，在文字游戏里跟这只四十年的陈酿老狐狸针锋相对。
别把年龄不当优势，在他们这种人之间，年龄不仅代表资历，还有阅历。而随着年纪增长，哪怕差一岁，都会造成气场的巨大差异。而时序跟虞烬差了十几岁，更是不在一个段位上。w~
覃宇见时序面露不虞，笑道：“这里的美食做的不错，最佳食用时间是半小时内，别辜负了它们。”
虞烬知道这是覃宇在维护时序，要他好好吃饭别惹着他的心上人。虞烬心里觉得好笑，现在的覃宇别看威名在外，内心还是当初那个喜欢把时序看得特别紧，恨不得栓身上的小男生。
“说得对，美食不可辜负。”
只要不提那些情感纠葛，虞烬此人倒的确有他独特的人格魅力，从政治经济，到艺术情怀，都有种特别的理解。凭良心说，时序也很喜欢跟这种人聊天。
“虞先生这计划，似乎是要进军中国市场了？”
虞烬笑笑：“当今的美国，几乎已经没有实业家，而只有金融家和银行家了。你说这样的市场，还能好多久？”
“那您准备去哪里高就？”
“我还没想好，只是提前做点打算。在美国赚够了钱，也到我回国养老的时候了。说不定以后就是开个咖啡厅，过点悠哉悠哉的日子。”
覃宇但笑不语，这种站过名利场顶峰的人，说要在四十这个黄金年龄隐退江湖的话，听听也就罢了，做不得真。
权势这种东西令人上瘾，只要拥有过，很少有人能够彻底放下。这也是覃宇自己最深刻的体会，当初没钱没势的时候，哪怕时序从无劈腿的心思，自己也总是惴惴不安，这就是一种不自信。而地位一旦颠倒，高高在上的小时总成为泯然众人的一员，自己翻身成为有能力搅动风云的那一个后，他的心态就完全变了。
任何人都无法拒绝这种心理状态带来的好处，覃宇不能，虞烬也不例外。更何况，宋世辉如今已被他逼的走投无路，要是虞烬真敢从王座上走下来，保不齐要受鱼死网破的宋世辉一记暗箭。或者更糟糕一点，他俩都逃不过宋家另一边的联合打压。
钱财、威望、声誉、权势，这些听起来就很邪恶的东西，有时候也是一件保护自己和所爱之人的利器。
在他们用完餐的分别之际，虞烬最后叫住了一直没怎么参与聊天的时序，喟叹一声，用一种略微带着安抚和怜爱的声音，低声道：“麻烦你帮我给世辉带句话吧，我有很多事情想跟他解释，虽然他估计不想听。但是……我也可以帮他，也只有我可以帮他走出这个困境。你让他好好考虑，他有我的联系方式。”
说完，一辆老款的S级安静地停在虞烬身后一步的位置，司机下车拉开门等他进去坐稳，确认一切无误后才驾车离开。
而虞烬并未多言，让时序很是摸不着头脑，只能在心里感慨：莫非四十岁的老男人都是这样？那他是真的后悔了想帮助宋世辉，还是想对他施压劝他早日乖乖被收购？
“虞烬那个司机不一般。”覃宇道。
“嗯？怎么不一般？”
“应该是作战部队退役下来的老兵，或者是中东那边的雇佣兵，身手应该很厉害。”覃宇解释，“一般人不可能请的到这种保镖，在有些场合，带一个这样的司机比穿顶级的礼服手表，或者佩戴几个亿的珠宝都能够展现地位。”
时序对此有所耳闻，但因为国内的治安环境太好了，所以攀比自家保镖这个风气倒是没在大陆地区流行开来。
“你觉得他是想帮宋世辉吗？”时序问。
覃宇淡淡笑了，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伸出手挽着时序揣在兜里的胳膊，拖着他慢慢往家里走。
“你觉得呢？”
“看不出来，他的态度我摸不清。”时序说，“他表现得太平静了，没有什么波澜，似乎宋世辉于他而言只是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但我也见过太多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表面上用温文尔雅的面具伪装自己，但骨子里比谁都疯狂。在识人这一点上，我不如你。”
覃宇眼神微闪，继而又笑道：“这么信我？那我觉得，他是真心想帮的。只是苦于宋世辉对他误解已深，恐怕觉得他不安好心。”
“意料之内，换做是谁都会怀疑他另有所图。”
“他当然另有所图，图的不就是宋世辉这个人吗？”覃宇笑了。
【注释】
（1）DD：duediligence尽职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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