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季度……你还准备再投一波深燃？”时序看着报告，心里默默估算着下个季度的营收，颇有些担心，“靖宇大厦那边的预算，你心里有数吗？”
覃宇叹气：“有。谁都没想到今年会是医疗板块的高峰期，同类投资公司一年融资交易三十单。每次找到一家目标企业，都能撞上好几家基金给他们送TS（1)，去的还都是重量级人物。我们好不容易进了深燃，自然要跟上节奏。”
“你想争领投？”
“深燃的领投只能是物竞。下个阶段已经决定把重点放在深燃上了，十个亿起步。”覃宇看到时序皱着眉头，问，“你觉得很疯狂？”
“物竞还没站稳脚跟，身上还有一个新大楼的项目，资金不紧张吗？”
“现在交易进程越来越快，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TMT化了。（2）以前从启动开始，市场调研、尽职调查、管理层答疑，再开始交易结构设计、tiaokuantanpan……36个月，现在不少基金都是两个月甚至一个月敲定。”
“那甘菊科技呢？”
覃宇沉默了下，才说：“僵持不下啊，你那个校友死活不同意让出控制权……现在还在抗。一声科技已经吞到9.7%了。不如你去劝劝他？”
时序又送了一勺子豆腐到嘴里，没有说话。
“重仓医疗是必然的，甘菊科技……如果不能找到更加强有力的合作伙伴，那就只有用杠杆拼一把了。你想帮他们？”
时序淡笑：“这件事情不会因我的意志而转移，还得看贝筠的意思。他们几个高管是一起打拼过来的，关系很好，如果贝筠态度强硬，另外几个也不会真的闹起来。”
“明白了，你想帮。科技人的情怀……”覃宇说。
时序一愣，失笑道：“你不会要因为我的话，突然决定帮甘菊科技？”
“有何不可？”
“这可不是一个完全理性人该做的事情，覃宇，做投资就不要感情用事。”
“不是感情用事，也不是冲动，我只是想证明一下我是个有社会责任心的资本家，好的企业应该得到扶持，走更好的发展道路。你之前说的很对，如果甘菊科技被一声收购，技术团队的大面积裁员，对它的发展一定不妙。”
覃宇说完，就看到时序用一种极其复杂纠结的目光看着自己，那眼神中饱含着不信。这是个不太友好的眼神，覃宇心跳加快了，被气的。他问：“你这是什么表情？”
“不像你的风格。”
覃宇气乐了：“你就知道我是什么风格了？我觉得自己还挺年轻的，还有机会多找找自己的风格，没问题吧。”
“没问题，你说的很对。”时序说得敷衍。
“如果甘菊的高管能保证公司的发展，让他们继续控制公司也并无不可，做投资还是得双赢才行，真把甘菊恶意收购了，逼走管理层、惹恼技术团队，还指不定是赚是赔呢。”覃宇冷笑，“不明白尚河那边为什么不懂这个道理。”
“或许他们本意就是整死甘菊，然后垄断技术呢？目前华中市场里，能跟一声科技匹敌的就是甘菊，其他的研发团队还未成气候，等它一家独大，其他的小公司早晚也逃不过依附大厂的命运。”
“这么说，为了世界和平，为了科学无界，我都该去救甘菊了。”
“也不能这么说，科技公司的发展是一部分，别忘了还有大学和研究院，都是创新科技的领头人。不过如果商业市场上只有一声的话，对其他企业来说，会是不小的打击。比如，深燃器械。”
“好，总而言之，甘菊我应该帮一把。但不管怎么样我都卖了个人情给你，你怎么报答我？”
时序八风不动：“应该是我在帮你做咨询。”
“你这算什么咨询，虽然是科班出身，但实践经验可没我的团队多。”
“那你想要什么，我月薪四千。”时序说的自然，但覃宇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工资低竟然也称为一个杀手锏？
“晚上别回去了？”覃宇说。
时序心道果然如此：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覃宇这个恋爱脑依旧没什么变化。
“我有更好的东西，作为交换。”时序说。
覃宇的脸色骤然一变，“不要。”
“我觉得你的合作伙伴恐怕不这么想。”时序没理会覃宇的拒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德国的ATOR研究所，专门研究智能骨科手术机器人，想在大陆地区找一家合作单位。深燃器械不打算准备点高端技术做底气吗？”
深燃器械对ATOR这种级别的团队自然是求之不得，如今有时序做中间人搭上线，也是一种造化。覃宇就算再脑抽，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的确是他想要。
可这并不能让他的心情变好，甚至有变得更糟糕的趋势。
珠海的情人路是临着海边的，走在路上，风里带着点海的气息，温热、柔和。路上有些是情侣，但更多的还是单纯来散步的人。
覃宇的内心很复杂，他千里迢迢跑来珠海不过是为了给时序一个惊喜，然后身心愉快地在海边来点小清新的浪漫，再回豪华套间里来点不小清新的浪漫。但时序竟然拿ATOR这条线来让他做选择。
覃宇面朝大海，深深叹了口气，余光落在时序的身上，感慨着林宪说的果然不错，像时序这样往上几代都是大家的人，就算破了产，手里的资源也能让人瞠目。要是真想东山再起，倒也是不难的事情。
现在时序从破产的悲戚中恢复过来，依旧是那个站在高位，淡然处之的小时总。
失去金钱并没有掩盖他的魅力，那些人脉和资源也未曾真正离开过他。就像Conor案件中，一个电话就叫来帮忙的御准大律师，就像现在这样轻描淡写就能牵线搭桥的德国研究所。
在最初，自己满心报复想要羞辱时序的时候曾开价二十万月薪，让他来做生活助理。可实际上，时序是真的值这个价的。
很多人大概不敢要这么高的薪资，但时序如果真的答应了，他就一定敢要，还会做的很好，对得起这个薪资。就凭他身后的人脉网络，就是让不少公司趋之若鹜的资本。
覃宇的视线从夕阳挪回海岸，忽然瞥见不远处正有一对情侣正在拥吻，覃宇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现实：时序可不是来这里陪他想有得没得，而是让他尽快决定要不要时序帮忙联系德国那边。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都要。覃宇想着。理性告诉他，先把线搭上，以后跟时序还有很多机会；感性告诉他，你都来珠海度假了为什么还要为工作让步！老板就不是人了吗？就得为了公司死而后已吗？
就在覃宇做出决定的前一刻，林宪的电话插了进来。
一个糟糕的消息打断了最后的一点旖旎：覃宣拿着老爷子的任命书跑到物竞来了，开口就要管一个项目团队。
林宪虽然在集团里也是说一不二的角色，但对东家的亲人还是不够份量，所以第一时间找覃宇定夺。
覃宇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连玩手机的时序都意识到了情况不妙。
“怎么了？”
覃宇看着微信上林宪发来的照片，上面有贝塔集团董事会的任命书，有老爷子的介绍信，还有覃宣对自己团队的计划书。
“老爷子把覃宣塞物竞来了。”覃宇声音冷得吓人。
时序瞪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毕竟覃宣可是刚闹出那么大乌龙的，这窟窿尚未填平，怎么敢在这时候还让他继续接手物竞这边的工作呢？
他等着覃宇缓了缓，脸色好些了才开口说：“让他来干嘛？没有明确要求的话，给个实习助理的岗位也行啊。”
“他要自己带团队，连招聘计划都给林宪了。”
这下时序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正巧一阵海风吹过，带来一股咸湿的热气，他感慨道：“天凉了……”
覃宇眼神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低头看看手机上的天气预报：珠海，21摄氏度。路上行人多位衬衫短袖裙子，哪里凉了？ m.a
时序眼神幽幽地瞥过来，继续说完下半句：“覃氏集团该破产了。”
覃宇：“……贝塔集团不姓覃，能逃脱天凉破产的悲剧吗？”
时序伸出双手，亲昵地搭在覃宇的肩膀上，语重心长道：“家族企业最忌讳什么？这个问题我们谈论过的吧，如果掌握控制权的人不能公私分明，会很危险。”
覃宇叹气：“我知道，我不会让他这么折腾物竞的。”
“多个实习生而已，至于这么愁眉苦脸的？”见覃宇还是一副消沉的模样，时序不由得开口关心道。
覃宇看他一眼，心说：覃宣哪里值得我浪费时间，我还在为自己做选择呢，为即将被我放弃的“不小清新的浪漫”允悲。但他不打算把这些心思告诉时序，于是回答说：“你以前处理过这种事情吗？”
“我是独生子，家里关系简单，亲戚们的行业都不相同，也都混得不错，很少有人提出这种要求。”时序说，“不过也会有人这样，我都打发去秘书部了，给他们混个实习证明而已。”
“秘书部……”覃宇决定仔细考虑找借口把覃宣扔秘书部去。
“行了，为了保住你在物竞的地位，德国研究所我会帮你联系的，圣诞节之前他们会来江城一趟。”
“好，多谢。甘菊科技，我也会尽快拿出他们可以接受的方案。”
时序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点点头准备再顺着海边走走。就在这时，路灯突然亮起来，沿着深蓝色的海岸线，就像一串皮光完美的南洋金珠挂在渔女的裙摆上。
（1）TS：投资意向书
（2）《财经》20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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