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二十分钟前,江依依雄赳赳气昂昂地点了一份儿童套餐,她对着小猪包肚子上被楚陶然夹出来的筷子印皱眉:“你能不能怜猪惜猪一点?人家好歹是刚上架的新品。”
说完,利落地一筷子戳在了小猪包的脑袋上,把它摁扁了,潇洒地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隔壁桌的一对母子正惊奇地围着那笼卡通包拍照,蒸笼里,是六个精致可爱的小动物。孩子开心地把粉嘟嘟的小猪包捧在手心里,怜惜地看了半天,也舍不得吃。
楚陶然挑挑眉,看着江依依又把绵羊包给拦腰斩断了。
“这个不行,奶黄的太淡了,一点香味都没有。”她鼓着腮帮子评价,突然呛了一口,睁大眼睛瞪楚陶然,“你剥蛋干嘛?”
“你吃。”楚陶然近乎完美的手指在平凡地剥着一颗平凡的水煮蛋,细细把碎壳和薄膜捻去,神情出奇的专注。
“三三,鸡蛋是有毒的东西。”江依依一脸深恶痛绝。
“那你就更该吃了。”他把光洁无瑕的水煮蛋放到江依依的碟子里,“以毒攻毒。”
“蛋黄丢掉行吗?”她讨价还价。
“你买单行吗?”
江依依立刻果断地咬了一口鸡蛋,选择做得飞快。
“你昨天到底在熬夜干嘛啊?”她看着楚陶然摘下墨镜后,眼下淡淡的青色,问道。
“澄镜湖改建。”
“哦,我知道,就是那个会开花的湖。”
“水下植被有点问题,水流受阻了。”
“唉,果然,当年的那个学生到底是缺少经验,想法浪漫,却不能持久。”
“也不是,审稿的都是专业建筑师,当初是考虑到这点的,贺燃也有针对这个问题的处理,但近两年水质变化得太快了。”
“贺燃?谁?”
“芳甸长廊的设计者。”
江依依咬筷子,原来澄镜湖的那条伴花长廊叫做“芳甸”,名字倒雅致:“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楚陶然点点头。
“美则美矣,就是怅惘了些。”出自《春江花月夜》,是唐诗人张若虚的作品,此作惊人,被称“孤篇盖全唐”,想见其诗歌艺术之高明。
诗句描绘着迷离凄幽的春江月色,寂寥的情境里,又是另一番布满悲愁的宇宙视野。
“花酒和我说,他后来退学了。”
“嗯。”楚陶然把酒酿元宵推给她,白瓷碗里零落几颗红润的枸杞,两三点嫣红,煞是清新好看,楚陶然接着说,“他很优秀。”
能从他嘴里得到一句优秀,看来真的是很有才华的一个人了。
“那干嘛退学啊,觉得老师太差了?”江依依抿了一汤匙,“就这么看不上A大?”
楚陶然安静地尝了一下小碟里的宝塔菜,说道:“他是学园林建筑的,但是对油画很感兴趣,在校的时候常常去上姜老师的课。”
“姜老头真有魅力。”
楚陶然看她一眼,江依依撇撇嘴:“咳,姜老师。”
楚陶然折起面纸,按了按唇。
江依依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凑近了楚陶然:“贺燃……帅吗?”
楚陶然看她一眼,把一个兔子包丢进她的碟子,说:“特别丑。”
————
距离C大还有两个路口,江依依准备解安全带下车了。
“送进去吧。”楚陶然按住她。
“不行,要是人家看到了,以为我很有钱怎么办?”
“不会的,他们只会觉得是我很有钱。”
“虚荣,你这个人就是太虚荣,你是待会儿开车绝尘而去了,我说不定要被认识的人问东问西,别烦,别给我添乱。”
楚陶然转过头来,认真地审视起江依依的道德自觉,问道:“到底是谁给谁添乱?”
“你给我添乱啊,你看,是谁非要我哄了一早上?”她面不改色。
楚陶然转回头,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开,明明是他帮江依依平复了心情。
“诶?你怎么没停……你去哪儿?别啊,我认真的,送我进去太高调了,万一有人胡说八道我傍大款怎么办?”
“那你就承认。”
“停,停啊……你怎么突然不高兴了?”江依依轻轻拽他胳膊,指尖就落在他的风衣外套上。
“我要哄。”说完,他低头看了一眼江依依的手指,眼神突然凝固了起来。
江依依抬手甩了一下他的胳膊:“停车!不然我要发脾气了!”
楚陶然开过C大校门,直直继续往前。
“到底去哪儿?”他没有开进C大,江依依意外地问。
楚陶然转动方向盘,流畅地滑进了路边的停车位。
一句话也不说,他解开了安全带。
“干嘛……”楚陶然突然倾身过来,一下子抓住了江依依刚刚拽他胳膊的那只手,他的表情,像一潭沉静的湖水,翻涌着危险的浪潮,不容拒绝地把她的手拽到自己的眼皮底下。
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目光上抬,不容回避地攫住江依依的视线:“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她呼吸一滞,没说话。
楚陶然放开她的手,坐回去往公寓开去了。
一路上,他都沉默着。
把车停在车库,两人默默无言地进了电梯,到了门前,楚陶然打开门,江依依就像犯错的小孩一样,异常乖巧地走了进去,随后楚陶然就把门关上了。
江依依刚刚转过身,楚陶然就一掌拍在了鞋柜旁的墙上,结实的手臂和挺拔的身体,把纤细的她逼迫地只好紧紧贴着墙壁。
“说实话。”楚陶然一字一顿。
江依依的大脑飞快运转起来,是彭彭受伤,不是她受伤,她是去帮彭彭的,葛沁欣也没讨到好处,被教训了,所以也算是全身而退……
“不要找借口。”楚陶然看着她的眼睛,压下了自己的头。
“我克服了问题,没有丝毫的损伤。”江依依给出了深思熟虑之后的总结。
楚陶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也不要避重就轻。”
“那……那个太复杂了,反正我没受伤。”她干笑。
“复杂到什么地步,你指甲里会有血。”楚陶然的目光沉下来,江依依的生活琐事,她不主动告诉自己,他从不多问,但如果是他视线之外的危险,他绝不允许。
江依依昨天晚上一直在担心彭彭,心不在焉,今天早晨也是匆忙洗漱。
她叹了一口气,把昨天的事细细向楚陶然交代了一遍。
讲完这些纠葛,楚陶然和江依依正一起坐在沙发上。
江依依抱着与装修风格迥然不同的独角兽窝在一边的沙发角落里,心虚地侧目瞟瞟楚陶然。~
他正抱臂坐在沙发中央,得到他想听的故事后,他的脸色并没有好上多少。
“有她家长的联系方式吗?”
“谁?”
“葛沁欣。”
“……”不至于吧,个人行为,不要上升家长。
“发给我,我和她家长谈一谈。”
“……”江依依把独角兽的头拧过来,拧过去,“葛沁欣已经是成年人了。”
楚陶然转过脸来,认真望着江依依:“换成成年人的方式也行,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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