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问：“今夜是怎么回事？”
傅?将齐明棠的死因说了一遍，“眼下还未找到实证，适才排除了半有人证的，剩下的也还有七八人，还需一一查问,孙菱自始至终都有证人,你必担心。”
孙律松了口气,又去看这园子,“好端端的,竟生出命案,莫非是为了西凉联姻之事？”
傅?看长公主,长公主回头去看厅堂内的齐家人,“齐家人也是如此说，且他们觉得玉萝敢做这样的事，因剩下的二人，嫣儿被选上的可能『性』更。”
孙律道：“吕家世代从军,的确更有分量，镇南将军如今在南边抚州驻军,可吕老将军还在京中,他当年得先帝信任,虽已致仕，但退下来还到十年，在老一辈中也颇有威望，若知道齐家如此怀疑吕嫣,只怕善了。”
吕老将军是镇南将军吕匀?P之父，名叫吕璋，傅?闻言道：“若是未曾记错，吕老将军从先在南边掌兵，后来回京，做了多年禁军统帅？”
孙律应是，“当年也是风光无两。”
傅?若有所思，孙律又往堂中看去，隔着半掩的门扇，听见里头齐家人的低泣和控诉，他摇了摇头，“这案子好办。”
傅?自然明白，夜『色』已深，他也好耽误功夫，“孙菱在面花阁，你要见她，便随我来。”
长公主此时早已困乏，可齐家人未得安抚，她也无法离去，傅?带着孙律去邻水花阁，花阁之内还留下男二女，皆是人证足者。
他们也是出世家，这个点了，见他们未曾归家，家里早差了下人来问询，却都被拦在上林苑之外，花阁内个年轻公子便罢了，两个姑娘却有些畏怕。
傅?和孙律进门，二人正红着眼睛和孙菱说话，孙菱转看到孙律过来，当下一喜，“哥哥来了？”
孙律“嗯”了一声，傅?问道：“可说清楚了？”
孙菱正『色』道：“说清楚，她们只说当时在拜星魁之地，但是那里也没有侍从能为他们证。”
傅?蹙眉，这时，宋怀瑾和戚浔从外走进来，见孙律在此，宋怀瑾和戚浔微微一讶，纷纷行礼，孙律摆了摆手，宋怀瑾才直子道：“王爷，几个侍婢都问过了，杜玉萝没有说谎话，她和齐明棠的确早有龃龉，今夜宴席上，齐明棠也的确说过和杜玉萝姐姐有关之语，同桌几人都听见了。”
傅?拧眉，忽转问孙菱，“此地可有纸笔？”
孙菱连忙喊了个御林军往撷芳馆去，多时纸笔被送来，傅?铺在桌案之上始画，他凭着记忆将上林苑半个园子画了出来，又将今夜各处玩乐标识上，后道：“戌时过半宴停，长公主和皇后娘娘去撷芳馆歇着，戌时五刻家在各处玩闹来。”
“此时，部分人都在斗巧台，一刻钟之后，杜玉萝跟着齐明棠离，在紫薇花林里的小径上争吵，后来遇见了人，二人便分，至戌时七刻，杜玉萝去放了河灯，吕嫣去了香桥，都无人证，此后二人相遇，在一刻钟之内，先去看了灯楼，后回了撷芳馆。”
“此时正是亥时。”傅?说完，看了戚浔一眼，“按照验尸所得，我们来的时候已是子时过半，可能精确她亡的时辰？”
戚浔忙道：“她上尸斑浅淡，额上的伤口刚始凝血结痂，死亡时辰应该在两个时辰之内，按照他们最后一次看到齐明棠的时辰推算，她应该是在和杜玉萝分到亥时，这两刻钟之间，再精确的时辰，卑职验出。”
傅?宽慰道：“如此已足够了。”
他看那剩下的男二女，“天『色』已晚，久留你们也无益，眼下将你们今夜戌时过半之后的路径逗留时辰写下来，若是有何疑问，自然去你们府上找你们。”
几人喏喏应是，皆取了纸笔，傅?看宋怀瑾，“除了他们五人少人证之外，杜玉萝和吕嫣亦无人证，吕嫣说她最后去了香桥，按理说应能碰上齐明棠才对。”
宋怀瑾迟疑道：“真的是因为……”
宋怀瑾必明说，傅?便知他在说什么，傅?视线扫过在屋内的五人，这几人虽也是世家贵女，份地位却远比上齐明棠，适才问，和齐明棠私交也深，相较之下，此案的确更偏西凉联姻人选的纠葛。
待几人写完，便被送出上林苑，傅?道：“天亮之后，宋少卿去查一查这几人，看看是否真如她们所言的，齐明棠无仇怨。”
傅?说完此言，扫了一眼戚浔，又转问孙律，“你是还有犯人要审？”
孙律留在此处也无益，何况事关瑶华之『乱』这桩案，他自是十分挂心，“罢了，那我先走一步。”
他说完当真离去，站在宋怀瑾后的戚浔眼底闪过一瞬紧张，连忙垂了眉眼，待孙律走出门去，她又下意识的去看傅?，二人四目相对的刹那，戚浔知道，孙律要审问的犯人，必定是因信鸽暴『露』的明叔。
她心跳的有些快，傅?这时道：“回望月楼。”
一行人离花阁往东北方去，走得近了，便见夜幕之下的望月楼仍是灯火通明，戚浔定下心神，远远的看望月楼楼，忍住问边的孙菱，“敢问郡主，齐二小姐是否真的惧怕高处？”
孙菱道：“是真的，她十分怕高。”
走在的宋怀瑾道：“既是怕高，便可能自己去望月楼，可楼我去看过，没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
傅?神『色』凝重未言语，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到了望月楼，径直入门往楼上去，几人见状，便都跟着，本以为他是要去楼，却没想到他走到二楼便停下了脚步。
“拿灯来——”
话音落下，宋怀瑾立刻递上一盏灯来，傅?接过往里面一照，问孙菱，“白日里有人进过望月楼？”
孙菱道：“是，我们上了楼。”
“未曾来过二楼？”
望月楼二楼空置多年，如今只摆着几架空落落的多宝阁，其上灰尘满布，更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充斥在屋阁之间。
孙菱摇头，“这地方没什么好玩耍的，上楼也只是为了登高望远，从此处往东边看，能看到皇城内的几处宫殿。”
傅?眼瞳微暗，“但二楼有人来过。”
因常年空置，园内侍从少进屋清扫，因此木地板上铺着一层灰尘，可眼下，傅?却看到地板上的灰尘有被清理过的印痕，他沿着地上的痕迹往内走，很快绕到了两架多宝阁之后的角落里。
宋怀瑾也看到了，“这……这像有人打扫留下的。”
齐明棠从楼坠下，宋怀瑾和傅?适才匆匆上来，都未曾往黑漆漆的二楼来，眼下提灯一照，真发现了古怪，戚浔瞧见灰痕，“应是有人想清理掉脚印。”
戚浔往一旁走了两步，真看到在地板上留下半个鞋印，宋怀瑾轻嘶一声，“清理脚印，难道脚印暴『露』此人份？”
宋怀瑾左右看了看，隐约在入口的角落里看到一团阴影，他又令周蔚提灯，上一照，看到竟是一片本该挂在窗的帷幔，那帷幔之上尽是灰尘，正是被凶手用来清理地上痕迹之物。
宋怀瑾又抬头往楼看，“二楼的楼檐瓦片有损，那处未临着二楼轩窗，因此齐明棠可能是在二楼坠楼，凶手倘若行凶，又为何来了二楼？”
众人未语，傅?又提灯在二楼走了一圈，便见其他地方都如常，唯独门口到角落的灰痕十分古怪，他又带着几人往楼去。
齐明棠坠楼之地已经确定，傅?先走出围栏往周围看了看，又进屋内走到两处轩窗，轩窗分西南两处，南面的窗户正好能看到望月楼正门方。
他视线往南边一落，忽地皱眉，“来人了。”
楼西南侧的小道上，正有几盏夜灯在缓慢移动，依稀能看到隐隐绰绰的十数人正往望月楼这边来，他立刻带着几人往下走。
刚走到一楼，便见长公主带着齐家人进了门，长公主看着傅?道：“如何了？”
傅?神『色』有些凝重，“凶手颇为狡猾，如今线索多。”
长公主转看齐公，“你们稍安勿躁，既要给明棠报仇，也能冤枉了别人，有刑部和理寺同理，一定能查个明白的。”
齐公欲言又止，长公主便软声劝道：“公爷也是在朝中多年的人，也知道衙门办差，再如何上心也需要时日，出这样的事，我亦时时督促，早日找到谋害明棠之人，我才心安。”
齐公沉声道：“那我们今夜便将明棠的遗体带回去，为她置办丧仪。”
长公主宽和地道：“这自然可以。”
听见此言，戚浔下意识皱眉，傅?往她上看了一眼，出声道：“这只怕妥。”
众人皆他看来，傅?缓声道：“还望公爷体谅，衙门问案，案定之，遗体需留在义庄，以备需要时可再行检验，一切皆为早日找到谋害齐姑娘的凶手。”
齐峻看齐岷夫妻，他二人一脸悲『色』，显然愿，柳氏更哭着道：“义庄？还要将棠儿送去义庄？那污秽简陋之地，也太委屈棠儿——”
长公主犹豫一瞬，“那就让棠儿的遗体留在望月楼，我命人送来冰盆，好好保存明棠的遗体，如此你们可愿意？”
柳氏还想再说，齐峻却选择答应，“既是如此，那就听王爷和长公主的。”
此时已过平旦，长公主又一番劝慰，齐家终决定先行回府，明日再来探望，送走齐家人，长公主也面『露』困倦之『色』，“眼看着天都要亮了，可还有何查问的？玉萝和嫣儿还在撷芳馆，她二人是否仍有嫌疑？”
傅?应是，“错，如就将她二人留在撷芳馆歇下。”
长公主叹了口气，又去看驸马秦瞻，秦瞻道：“如派两个嬷嬷过来照应，如此也免得她们畏怕。”
长公主觉得此法甚好，便对傅?道：“那便如此安排，此案你宋少卿皆尽心些，你也看到了，此事因在我，若能破案，我心底实在安。”
傅?连忙应下，长公主遂叫了孙菱准备打道回府，明日再来，孙菱本还愿走，傅?道：“天『色』太晚，衙门的人也要歇息，你留在此处做什么？”
孙菱没法子，只好跟着长公主离。
话虽如此，傅?却打算走，望月楼一楼西厢被当做临时停尸之地，傅?则进了东厢，他拿出早先画的园景图，又拿出那五人写下的证供，却未找出错漏来，再想到杜玉萝和吕嫣的证词，只觉可思议。
宋怀瑾见傅?面『露』沉『色』，便道：“王爷，她们之中必定有人说谎，否则怎么刚好对上了？”
“要么是她们之中有人说谎，要么，是有人做了假人证。”
傅?语声沉重，戚浔站在门边，听到此话缓缓退了出来，她重新入西厢，戴上护手，再度验齐明棠的遗体。
遗体上的瘢痕仍然浅淡，若是忽略齐明棠额上的可怖伤口，她容『色』只像是病患睡着了一般，然除了衣物上的污渍，她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指『性』线索。
戚浔再次从头到脚看下来，连绣鞋鞋底的土渍也未曾放过，然仍然毫无发现，她在园中走动之地少，些许土渍无异常，略思忖，戚浔除去齐明棠外衫，仔细检查她四肢、颈背胸腹地的淤伤，又拿出白醋尽数涂抹在淤青明显处，后静待。
片刻之后，然伤处皆明显了几分，此时，她右手腕根到掌心的一段淤痕引了戚浔注意，跌落时，她曾撞在楼檐上，落地之时，更令腿骨折断，因此上淤青少，但这一段划痕正处掌心，像猛地碰撞留下，更像是人纠缠之时被对方划伤。
正沉思时，外间传来说话声，宋怀瑾对傅?提出告辞，又问道：“戚浔去哪了？”
戚浔闻言替齐明棠系好衣衫，忙道：“我在这里。”w~
傅?这时道：“本王送她归家。”
宋怀瑾点头应好，带着周蔚几个出了门，刚走出望月楼，周蔚便闷吭声断回望，宋怀瑾在听见他脚步迟滞，由回头拍了他肩头一下，“你小子看什么，咱们白日可还有差事，还快些，我看咱们也别回家了，直接回衙门养个神罢。”
周蔚唇角紧抿，犹豫几瞬道：“人怎问王爷如何得知消息的？”
宋怀瑾扬眉，“难道是王爷消息灵通？王爷管着议和之事，齐姑娘出事，总是对议和无益的。”
周蔚听着这话更郁闷了，“是，是我去找戚浔之时，发现王爷就在戚浔家里，这才得知上林苑出事了，深更半夜的，王爷怎在戚浔家里？”
宋怀瑾一愣，却又见太多惊诧，见周蔚似乎想通，他拍了拍周蔚肩头，“这……或许是刑部有什么差事呢？此事你可别『乱』说。”
周蔚眼底瞬时放晴，“是刑部有差事？”
宋怀瑾无奈的撇目光，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然呢？反正就那么回事，行了，别想这些了，回衙门歇觉。”
……
戚浔出来时，便发现理寺的人都走光，傅?看她后，“验出什么了？”
戚浔忙道：“发现了一处古怪伤痕。”
二人进得西厢，戚浔指着齐明棠右手道：“这伤痕原先明显，眼下看的分明，齐明棠坠楼之地的栏杆光滑如新，无可划伤之处，这伤痕划得轻重的，我怀疑是人争执之时留下，极有可能是某种饰物。”
傅?狭眸，“发簪？”
戚浔摇头，“无法确定，若是发簪，凶手又有杀人之心，何用发簪伤人？但死者上没发现任何戳刺的外伤。”
傅?认同此言，转眸看齐明棠的面容，缓声道：“若她出意外，嫁去西凉的人选便是她。”
戚浔朝外看了一眼，因门外守得有御林军，压低声音道：“那岂非是内定了她？”
傅?点头，他适才去撷芳馆之时，听见了屋内齐家人的哭诉，说太后对齐家早有许诺。皇后说的考量虽然合情理，但如今齐家在朝中掌权。
相反，镇南将军手握兵权，再加上吕老将军，在世家之列，仍然分量极重，吕匀?P镇守岭南，未西凉人交过手，也被西凉人如何憎恨，说吕嫣被西凉人忌惮，可换个说法，她嫁去西凉，因父亲手握重兵，西凉人本尊崇武道，她也更易被西凉人薄待轻视。
傅?想通太后为何早早定下了齐明棠，但命案当，他愿深究此事，见天『色』早，便道：“稍后有人送冰盆来，遗体保存得当，明日便可再验，眼下该归家了。”
戚浔应是，随傅?出门来，傅?一边走一边吩咐林巍去交代园内御林军如何守夜，自己则带着戚浔出上林苑门上了马车。
驾车的是楚骞，待马车走动来，戚浔忍住低声问：“明叔入拱卫司监牢如何？”
傅?道：“孙律行事极有分寸，既然只抓到了一人，他便要此人『性』命，但吃些苦头难以避免，今夜我令人探问，明日便可知吉凶。”
戚浔忧心忡忡，“是否该让兄长换个住处？”
傅?摇头，“暂必，除非此人漏了江默职位形貌，那时，便是换个住处能解决的了，得安排他离京城。”
好容易在京城站稳脚跟，江默如何愿意离京？戚浔愁绪难消，傅?这时问：“江默既在京中，那陆家小姐，可是也入京了？”
到了此刻，再瞒傅?也无益处，戚浔道：“的确在京中，王爷还曾见过她。”
傅?有些意外，他思来想去，忽道：“莫非是长福戏楼之中的戏伶？”再一想，他敏锐地道：“是那个叫玉凝霜的？”
戚浔简直有些拜服，“王爷又猜对了。”
傅?略怔一瞬，又道：“难怪，你连她谁生了私情也颇为关心。”
戚浔有些唏嘘，“姐姐她颇为易，早先因那蔺人，还兄长闹得快，差点被兄长送出京城去，但我想，她能得一中意之人，总是易，何况她的处境比我兄长轻省些，若她能得偿所愿总是好的。”
傅?仿佛能料到江默如何反对，亦能想到，后来能允了玉娘蔺知行继续来往，必定是戚浔费了口舌，他忍住去抚戚浔发顶，轻声道：“你一口一个兄长，倒是十分亲近。”
戚浔说着正题，曾料到傅?有此言，他说的一本正经，绝听出一丝酸意，可越是如此，反倒令戚浔觉出他有些快，只是他无她和江默这般瓜葛，因此十分克制。
戚浔心跳的快来，“若叫兄长，那该叫什么？”
傅?收回手来，像将那股子快压了下去，“罢了，兄长便兄长罢，也碍得什么，他你言也是同患难之人，更得折了你这份故交之谊。”
他语气无奈，又透着几分纵容，戚浔想到他在百井巷说的话，四肢百骸皆是暖意，这时，傅?倾握住她的手，像是安抚一般，“明叔的事，我让脸生之人去寻他，你必担心，你玉娘亦少面，免得引人注意。”
戚浔自然应了，傅?又掀帘看窗外夜『色』，见马车驶上御街，便道：“马上就要天亮了，如近些回王府？”
戚浔连忙摇头，连手都抽出来，“那太合规矩！”
傅?手中一空，忍住笑了，“好，那便依你。”顿了顿，他又道：“如今合规矩，将来总有合规矩那日。”
戚浔一愣，还未想明白这话是何意，傅?已靠回去，他形端正笔直，颇为君子，话锋一转，说今夜命案，戚浔缓缓回神，他将今夜所得证供捋了捋，直待马车进了琉璃巷，傅?才道：“白日我令人来接你，直去上林苑，这两日要在上林苑待命了。”
戚浔连忙应下，至家门外傅?告辞，傅?掀帘看着她进院门，待院门关上，又听见她脚步声渐渐远了些，这时，傅?忽然剑眉一皱，他想到了望月楼二楼的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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