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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剿匪剿匪(七)

    望着西山顶上升起的三颗红色信号弹,侯老四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

    眼下,那辆肆虐战场的装甲车己经打光了子弹,一溜烟窜进团部大门,停到了了望塔底下。

    随车增援的二百多共军也且战且退,一起收缩进团部大院。

    侯老四带着五百多人马汇合邹老五的六百多人马,连同马老二手下残留的三百多人,完全控制了战场形势。

    外墙已多处被炸塌,土匪们从四面八方呐喊着冲进大院,几座营房均被占领,守军依托了望塔和塔外的两道沙包工事在做最后的顽抗。

    邹老五带着人将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堆成速成掩体,冒着弹雨一步步向前逼近,浓烟中的了望塔成了漂浮在火海中的孤岛,随时都有被淹没的可能……

    可是,但是……

    就在这节骨眼上,西山顶上突然“嗤嗤嗤”打出三发红色信号弹。

    那是撤退命令,而且,是十万火急!

    一切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已经胜利在望的侯老四望着冉冉升起的信号弹,差点没把钢牙咬碎。

    什么情况?

    到了这个时候,战场上的形势已一目了然。

    共军已完全被压缩到了望塔附近的狭窄区域,还击的火力越来越稀疏,只要再给他半个小时,他一定能全歼这股共军。

    可是,透过滚滚硝烟,侯老四仿佛看到了罗老大那杀气腾腾的黑脸,罗老大的手段他是知道的,胆敢不听从命令,后果绝对严重。

    “唉,别打了!撤!都他妈的给我撒!”

    侯老四在犹豫了几十秒以后,还是无奈地发出了撤退命令。

    匍匐在最前沿,正驱使着身边的土匪向了望塔发起最后冲击的邹老五闻令大惊,

    这是怎么回事?

    居然现在发布撒退令?

    虽然他恼于部下死伤惨重,但是这位五当家己然明白,这一仗,他已是十拿十稳了。

    可是侯老四居然在这时发布撤退命令,这是脑子进水了?还是失心疯了?

    这他妈的,简直是神经错乱了!

    邹老五骂骂咧咧的从一堆尸体中匍匐下来,一身血腥的爬到侯老四身边,张口就问:

    “四哥,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撤?老子眼看就要得手了!”

    侯老四的耳朵不聋,他第一时间就听到了邹老五自称老子,但他强自忍住,咬牙切齿道:

    “老五,大哥那边发出了撒退命令,要我们立刻撤退!”

    闻听此言,满脸凶像的邹老五勃然大怒,气冲冲地回了一句:

    “狗屁!要撤你们撤!老子不撤!我非要打下团部,为马老二和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侯老四这下恼了,重重哼了一声:“邹老五,你他娘在谁面前摆谱?……嗯?……我还告诉你,大哥打的可是三发信号弹,十万火急!”

    听到三发信号弹这个字眼,邹老五浑身一震,不过他仍旧死死地盯着侯老四,分辨道:

    “四哥,你别挑理,我只是一时昏了头……

    四哥,你是个明白人,眼下这局势,咱分分钟就能拿下,现在一撤,岂不前功尽弃?”

    眼见于此,侯老四无奈地叹了口气,提醒道:

    “老五,不瞒你说,我也不想撤!谁愿意放弃这到手的肥肉?

    可西山那边好像有枪声,一定是大哥遭了险,万一大哥有个三长两短,那……那……那你我只有被碎尸万段!”

    不甘心功亏一篑的邹老五苦?了一声,呸”的吐了口痰,沙哑地道:

    “四哥,我求求你了!你看这样行吗?你带一半人马先撤,我带另一半人马务必拿下县城!这可是到手的功劳!”

    侯老四大怒,自己一再劝说,这小子却依旧推三阻四,简直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自己才是现场最高指挥官,可这小子却一再讨价还价,真正岂有此理!于是侯老四阴沉着脸道:

    “老五!咋地?你涨行市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大哥的手段你可是知道的。年前老六抗命,结果怎么着?被大哥打花哒了不说,还丢下悬崖喂了狼!

    我说,你的皮肉痒痒了还是嫌自己命太长?想造反呐?……”

    邹老五浑身一哆嗦,一双牛眼闪烁不定,好一会儿,才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垂下了头,呐呐地道:

    “唉……多谢四哥提醒……我……我哪里敢造反?我不就是心痛眼前的局势吗?……得……我撤……我撤还不行吗?”

    ……

    幸福来得太过于突然。

    眼见众土匪突然就阵型大乱,忙不迭地收拾起机枪、钢炮,交替掩护着向大院外撤去。

    谢振国简直惊呆了!

    他从射击姿势中站了起来,扶着轻机枪不解地望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变化。

    他甚至都能看见,远处的土匪们一个个无奈转身,临撤出阵地前还愤愤地转身怒视身后的了望塔,一脸不甘地撤了下去。~

    不光是他,连身边的周政委和其他战士也都莫名其妙的相互询问:

    “怎么回事,土匪撤了?!”

    周政委再也忍不住了,他刚想起身,却一屁股瘫倒在一个弹药箱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太诡异了!

    他都已经和谢团长互道来世再见了,土匪们却大发慈悲,于最后时刻撤围而去。

    一众战士再也坚持不住,纷纷瘫坐在一堆子弹壳上,精疲力竭地大口喘息着。

    谢振国头裹绷带,手上的轻机枪已然枪管通红,但他仍警惕地站着,死死地盯着塔外发生的一切——

    天已微亮,塔外梁倒柱塌,硝烟弥漫……

    遗留的工事、枪支和死尸与大量砖渣碎石混杂在一起,显得异常凌乱……

    几颗碗口粗的大树正熊熊燃烧,“噼哩啪啦”的火苗子使视线能及一二百米以上……

    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一个一个,一片一片,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光是谢振国这一侧,能看到的就有一二百之多。

    而这只是大院内的,大院外的小广场上,更是死尸枕籍,密密麻麻的尸首足有三四百人……

    就在刚才,土匪们已经打疯了,他们从各个方向向前猛扑,离了望塔只有十几米之遥。

    可是,就只这么一会儿,土匪们就撤了个干干净净。

    谢振国这辈子经历的凶险多了去了,可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戏剧化。

    他不敢大意,没有下令追击。眼前的土匪实在不同于一般,自己已经吃了大亏,他要严防土匪故露破绽,引诱他们追击。

    “同志们!咱们不能歇!要抓紧时间抢修工事,恢复塔外的沙包防线!

    吴连长,你带一部分人去捡土匪的枪支弹药,千万小心!”

    “是!”吴连长大声回应。

    周政委在一旁有气无力地开了腔,“老谢,这他娘到底怎么回事?敌人怎么就突然撤了。”

    谢振国报以一丝苦笑。

    ——是啊,敌人怎么就突然就撤了呢?

    ——肯定不是土匪发善心,更不会是土匪觉得打不下来。

    ——唯一的可能的……也许是……那个孟占山,他大概搞出了什么动静。

    ——可是,他能干什么呢?连个人影都不见?

    ——罢罢罢,眼下不想这些了,现在就是想破了脑袋,恐怕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老周,咱们别想了,眼下重要的是守住了望塔,要防止土匪卷土重来。”谢振国大喊道。

    “可是,孟团长他们才来,人生地不熟的,咱们应该赶快寻他们一下,以防不测!”周政委不同意。

    “嗨!你信我的,那个孟团长比猴还精,吃不了亏!”

    正说话间,段峰顺着楼梯一瘸一拐走了上来,虽然是满脸血迹,却是笑容满面:

    “报告!独立团一营营长段峰前来报到!刚才打的凶,没顾上向首长报道,请首长原谅!”

    “嗨,瞧你说的……”周政委强打精神站了起来,“段营长,咱们在酒桌上见过,我记得你!我说,要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们恐怕就去见马克思了!”

    “我说段营长,你们团长呢?”谢振国在一旁破不及待地问道。

    “哦……我们团长说他去干票大的,去端土匪安在西山的指挥部!他让我想方设法帮你们坚持到天亮。”

    “什么?指挥部?还西山?……你们怎么知道敌人的指挥部在西山?……

    再说了,你们知道那儿有多少敌人吗?……

    你们人生地不熟的,走错了路怎么办?端不掉怎么办?被敌人包围了怎么办?……”

    谢振国大为不解,发出一连串的质问。

    “嗨!老谢,孟团长这是想围魏救赵,通过袭击敌人的指挥部来给咱们解围!……

    我要是土匪,也会把指挥部安在西山,那里居高临下,俯瞰全城……

    再说了,他们八成是干成了,要不然土匪为什么会撤退?……

    此人真是高手,满肚子的奇谋妙想!”

    周政委由衷地赞叹道,语气里是满满的感慨。

    “恐怕没那么容易!”谢振国担忧地说。

    突然间——

    远处枪声大作,各种枪支的射击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响成一片。 m.a

    随之而来的是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城外火光闪闪,地动山摇……

    似乎有两支大军迅速地绞到一起,而且越缠越紧,越打火力越猛……

    “坏了!我说没那么容易吧,他们遇上麻烦了!”谢振国瞪着一双牛眼,大声嚷嚷道。

    “那怎么办?”周政委有些惊疑,他盯着谢振国喃喃地道:“要不然……咱们去增援一下吧……不能看着他们吃亏……”

    谢振国想了想,涩涩地道:“不可,老周,你们听听这枪声,怕有两三千人之多,咱去了也是杯水车薪……咱的首要任务是收拢被打散的部队,关闭城门守住县城。”

    周政委无奈地看了看谢振国,无可否认,老谢的做法虽然有些无情,却是当下唯一正确的选择。

    ……

    这一次的激战似乎来得快,去的也急。

    仅仅半个小时,枪声就渐渐稀疏下来,直到完全停止。

    一轮旭日喷薄而出,驱散了晨雾,映红了整个天空。

    古老的东安县城,连带城外的一草一木,都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这个时候,从坑坑洼洼的西山脚下,走来一支奇怪的队伍,他们刚刚伏击了仓惶撤出的土匪,缴获甚多。

    这支队伍一直延绵一里多地,他们穿着布衣,满脸征尘,却是神采奕奕。

    这支队伍背的背,扛的扛,有的背了三四杆枪,有的扛着一箱箱弹药,还有抱着歪把子,有的抬着油绿绿的马可心重机枪……

    更有甚者,队伍的最后还扛着十几具掷弹筒和迫击炮,甚至还推了一门山炮……

    远远传来嘹亮的歌声,歌声里洋溢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

    “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我们都是飞行军,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在密密的树林里,到处都安排同志们的宿营地。

    在高高的山冈上,有我们无数的好兄弟。

    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

    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我们生长在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

    无论谁要抢占去,我们就和他拼到底……”

    独立6团的战士们则呆站在城墙上,木然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们浑身硝烟,满面征尘,他们很多人都裹了好几处绷带,绷带上血迹斑斑……

    他们是一场血战后的幸存者,此刻他们眼含热泪,表情激动,却是一声不出……

    没人能够形容他们此刻的心情,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掺杂着悲伤、屈辱与羡慕……

    城墙上的冀西独立团战士则兴奋的跳脚欢呼起来:

    “噢!他们回来喽!”

    “噢!打胜仗喽,发大财喽!”

    “我操,连山炮都搞到了!”

    于是,走在队伍后面的孟占山忙不迭地破口大骂,眼见部下欢呼雀跃,严重地刺伤了独立6团的战士,他感到无限的遗憾……

    “谁他娘在喊!给老子闭嘴!

    臭小子们,淡定!淡定!我操,教了一辈子都学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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