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这一切的廖七夕撇了撇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皱起眉头来，召来随侍的婢女，问道：“国色坊还有没有更好的酒了？”
婢女看了看她，张了张口，又低下头去了。
“你不必担心。”七夕以为婢女是在担忧自己拿不出钱，于是指着王贲道，“看见那个俊美公子了吗？酒钱由他来付，他可是富得流油啊！”
听见廖七夕所言的王贲转头看着她，言语中尽是无奈：“休得胡言！”
不想那婢女竟摇了摇头，道：“坊主说了，若是廖姑娘要求换酒，一律不准！”
“啊？”想不到东方流殇竟如此小气，王贲倒是在一旁极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起来。
见廖七夕仍为方才之事郁郁寡欢，王贲笑着说道：“听说国色坊新来了个舞女，舞姿容貌均是上上之选，今日便有她献舞，七夕，你有大饱眼福了！”
一听说是个美人，廖七夕心中阴霾一扫而光，翘首看着高台。
“不是此时，稍等便来了。”王贲饮着酒，浅笑看着廖七夕。
慢慢坐回，廖七夕转头看向王贲：“不对啊，我开心什么，是你该高兴才是啊！”
正在两人说话间，忽的传来一道清越悠扬的笛声，笛声婉转，廖七夕不自觉便停了声音，侧耳倾听，恰在此时，高台上缓缓走出一群身着淡纱手拿长箫的女子，众人渐渐安静下来，似乎谁都不愿破坏这绝美的一幕。
高台上女子身姿纤细，水袖微摆，一颦一笑都似勾人心魄，跳了一小段后，那些女子纷纷后退，吹起手中长箫，和着笛声，埙声，一如江南小调。
一位素纱蒙面，身着洁白纱衣的女子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她一头长发随意披散，随着舞步而飘散着，素白衣衫下摆上染着层叠的色彩，女子旋转开来，便只见衣摆如漾起的花儿。那女子柔若无骨，素手纤纤，眼神却又让人神魂颠倒，仅仅只是注视着便让人浮想联翩。
一舞罢，久久，掌声起。
廖七夕更是惊叹不已，直赞道：“不想国色坊还有这等佳人，即便薄纱遮面，亦能想象必是个绝色佳人！”
王贲失笑，道：“男子该说的话都让你说去了，我还该说些什么？”
“难得还有让你夸赞之人！”随着和煦如三月春阳的声音响起，从帘幕后也走进来一人。廖七夕回头看去，便只见那人嘴角噙着儒雅的笑，周身上下一丝不苟，挑不出一丝的错误来。
一见那人，廖七夕便抱怨道：“呀呀呀，国色坊的酒竟大不如前了，不知这样还怎么留住老主顾！”
王贲笑着低下头，竟是不忍再看。东方流殇也轻轻笑着，知七夕这是故意说给他听，便道：“不如，我让你见见方才那女子，权当我的赔罪了？”
摸着下巴权衡了一番，廖七夕忽然问王贲道：“你可见过那女子真容？”
王贲微愣，随即道：“见过。”
“好！”廖七夕一拍案几，站起身来道，“便带我去见见那女子吧！”
廖七夕怎么都想不到，这个色艺俱佳的女子竟是个面熟之人！
从她摘下面纱时起，廖七夕便不停在脑中想着她究竟是何人。
那女子见到廖七夕时也是微愣，美丽的大眼睛中透露出一丝震惊，随即嘴角却扯出一抹嘲讽的笑。
见廖七夕一直盯着那女子发呆，王贲不禁用折扇轻轻敲了敲七夕的脑袋：“怎么跟个轻浮之人似的？”
伸手揉了揉脑袋，廖七夕若有所思道：“只是觉得她有些面熟。”
王贲还未搭话，摘下面纱的女子却突然开口说道：“自然认识。”
廖七夕努力回想着，却仍旧想不起：“果然是认识，只是……”
“哼，廖姑娘真是容易忘事啊。”那女子嗤笑一声，王贲微微皱起了眉头，女子瞥见，不在意的继续说道，“黑河镇一别，廖姑娘当真将我们忘得一干二净！”
黑河镇！
廖七夕猛然想起，怪道这女子如此眼熟，原来她便是花香节那日走在蒙恬身边的女子。好像是姓戚的……
“你怎会在此？”还成了国色坊的头牌？
戚蓼然嘴角噙着嘲讽的笑，绝色的脸庞此刻看来竟有些违和感。“黑河镇被灭之时，我侥幸逃脱，后辗转流落此地，幸而被东方公子所救，才在这咸阳城中有一方栖息之地。”(.
“黑河镇被灭？”廖七夕不敢相信自己所闻，“这是何意？”
她竟然不知晓？戚蓼然也有些微愣，随即想到什么一般，轻哼一声，他还真是护着她啊！
“那日，有人忽的冲进镇上，到处搜寻薄大夫的下落，那时薄大夫恰好外出行医不在镇中，那些人寻不到薄大夫，一怒之下竟将镇中百姓全数杀害，最后一把火烧尽了镇子。”
想来那定是一些可怕的记忆吧，她一个弱女子，不知经历了怎样的艰难才从那种情形之下逃脱，而又不知经历了什么，才从千里之外的黑河镇到了这里，想必定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吧。但是如今一字一句从戚蓼然口中说出来，即使少了当初的噬心之痛，但那样的记忆，大概怎样都不愿再回想起来吧。
可是她在诉说这些话是，即使极力的掩藏，即使装作毫不在意，即使努力保持着面不改色，但廖七夕还是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害怕，她似乎不愿再多说，草草说了两句便不再说下去。至少廖七夕已经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只是却仍旧有些问题盘旋在心中。
“那些是什么人？他们找薄大夫所为何事？如契如素呢？她们现在何处？”廖七夕不禁走上前两步，双手握上戚蓼然的胳臂，紧张地问道。
戚蓼然用力甩开廖七夕的手，冷笑道：“你问我？我又怎会知晓？不如去问问蒙大将军啊！他可比我清楚多了！”
蒙恬？他知道？他为何会知道？
看廖七夕露出迷茫的表情，戚蓼然心中冷笑，知道蒙恬定是未将这事说与她听，不禁计上心来，道：“镇中起火时，我可是确确实实看到了蒙大将军！怎么，他没同你说？呵！想来是无颜谈及此事吧，毕竟我们黑河镇救了他，他却反来恩将仇报，好个卑鄙小人！”
“闭嘴！”廖七夕冷着一张脸，眼神凌厉，紧紧盯着戚蓼然，周身也散发着冷然的气场，戚蓼然不曾预料廖七夕会做出这等表情，在她看来，廖七夕不过就是个天真的小丫头，仗着有几分姿色，凭着自己纯真无邪，便到处勾引男人，同每一个男人都关系匪浅。蒙恬是这样，温河是这样，那日她远远瞧见的蒙毅也是这样，哼，今日来个人俊美的公子，竟也是这样。
戚蓼然心中妒忌，若论起姿色，明明比起她来不知漂亮多少，可偏偏不如她那般，身边尽是优秀的男人！知道蒙恬同她之间联系颇多，戚蓼然原本想借这件事来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便是无法破坏，也要让他们相互猜忌。但戚蓼然没有想到，这时在她面前的廖七夕，竟然会是这样一幅凶狠的模样！
廖七夕缓缓开口，声音冰冷：“想必你是误会了，蒙大将军怎会是那种人，我劝你说话之前最好还是多思量一番，小心祸从口出！”
戚蓼然也不知怎么了，就被这样的廖七夕怔住了。呆看着她，不说话。~
站起身，廖七夕看着东方流殇：“今日也玩得尽兴了，我便先回去了。”
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道：“哦，对了。”
然后看着戚蓼然，笑得意味深长，虽是笑着，语气却仍是冰冷冷：“我不知你是怎样逃出来，不过既然逃出来了，便是本事！至于如契如素她们，我自然会派人去找，到那时，若让我发现你在说谎，”廖七夕轻轻笑了下，戚蓼然却觉得却什么盯上一般，“你会……死得很难看！”
最后一句话，廖七夕一字一顿的说出来，戚蓼然忽的想起她是精通医理的，想来定是有无数种法子让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没来由的，戚蓼然有些害怕起来。
“喂！”廖七夕笑得弯起了眼睛，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戚蓼然莫名的觉得，她这不是在开玩笑，“我是说真的哦，真的会死得很难看的。”
“东方！”转头看向东方流殇，廖七夕又恢复了以往的纯真少女模样，“你若再不管，国色坊怕是要落没下去了！”
东方流殇笑了笑，没有说话。
屋子里安静下来，王贲随着廖七夕离开了，戚蓼然呆坐在那，不知想些什么。
“蓼然。”东方流殇温柔的声音轻轻换着戚蓼然的名字，她如梦初醒一般，转头看向东方流殇：“公子？”
东方流殇笑着饮酒，道：“你莫放在心上，她不过说着玩罢了。”
“不。”戚蓼然回想起廖七夕的神情，心中尚有余悸，“公子，我感觉得出，她……她没有开玩笑。”
东方流殇没有接话，只淡淡笑了笑，颇有些高深莫测的味道，说着：“你也累了，回房歇息吧，明日还得出场。”
“诺。”要离开的戚蓼然突然回头，看了看东方流殇，启唇似要说些什么。
东方流殇看出她的疑惑：“怎么了？”
戚蓼然愣了愣，皱着眉想着什么，忽的笑了笑，方道：“没什么，公子也早些休息。”
笑着点点头，东方流殇没有再说什么，戚蓼然也转身离开了。
独自一人坐着喝了几杯酒，东方流殇忽然放下手中酒杯，站起身离席而去。出了门便施展轻功，几个起落便停在了后院一座偏僻的屋子外。
他推开门进去，屋子燃着几只蜡烛，有些昏暗，侧屋悬挂着层层纱幔，东方流殇对这里似乎极其熟悉，直接走过去撩开纱幔，便见到昏黄的烛光下，坐着一个人，听到声响，那人合上手中简册，笑道：“你来了。”
声音虽不婉转，但也听得出是个女人的声音。
东方流殇如在自己屋中一般，在那女子对面盘腿坐下。
“今晚，她来过了。”
“哦？”女子轻轻笑起来，“这不是平常的很？”
“她今日……难得有些认真起来了。”东方流殇不自觉将手搭在膝上，笑道。
“那一定很有气势吧。”
“倒像是个发怒的野猫。”东方流殇不知想起了什么，笑着道，“跟你那时候，倒有几分相似。”
“像我吗？”女子若有所思，道，“我倒宁愿不是她，真希望她永远不要变。”自己未曾做到的事，便如此殷切的希望她能做到。
“这可不是由你决定的，既然选择了她，她就逃不脱了。”
女子悠悠的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奈之极。
“宫中的人也已有了动作，我要多派些人手保护她。”
女子点了点头：“你决定便好，门中事务我早已不再过问，这些年都是你在打理，辛苦你了。”
东方流殇看着女子，微微笑着，似是满足，又似无奈：“谁让我是右护法！”
谁让我……心甘情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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