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并不狭窄，两人却紧紧挨在一起，地上的影子从两个变成一个。寂静的山间回荡着两个喘息不定的声音。
阵阵鼓声从远处传来，稍矮的少年肩膀一抖，声音怯懦，“航哥，是打雷吗？不会下雨吧？”
“屁，这是寺庙里的鼓声，风雷鼓。”楚归航说完揉了揉少年的后脑勺，拉着他继续往前走。w~
“今天穿的鞋磨脚，你看都红了。”少年单腿支地，另外一只脚丫子已通红一片。
楚归航啧了一声，“那你怪谁，跟你说爬山你还非得穿皮鞋，你见过谁爬山穿皮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上来！真娇气，你比咱们班的女生都矫情。”
少年哼了一声，爬上楚归航的背，松了一口气，“航哥，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人家说这个庙求的签特别灵，你不知道，当年我中考，我妈就是在这给我求的签，当时大师说我肯定得偿所愿，你看，咱俩不上一个高中。”
“迷信。”楚归航翻了个白眼，什么狗屁灵签，那他妈是他少答了三道数学大题，两道语文问答，没写英语作文换来的。就这，俩人还差点失之交臂。
“我不管，‘子不语怪力乱神’呢还，你别瞎说，马上就到了，到时候我给咱俩求个上上签，回头咱还上一个大学。”少年脸上红扑扑的，虽是男生，可比女生还漂亮几倍。
楚归航脚下一顿，继续往上迈着台阶，“闭嘴吧你可，我包里水早喝没了。”
少年乖乖闭上嘴，他包里也没有，渴死他了。
寺庙的大门还开着，门外站着一位青衣小和尚，手上拿着扫帚，扫着门前的尘土。
“小哥，现在还能上香不？”楚归航探着身子往里瞥了好几眼。
少年无语，楚归航就这德性，他跟着脸红，觉得丢人。
还好小和尚也不计较，“两位施主里面请。”说完推开寺门，又拿起扫帚一下一下扫着尘土。
“真丢人，你应该叫人家小师傅。”少年从兜里拿出纸巾擦了擦满脸的汗，他是个衣来伸手的少爷，没干过这种苦差事，今天要不是楚归航生日，他才懒得从家里出来遭这罪呢。
楚归航不以为然，切了一声，也不进香，他只不过随手一指，这地方他哪知道什么样，烟熏雾绕的呛得他难受头疼。但凡有一个容他之处，他都不来这遭罪。
他这辈子根本不信神佛，有那功夫还不如拜拜自己照片。
寺庙寥寥，跟电视剧里的一点不一样，什么得道高僧，他看到的是脱佛袍下班的半路和尚，听说还是事业编。真够逗的，这年头什么都做不得真。穿僧袍的还真不一定就是和尚。
绕到后殿终于看到点正经的东西，许愿树，一颗千年老杏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牌子，还有几个黄色的绸缎，楚归航上前扯了扯，上面密密麻麻歪歪扭扭不知道画的什么符咒，他回头，董柏寒已经买了两块许愿牌，够贵的，五十块钱一块，开不开光他是不知道，劣质品倒是真的。
楚归航拿到手里还扎了一下，他嘬了一口手指尖，拿起笔，却不知道写什么。
愿望要是这么简单就实现，那还努力个什么劲儿，天天在家吃斋念佛不就行了，都是心里安慰心理暗示罢了。
“你写的什么？”董柏寒好奇地凑过来，翘起脚尖，把下巴搭在楚归航的肩膀上问。
“没，你写的啥？”
“不给你看。”
说完董柏寒转身把牌子挂到了树枝上，他连梯|子都不愿意爬，就挂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楚归航摇头，若他是神仙，绝对不会看一眼。
楚归航眼神好使，他抬头就看见了上面的字：
希望我们俩在一个大学！
落款是两人姓氏首字母，不用神仙，楚归航现在就能给董柏寒结果——不可能。
要不是昨天跟老爸吵架，他都不知道藏不住事儿的董柏寒，能憋这么长时间。若说非董柏寒不可也不是，对董柏寒的感情其实没到山崩地裂海枯石烂的地步，他一直都知道。
一切都是正好。
正好他喜欢男的，正好董柏寒不喜欢女的，正好他俩的秘密被对方撞见。
一阵风吹过，杏树沙沙作响，楚归航走过去才发现，地上落了不少牌子，许是前几日狂风暴雨的杰作。
这寺里的和尚也真是懒，面子工程都不愿做，不过，也有可能是‘故弄玄虚’，让前来祈福的人知道什么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看到上面的内容，楚归航更是不屑。
其实今天不算他生日，他从小到大只过阴历生日，董柏寒自告奋勇，他没有驳了人家的好意，索性默认了。
“航哥，你过了今天也十八岁了，成人了。”董柏寒说完不好意思转过身，双手紧紧握着书包，里面的东西是他前几天在网上买的，是要用在自己身上的，好不好用不知道，总之是最贵的，在他眼里好的就是贵的，最贵的自然是最好的。
楚归航从知道自己性取向的时候就查过，知道是一回儿事儿，实践是另外一回事。他不想占别人的便宜，一点都不想，要是没有过一辈子的打算，他不会做这种不负责任或者逞一时之快的事情。
“寒寒，你跟我说实话。”
“什么实话？”董柏寒转过身抬头看着楚归航，心里发虚，他有点害怕一本正经的楚归航，每次看到楚归航正经脸的时候，就会想起俩人第一次见面那个血腥的场景，他胃里翻江倒海，有点想吐。
“你妈都跟我爸说了。”
董柏寒肩膀一僵，说他胆子小也好，说他是懦夫也罢，他没有楚归航的魄力，他不敢跟家里出柜。虽然他妈妈一直都知道，可他不敢说，说与不说，是完全不一样的结果。他只想做一只沉默的小羊羔。
“航哥，对不起。我......”董柏寒憋的眼圈都红了，他现在最怕的反倒是楚归航会不会失手把他打死埋在树底下，这人的脸色实在是太吓人了，比刚才殿里手持琵琶的佛像还吓人。
“我要说以后我养你，可能吃穿用度比不上现在，但绝对不会比别人差。”不是楚归航说大话，是早在被他爸赶出家门的时候，他就把卡里的钱转移到自己另一张卡上了。够他们逍遥一阵的了。
董柏寒头垂得更低了，比杏树最低的树枝还低。
“行了，我知道了，你，走吧。”
楚归航没想到自己的初恋就这么结束了，喜不喜欢是一回事，伤不伤心又是一回事，现在他心里就不好受。
董柏寒就是太听话了，也是，当初他喜欢的就是这股儿听话劲儿，如今他也恨董柏寒这股子听话劲儿。但凡换个有气性的，俩人分手前少不得大干一仗。
“还站着干屁？不打算走了？”
董柏寒都快被吓哭了，“我等会儿走，我妈说让人来接我。航哥，我真的挺喜欢你的，我也挺舍不得你的，真的，我没骗你。”
“那你别走。”
董柏寒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袋里又想起楚归航上次脸色铁青跟人打架的场面，好像说的也是这句话。
刚才还腻腻歪歪的俩人，现在如同水火，只不过董柏寒这水浇灭不了楚归航的火。
天完全黑了下来，像是一块黑色的布袋把整个山都包了起来，寺里的灯昏黄，看不清人脸，本就寂静的寺庙添了几丝凄然。
山间传来虫鸣，寺外进来几个人。
“董事长让我们来接你回去。”
董柏寒嗯了一声，三步一回头，最后也没鼓起勇气回抱楚归航一下，他知道但凡是楚归航做出的决定，谁都改变不了，况且他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何必自取其辱，他再软弱也有属于自己的尊严。
山间的风从脸上刮过，带走了董柏寒无缘再会的一串串泪水。
“还真什么都敢写，什么都敢说，佛门净地的，啧，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呀。”
楚归航后背一凉，僵硬地转过身，只见刚才的祈福银杏树上跳下来一个青袍和尚，脖子上挂着一串冬枣粗的长佛珠，手上捻着一串短佛珠。
“我，去。有毛病吧，偷听别人说话上瘾？”楚归航手腕一翻，手里的牌子朝和尚面门飞了过去。他自小习箭，命中率绝非等闲可比，手劲儿也是实战练起来的。
和尚一躲，牌子砸在了他的脖子上，和尚捻着佛珠的手一顿，手上一片滚热，“你，你，你......”
没等说完歪倒过去。
楚归航又翻白眼，这年头碰瓷都成兼职了。不就一块破牌子还能把人给砸死不成？他早就忘了这是一块劣质牌子，一块刚刚把他扎出血的劣质牌子。
“喂和尚，差不多得了，地上晚寒露重的，你再凉出个好歹，得不偿失。”楚归航说完盘腿坐在地上，单手撑着下巴望月。
五分钟过去，楚归航打了两个哈欠，地上的人纹丝不动，这时候楚归航才后怕起来。他蹭地跳到和尚的身边，伸手摸了摸和尚的颈动脉，还跳，他再次抬手的时候一愣，哪来的血？~
“喂，你可别吓我，那牌子哪有那么尖。你别讹人呐我告诉你，我身上可一分钱都没有，除了我自己我没啥能赔你的。”楚归航拍了拍和尚的脸，这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叫辆救护车，竟悲催的发现手机早低电量关机了。
“完，完，完。你能不能活看你自己造化了。”楚归航说完把人放在地上，吸了一口气，双手笼在嘴边：“死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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