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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网王]手冢的幼驯染 > 第73章 68
    即使彩菜阿姨都因为突然的变故,欢欣雀跃得周身飘起小花,绝对也已经知情了的手冢国一却仍是镇定自若。

    轻车熟路找到端坐在廊上的手冢国一,一丝不苟穿着一身和服的老人早已经将棋桌与棋子摆放就绪。听见我走过来的脚步,他矜持地掀了下眼皮,“来了?”

    这位爷爷似乎并不打算为孙子的一桩喜事改变自己素来寡言的人设。

    待我走近了,他也只是以往常的兴致,沉声静气道了句:“坐吧。”

    虽说没见着他动容的模样,让我感到些微遗憾,但同时我倒也乐得自在。

    像平时一样,我正坐到棋桌前,将腰板挺得笔直,“还是由我下先手吗?”

    “嗯。”他应了声。

    于是,不假思索地,我移了第一步棋。

    将棋也好,西洋象棋也好,棋类运动总是先手占优势。最初与手冢国一下棋的时候,他曾经取走飞车、角行等棋子,只用王将与九枚步兵,就将我打得落花流水。这段时间,他用来让我的那些五花八门的招式一减再减,唯有先手还是一直由我下。

    手上把玩着刚吃下的敌方棋子,我充分计算好对方接下来能采取的措施,才敢取了桂马将之落下。

    即便还从未赢过手冢国一,至少对局的时间拉得越来越长,也有好几回瞥见过胜机,过不了多久,我一定能把这个“先手”塞至他手里的。

    脑袋里,一个野心勃勃的我叫嚣着今天一定要干掉这个老狐狸,另一个客观现实的我揉了揉她的脸颊肉,漠然道:醒醒,你觉得这具睡眠不足、精神涣散的肉/体现在具备这个能力吗?

    答案当然是——不具备了。

    唔……脑壳疼。

    单是预判两步棋子的走势就已经足够吃力,但要下赢手冢国一,两步的预判是远不够的,更不用说具有升级与复活机制的将棋,越是下到后面,算起来越是复杂。

    瞥了眼对方驹台上摆的棋子若干,我感到额上哪根血管的突突跳动愈发激烈了。

    状态不佳,今天还是姑且搁置打倒手冢国一的野心,凭直觉下吧……没准能歪打正着呢。

    这么劝服了自己,我取了一个棋子落下。

    棋子与盘面接触的声音刚响起,我便听见对面传来一声挑剔的冷哼。他甚至都没多犹豫个几秒钟,就伸过那只布满皱纹却结实有力的大手,将我刚落下的子吃进了自家的驹台,而后放置下他的,落子的声音清脆而有劲。

    被拿下一员大将的我脸色一黑。

    真是一点都不手下留情啊……我咬着下唇思索良久,接着移动一子。

    一旦攻开一个缺口,对方就像从蛰伏中苏醒过来的猛兽一样亮出自己冰冷尖锐的爪牙,势如破竹地嘶吼着要撕碎、要践踏、要摧毁……被寻常人这么着棋大肆进攻,都很难维持平和的心态,更别提对方还是老谋深算的原警官,一边带千军万马踏平你的疆土,长驱直入,一边还不忘滴水不漏地稳住自己的阵型。

    虽不至于立刻溃不成军,我这边的劣势却清晰可辨起来。

    好久没有被他这么压着打了,感觉可真不痛快。

    我将眉头蹙得老高,心想与其难看地垂死挣扎,还是早些认输,再与手冢国一说明情况,今天就到此为止。

    忽而想通的我眉心一舒,打算将这一步下完,就爽快服输。

    随即我便伸手去取子,哪知道半途就被人握住手腕拦截了下来。

    我扭过脸,看见不知道已经在一边旁观了多久的手冢国光。

    他用不重的力道攥着我的手腕,视线相接的时候,他对着我缓缓摇了摇头,“还没有输,那羽。”

    我听他那掷地有声的话语,就知道他又随便读我的心了。

    但凭我现在的状态,就是硬着头皮下下去也不会产生转机的。

    这么冷静地想着,我低头去看正握着我手腕的那只手,分神地在心里感慨——这个天天在阳光底下东奔西跑的家伙竟然与时刻注意防晒的我的肤色相差无几,未免太过分了。

    “爷爷。”静默良久,一旁传来声音,“接下来能由我和那羽一起和您下吗?”

    自那一步烂棋之后我就再没敢抬眼去看的老人不屑地嗤笑,而后用满含不悦的浑厚嗓音冷冷道:“随你。”

    作为惹他不开心了的元凶,我不由得将脑袋埋得更低了。

    手冢国光没出声,他松开抓着我的手,转而去扒拉我的左手,那里躺着一枚被我当作玩具把玩了好久的可怜孩子。

    他取过那枚棋子,单是用左手捏着它向前伸出的动作就凛然带风。棋子干净利索落至盘面的一个位置,那一瞬,我仿佛看见那上窄下宽的五边形状的棋子底下有光一样的东西漫溢了开来。

    垂首将棋面重新审视了一遍,收拾好情绪的我侧过脸看他,“我来执棋,你注意到什么就小声告诉我。”

    “我知道了。”他颔首。

    不可思议,明明手冢的将棋水平比我要差些,今天也同我一样缺乏睡眠相当于被弱化了,但看他安静坐在一侧,光是这样,就感觉自己好像拥有所向披靡的力量了呢。

    房檐笼下的深色阴影与外头金灿灿的日光各成一派势力,二者中间划开一条清晰的分界,我朝那条边界挪了挪位置,嘴角跟着扬起来,“那么,让我们来表演一场华丽的绝地反杀吧?”

    手冢国光移动到我旁边的时候,手冢国一正落子,他一边执棋,一边哼笑,“口气不小。”

    这么说着的他的声音里却分明含了意味心情转好的笑。

    1加1并不总是等于2的,像我和手冢这样采取迥然相异策略的,意见容易出现分歧,要一起下棋总是一人为主一人为辅才能避免争执。所幸我们花六年培养出的默契足以化解这种矛盾,虽然手冢下棋时不会主动采用我的思路,但他却能理解,也能跟上,就省了我不少功夫。

    步步为营不过十个来回,我这边就出现了一线生机。

    这么乘胜追击下去,要反败为胜说不定不是真的不可能。

    我正暗自欣喜,这时棋桌另一头有一声笑忽地在沉寂的空气中响起来,继而是一句悠悠的慨叹——

    “踏实与狡黠,坚强的意志与明晰的理智,嗯……看来能对曾孙抱有期待。”

    听完他这句,过度震惊的我手一松,夹在指间的棋子便轱辘一下滑出来,笔直落到棋盘上后它又高高反弹了几下,直到掉到地上颤了两颤这才停歇。

    先前因为高度集中而局限了的视野,也跟随这枚棋子的动作不断拓宽,我于是才得以看见端着托盘走近过来的彩菜阿姨。

    分明将手冢国一刚刚发出的感慨听得清晰,一整天都没有离过她身的小花花愈发欢脱地打起转来。

    炎炎盛夏里,不存在的小花乘着不存在的春风再一次冲击起我的脸颊。

    “爸爸,你太性急了。”彩菜阿姨将三个茶杯一一放置到桌上,理应带有责备性质的话语被她用俏皮的嗓音说出来反而更像是一句应和。~

    手冢国一抱着臂,义正辞严的模样看着甚至有点傲娇,“哼,早晚的事情。”

    处于一片寂静的我和手冢,理所当然一样,是由他率先打破了僵持的状态。

    刚要下的棋子落在他那侧的地板上,手冢沉默着弯身去取,拾起来之后便转过身要递给我。

    同样维持着缄默的我瞥了眼他掌心里的棋子,开口颇为疲惫:“……继身体的状况之后,我的心态也崩了。我现在彻头彻尾是个废人了,你来下吧。”

    手冢抬着手欲言又止。

    他抬眸注视的另一端,手冢国一捧着茶杯,从容不迫道:“要换人吗?那么国光,落子吧!那羽可是做到力挽狂澜了,你也不要大意。”

    说着,他置身事外地啜饮了口茶,仿佛全然不知道使得我们不得不换人的罪魁祸首是谁。

    两手扣着托盘跪坐在一侧的彩菜阿姨眉开眼笑地,没忘记要小小地火上浇油一下,“国光,加油哦。”话毕,还要给手冢比个加油的小拳头。

    深知手冢这时的状态不必我好到哪里去,我举着茶杯,牙齿啃着硬邦邦的边缘,含糊道:“国光,如果你不介意听废人的意见的话,我也是可以提一些的。”

    “你不是废人。”我出声的时候,就已经将脸转回来的他满眼认真,而后像是重振了精神,他继续道,“拜托你了。”

    格外坦率地接受了我的援助,他左手执棋,姿势好看地将方才滚落的棋子降至沙场。

    执棋的换成手冢之后,棋盘上的动向的确画风一变。难得不是站在上帝视角或者敌对视角,看手冢下棋,这体验相当新鲜,我看得津津有味,偶尔再帮他设计一些诱敌的陷阱,一时间倒也没发展成为一边倒的局势。

    这么竭尽智慧挣扎了一阵,最终不出意外地再度以我们的败北而告终了,只是全程的战术总算是可圈可点,便免去了被手冢国一指摘的灾难。

    与手冢一起走出他家时,我感觉自己从未这么身心俱疲过,就是稻垣夫人烧的不好吃的饭菜,现在的我都能一闭眼怒吞下三碗。

    “那羽。”

    我交叉着手指伸懒腰,听见他唤我的名字,便收了收手,迷糊地偏过脸,“嗯?”w~

    视线前方的人看上去很是正经,“以后你称呼我的时候,能不能直接念下面的名字?”

    听他用郑重其事的口吻这么要求,我一愣,“国光?”

    “……”被我这么随口一唤,倒是提出请求的他本人显得很不适应地微移开了目光。而后像是察觉到自己的失误,他迟迟看了回来,“嗯。”

    “你会在意我对你的称呼吗?”

    手冢斟酌了下话语,“我希望你能直接用名字称呼我。”

    很快就走到了我家的门口,我将手搭在被阳光烤得炙热的外门上方,漫无目的落在房屋外壁的视线移向他,“等你将棋下赢我吧。”

    ……那个时候应该差不多可以把喊习惯的“手冢”改过来吧。

    向内推开的门发出吱呀的一声响,我看见他微蹙了眉头,露出一副相当困扰的表情。

    “手冢。”视若无睹的我率先向里面迈出步子,“你用姓氏喊我看看。”

    “……?”跟在我后头的手冢于是用他素来冷清的嗓音唤道:“稻垣。”

    即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我:“唔……拜托你以后、永远都直接喊我‘那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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