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稍微拉扯下被子,就被突袭来的冷气扑了个满面。
我小幅度地伸长脑袋,像是窝在壳里缩头缩脑的蜗牛,看见闹钟面上一长一短的指针正摆出一个已经不早的时间。
我纳闷,平常到了这时间,外头应该不至于这么安静。
莫非是……?
心里冒出个猜测,我腾地一下钻出了被子,踩着毛绒拖鞋就吧哒、吧哒往窗边跑。
长窗帘一下子拉开大半,露出来外面灰蒙蒙的天,还有正从那儿慢悠悠、轻飘飘落下来的一片片小东西——是雪。
本人稻垣那羽,怕冷,十一月后没有围巾活不下去星人,却不讨厌冬天,至于原因……自行猜测吧。
“那羽,不吃完早饭,可不能出门哦。”
向来温柔无害如稻垣夫人,都在声音里流露出那么一丝不容拒绝的味道,都已经披上厚外套站在玄关换鞋子,我不得不紧急地刹了个车。
“……遵命。”
要好好享受雪天的我的计划,无可奈何,情非得已,向后延迟了十分钟。
十分钟后,得到了母亲大人的许可,我终于如愿以偿,像一只欢脱的汪星人,咯吱咯吱踩上了雪地,印下一片杂乱的小脚印。
身体的热量跟着呼出的气一起化作了白乎乎的雾,冉冉飘到高处,悠悠消失了去。
不过在漫天雪花里站了顷刻,头发上、衣袖上就落满了白花花的晶体。
我不由得捂了冻得有些发僵的脸颊,在心中暗呼:冬天万岁!
我在雪里工作了会儿,便踩了一路脚印,拜访了我的邻居。
没在外面等太久,里面的人推开门来,和我对上视线。
看见和我处于一条水平线上的褐色眸子,我弯了弯嘴角,“手冢,你把手伸出来。”
也不多问,他听话照做。
我把一直藏在身后的双手移到身前,小心翼翼地把一个冰凉的小家伙放到他手上。
“这是伟大的艺术家——稻垣大人送给你的新年礼物,好好珍藏。”
我把掩在那小家伙上方的手移开来,一只红豆眼睛、叶子耳朵的白兔子便乖巧地露出了它小小的脸蛋。
比起礼物,倒更接近于一个恶作剧。~
但他猝不及防收到这么个不好保存,还冻手的“礼物”,脸上却丝毫没有困扰的模样,反而目光柔和得让他手心里的兔子都快化了轮廓。
“那羽,等我一下。”
我目送他捧着害羞的雪兔子转身进了屋内,再出来的时候,比起人,先看见的是一块厚厚的毛线围巾。
深灰色的长围巾径直往我脖子上绕了好几圈,瞬间,我就被捂得严严实实的。抬眸,刚捆完了我的手冢正套自己的外套,脖子理所当然是空的,因为该在那里的东西现在正缠在我身上。
我伸手调整了下围巾的位置,一边不由得小声嘟囔:“明明没我身体好还尽喜欢逞强……”
而且围巾上还一股干净好闻的味道,真是太过分了。
“我回去一趟,你先把雪球滚起来吧。”
每年下雪天都会堆一个雪人,这是我们……或者更准确来说是我冬天一定要做的例行事项。
我和他这么交代了一句,便匆匆踩着滑溜溜的雪往自家走。
等我再回来时,便看见手冢某人推着一个高至腰际的浑圆雪球,几年陪我堆雪人积攒下的丰富经验与一次次磨砺出的精湛技艺展露无遗。
但老实说,虽然大部分时候,因为手冢做事认真,很多人比起评价他天分高,渐渐地更倾向形容他踏实努力,然而,对于一直在他身边最近的地方看着的我,是可以捂着良心下一个总结的——手冢国光属于不仅仅认真并且还极具天资的珍稀品种。
所谓的天分不仅包含正经的读书、运动,还包含不正经的堆雪人一类。
请想象一下,我,这么一个以小聪明为傲的人,竟然在第一次和手冢国光玩抽鬼牌时,输给了他。诸君不妨算算看,我当时的心理阴影面积是多少?
因此,这个本质上比我更接近全能境界的人,不过会堆个雪人,还堆得很好而已,何必惊讶呢?
越想越忍不住觉得有些气愤,我一把用自己刚拿来的围巾裹住了手冢的脸——所谓眼不见为净。
虽然就是在欺负他,但我嘴上不能表现出来,“围巾借你两小时。”
他的围巾被我好不容易用体温捂热了,可不能还给他。
手冢把脸上的围巾扒拉到脖子的位置,而后推推滑落了些的眼镜,毫不介意的模样,“谢谢。”
会因为一些小事情生气就不是手冢国光了。
总喜欢在惹恼手冢的边缘试探的我一边这么想,一边顺手帮他整理了下绕得乱七八糟的围巾。
“……”
视线稍一上移,便撞进某人怔愣盯着我的目光,我不由得手上一僵,懊悔自己的强迫症真该改改。
硬着头皮给他理好了围巾,我扫过他一眼,在心里感慨了句“这个人戴我的围巾为什么可以戴得比我本人还适合还好看”,就后退了一小步,指着一个位置,“先把这个雪球推到那里去吧。”
我们把这个已经足够大的雪人身体一起推到了庭院的角落里——因为我家的庭院总会被我一个人不断更新创作的小型作品填满,所以大的雪人每年都是展览在手冢家里的。
一边推,已经挺大的雪人身体又一边增长了点体重,把这个大雪球摆到目标位置后,我捏着下巴打量了下周遭的景物。
有雪有树有盆栽的,拍成照片应该不差。
手冢默不出声看向我,我便点了点头和他示意没有问题。
和颜悦色了没多久,记仇的我蓦地板了脸警告他,“脑袋我来做,你不许出手。”
我用一种“你要是敢出手帮忙我可是会咬人的”的凶狠口气,气势汹汹地抛下了一句话,便闷声不响弯身搓揉起我的雪人脑袋,徒留一个茫然无辜还可怜的手冢在冷风中,和还没有配备脑袋的雪人君面身相觑。
滚雪球并不困难,只是对怕冷的我而言,开始的兴奋劲一过,徒手推雪块就渐渐有些难耐。
我只好持续着推一段时间、停下来搓搓手心、再继续推的过程,当然,还要记得抽空瞪一瞪试图走过来帮忙的手冢同学,确定他不再上前了,才好呼呼手掌埋头接着工作。
从灰色天空飘下来的白色晶体渐渐少了,几片落在人身上化作雪水,几片落至伙伴身边堆作白皑皑的雪层。
我给圆滚滚的雪人脑袋按上了事先做好的两个尖耳朵,正往上面插作为胡须的细树枝的时候,彩菜阿姨走了过来。
“今年做的是胖太君吗?”她看了看我正装点的那个小一号的雪球。
“对!是胖太。”说着,我斜瞥一眼似乎这才明白过来的手冢同学,和彩菜阿姨抱怨,“明明都捏好耳朵了,手冢他却一直猜不出来。”害我以为是我自己做得太抽象了呢。
彩菜阿姨笑吟吟的,“我们国光在某些方面还是很迟钝的。”
我赞同地点点头,一边继续完善“雪人版胖太”——在它脸上安了两个一早就准备好的棕黄色瓶盖作为眼睛。
接着是最后一道工序,我毫不客气地在彩菜阿姨面前使唤起他的儿子,“手冢,帮我搬一下那边。耳朵很容易掉的,动作轻一点。”
我们一道将猫脑袋搬到了孤零零在角落等了好久的大号雪球旁边,稍微抬高一些便稳稳将上一层雪球安了上去。
“喵。”雪胖太完成好不过顷刻,就听见不远的地方传来熟悉的猫叫,紧接着,一旁的树梢就有积雪抖落下来。雪块哗啦哗啦地掉到地上,穿梭于其中的还有一抹橘色,正是为了过冬而早早长好了膘的胖猪一只。
“没人召唤你。”我面无表情,“猫妖退散。”
胖太不理我,继续欢快晃着长尾巴,像是哪国的国王一样,绕着刚造好的自己的雕像来回打量审视,“喵——喵。”
“呵呵,好久不见了呢,胖太君。”彩菜阿姨弯身和它打招呼。
刚才还不理人的胖太君立刻变了副嘴脸,讨好似地朝彩菜阿姨友善地“喵”起来,一边“喵”,还一边像忠犬一样摇尾巴。 m.a
彩菜阿姨似乎想到什么主意,她举了出来时就挂在脖子上的相机提议:“难得胖太过来了,就一起拍张合照吧。”
不,我不喜欢拍照——虽然,我是想这么当机立断地否决的,但我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一直没出声的手冢同学捏住了手心。
刚堆完雪人的指尖还很冰凉,手冢的手分明比我暖了许多,但他触及我这个冷物倒是一点松手的意思也没有,反而伸长了手又握牢了几分。
“拍完照片之后,早点回去喝点热的吧。”他的眼睛里融了不属于这冬日的温度望向我。
我看看他牵着我的手,看看跟在我们身边的胖太,又看看对我们笑得温柔的彩菜阿姨,最终无奈地垂了脑袋。
……这样让我怎么拒绝?
我和手冢并排站到一只大号的雪做的胖太和一只小号的肉做的胖太之间,好难得地直面了那个黑亮的镜头,也好难得地在那“咔擦”声响起来的时候还弯着嘴角的笑。
漫天银装素裹和四个或大或小的身影被一起长久记录在了那个小小的屏幕上。
至于拍完照片之后——
我捧着相机,蹙着眉头严肃反省,“不行不行不行,没有尾巴,不够胖太。”
难怪手冢认不出来,这是我对艺术的追求还不够严谨的错!
“……”手冢无奈叹了口无声的气,扯着倔强的我走过一地积雪,留下两排整齐脚印,“那羽,你先和我回去。”
“我不我不我不。”
“半小时之后再出来。”
“……好叭。”
小号的胖太迈着小短腿跟在我们后面,两排脚印旁边就又点缀上了些小梅花,一朵朵盛开在雪白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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