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旷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后，终于道：“我的意见是请旨派内监去查。”
韩旷又扔出一个炸弹，好几个人同时开口道：“你疯了？”
吴党跟皇帝之间的斗争不是一天两天了，看看吴党最核心的那几位大佬的下场就知道皇帝有多恨吴党了。现在请内监去查自己，那不是老寿星上吊——自寻死路么？
韩旷的虚荣心再次得到满足，浑身舒爽后解释道：“一景兄都了，这个案子我们很难拿到主导权，那不如放弃对人选的执着，改为推举陛下的人来查案。这样一来陛下那边不会反对，其他人敢同时得罪陛下和我们么？这么一来人选基本就定下来了。
大太监之中，掌印太监李恩已经八十多了，可以排除。骆思公这个人是凭借军功升迁的，和东厂提督卢受一直不太和谐。既然骆思公先去了浙江，陛下一定不会再派卢受去。司礼监排名第三的太监李凤翔要主持宫中日常事务，根本无暇离京。剩下排名第四的成公公难道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么？”
经韩旷解释后，众人觉得成伸还真的是最容易被各方接受的人选。最重要的是成伸这个人受前大太监陈矩影响很深，对吴党的印象很好，跟吴党的关系一直也不错，也是司礼监中唯一可能被买通的。
翰林编修孙文介不甘韩旷专美于前，补充道：“成公公是北直隶人，我记得他有个侄儿要参加今年的乡试，顺天府的乡试历来由我翰林院主持，我们可以许他一个中举的名额。”太监也是有亲人的，对血脉传承执念深的，在家族后辈中找个孩子过继的也大有人在。
成太监的侄儿要是中举了，光宗耀祖后再过继给他，这种提议一般太监恐怕都无法拒绝。吴党众人觉得仿佛已经看见了完美的解决方案，大多都放松下来。
眼看年满七十的大理寺卿林如褚皱眉道：“以我对陛下的了解，这个提案恐怕很难通过。元辅，我们还要准备一份预案啊。”吴党和皇帝斗了几十年，老人家还能待在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对陛下脾气了解少一点都不行。
吴党这些后进之辈聪明是聪明，就是略嫌稚嫩。叶台山其实早有预案，奈何吴党这些后辈不怎么买他的帐，林如褚的提议后辈们总要给点面子。
叶台山顺着话题道：“虞臣的提议肯定是最好的选择，我明天会按这个提案去票拟。林廷尉的也没错，如果第一份提案通不过，我们必须有一份可以立刻实施的预案。
高翼是皇上心腹，既然他举荐了骆思公，这个人选铁定是去不掉的。如果无法请动成公公，我们必须派一个人去牵制骆思公；这个人同时还要接管张与哲留下的两浙盐务，顺带要善后好张与哲遗留下的问题。职务应该是巡盐御史兼办余杭临安两案钦差。
这个职位如果没有万岁和督察院两方的同意肯定是通不过的，所以我们必须对陛下和浙党做出让步。
陛下方面，前期所有催促福王之国和举荐尔瞻、齐鹤诸兄的折子要全部撤回来。这样陛下或许会答应和我们商议。浙党方面，我一直拖着不让元师中入京，现在看来必须得让步了。”
“什么？催福王就藩和举荐诸位师长的折子要撤回来？”孙、韩、刘、左四位后辈同时惊得站起来，因为这两件事情本来就是他们策划的。而且这两件事情背后还有更深的含义，进行到一半就放弃太可惜了。
“承庆二十一年的时候你们都还没进朝，还没见过陛下的手段。那一年我辈在朝堂内几乎被清扫一空。顾、赵、邹、高、钱、安等诸兄至今还流落朝堂之外，你们难道看不见么？眼下这两个案子处理不好，恐怕还会重蹈承庆二十一年的覆辙。最近你等勿要节外生枝。”叶台山终于拿出首辅气势。
孙、韩、刘、左躬身遵命。
“如此只是委屈元辅要向那群浙江佬低头了。”翁争春是知道叶台山和浙党的恩怨的。当年浙党党魁沈简之在朝考中把叶台山和他的学生名次掉包了，差点导致叶台山落选庶吉士。
除了一甲状元榜眼探花三人之外，非庶吉士不得入翰林，非翰林不得入阁。断人前途之仇堪比杀人父母。叶台山能不恨浙党么？
“克生兄误会了。元师中是拦不住的，我是想拖到明年会试之后。”
“原来进卿兄都一切为了大局，真可谓是宰相气度。”翁争春倒不是拍马屁。国朝会试乃是鲤跃龙门之试，考官座师甚至可以影响进士们的整个官场一生。元师中要是在会试前进京，浙党难免要从今科取仕中分一大杯羹。
“未来克生兄可能也要受点委屈，挪个位置。”
“此话何解？”
“元师中此次进京除了入阁肯定还要身兼一部，我准备举荐他为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
“啊？那我怎么办？”虽然天天忙的想辞职，但突然听要让出位置，翁争春还真有点舍不得。
“吏部孙尚书因为去年京察的事情今年二月就致仕了，现在吏部的事务还是刑部赵尚书在兼管。我准备请克生兄去担任吏部左侍郎署理部事。”叶台山叹息后道。去年和秦党合作打击对手的事情也是孙、韩、刘、左等个辈搞出来的，结果没想到反而害得吏部孙尚书丢官回家了。
四个辈赶忙互相聊天起来，装作没听见首辅的叹息。
“元辅这招真是妙。如此就算元师中未来入阁，名义上也要感谢元辅。”翁争春高兴的嘴都咧开了花，吏部侍郎署吏部事，那就是吏部尚书。大明朝所有官员之中，只有两个职位可以和阁臣相抗衡，其中一个就是吏部尚书。
“克生兄也别高兴的太早，我只是有这个打算，成不成还不好。如果浙党一定要坚持，我们也只能把元师中送到吏部侍郎的位置上。”叶台山先打个预防针。
“不妨事，全凭元辅吩咐。”
事情商量的差不多了，众人也都告辞了。为了避免惹人注目，吴党的这些大佬们挨个从后门离开叶府。为了避免引人注意，叶首辅自然也不可能出门相送。
孙文介磨磨蹭蹭拖到最后。叶台山问道：“斯闻还有事相告？”
孙文介道：“前几天常州那边送信过来，泾阳公可能拖不多久了。元辅要早做打算。”
叶台山不动声色道：“斯闻有心了，多谢转告。泾阳公如有需要，不管是御医还是御药都尽管提，我去向皇上讨。”
孙文介道：“恐怕无力回天了，晚辈已尽告知之责，这就告退了。”
实话叶台山对吴党党魁已经不敢兴趣了。一个内阁首辅已经让他忙得连撒尿的时间都没了，再来个吴党党魁用不了多久他可能就要英年早逝了。叶台山是叹吴党这两年搞的一塌糊涂，根本原因就是顾叔时已经无力处理党务了。
第二天一大早，叶台山就按照韩旷的提议写好票拟送进宫去。韩旷这个提议如果可以施行，吴党反而算因祸得福。能够收买一个司礼监大太监，收益已经远远超过张与哲去世造成的损失。
平日里谁敢冒死贿赂皇上身边的亲信？就算是想，也找不到这个机会，就算找到机会，也无法保证不被皇上安插的眼线发现。成公公如果外放出京，吴党就有充足的时间和成公公商量合作的事宜，并交换彼此的筹码。一旦交易形成，成公公就再也没下船的机会。从此，吴党将对宫内动向了若指掌。
叶台山知道这个提案是吴党一厢情愿而已，以今上多年和朝臣斗争的经验怎会看不出这种把戏。只是他不先走这遭程序，那几个心高气傲的辈会指责他独断专行，出了事所有黑锅又会甩到他身上。
这次还好，没有耽误什么时间。奏章投进去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打了回来，太监传皇帝口谕让叶首辅重新票拟。
叶首辅也不再票拟了，直接请求进宫面圣。难得是这次万岁陛下竟然准许了。
经过一番友好的协商，也可以是友好的扯皮，叶台山答应今后要求邹、李、赵、郭等人起复的奏章不会再出现在出现到御案上；福王殿下还年轻，迟个一两年就藩也是可以的；至于福王的食邑，也别你四万顷，我五万亩了，折中一下就两万顷吧。
最后，皇帝陛下表示我答应的事情只代表我自己，你别给我惹麻烦，督察院和兵部那边你还是要自己去搞定的。
兵部好，兵部尚书王霁雨本来就是自己人。督察院被浙党大佬左副都御史署理督察院许之微把控得死死的，吴党要想过这关不掏点实惠出来是绝不可能的。
以上是实际内容，陛下和首辅之间的对话肯定不会如此直白。大家都是明白人，点到为止，彼此心领神会就够了。
事情紧急，离开皇宫后，叶首辅又亲自跑了趟督察院。没办法，因为督察院的掌控者是另一个可以和内阁相抗衡的存在，吴党的其他人还没资格来和许副宪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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