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宝宝第一眼的时候，我就发现古仁皱着眉头在深思什么。但因为他没有说话，朱波他们一大家子显然也习惯古仁的沉默没有询问，我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跟几位压根就没有见过却热情异常的朱波夫妻双方的亲戚虚与委蛇之后，上了汽车我才开口询问：“你看到宝宝第一眼，怎么在皱眉头啊？想什么呢？”
今天中午因为陪在产房外面等手术的朱波母女，我没有睡午觉，就靠着古仁闭眼休息了一会，现在整个人萎靡不振，都不想吃东西。
不过有一个好处就是，可能是因为吃的太少的缘由，竟然没有吐：古妈妈让司机送来的一大盆扬州炒饭我只吃了一小碗就放下了，一大锅黄豆猪蹄汤也只喝了几口。
古仁搂着我，缓缓开口：“剖腹产太遭罪了，我不想你遭这么大的罪。”他之前就咨询过有关顺产和剖腹产的事情了，只是理论上了解和亲眼见到，感觉完全不一样，“我不想你也躺在那里不能动、不能吃、离不开镇痛泵、然后还可能留下后遗症。”
我的心里暖暖的：“傻瓜，我这是两个，只能剖，不可能顺的。”
“我得对你更好点，不然都对不起你。”古仁搂着我手臂的那只左手掌微微用力，“我以为我为你做了很多，结果才知道其实是你为我牺牲更大。”
“傻瓜。”这个男人，我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她家小孩也太丑了吧？”古仁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打破了我满心的感动，让我真的哭笑不得，偏偏他还一脸认真，“万一以后我家的两个孩子出生时也这么丑，怎么办？”
我捂脸：“她家小孩出生的时候是8斤重，肉肉的，基本都长开了，已经算是新生儿中比较好看的了。而且，他们家小孩还比较干净，没有什么黄疸啊、胎里带出来的脏东西啊什么的，也没有比较明显难看的胎记什么的，算是不错的了。”我摸着自己的肚子，忍不住叹气，“你该担心我们自己家的才是真的，我这一胎两个，还靠着营养液补充营养，他们生出来肯定不可能每个都超过8斤。每个能超过5斤，不属于低体重儿，不用进保温箱，我就满足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自己家的孩子会更丑？”古仁有点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我点头：“肉少，小孩子个头小，皮肤会皱巴巴的，不太好看。”我看古仁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忍不住安慰了他一下，“一般出了月子就会好看点，有的可能需要一百天吧。”
古仁表示，他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于是，一直阴沉着脸的古仁，让人窒息的低气压吓得体重管理中心的一众员工大气都不敢喘：老板看起来心情非常糟糕，误惹！低调！降低存在感！
不过，老板哪怕低气压，也是霸道总裁范儿，贼帅！超级无敌有魅力！
你看，多么美好的误会啊！
我现在啊，严重怀疑，外界对于古仁的恐怖的传闻，就是源于对他的不了解，误解了他的沉默。
这哪是什么总裁啊，就是个面瘫的大男孩：超级无敌可爱嘛！
我要不是想要维持好自己的形象，我都忍不住在一众他的崇拜者面前取笑他的幼稚：至于吗？不管长得好看还是丑，不都是自己的娃儿嘛！
真是单纯得不可思议的大男孩呢。
等进了我的办公室后，我的客户已经坐在那里等着我了。
外面阳光明媚，可是我的这位客户却拉上了遮光帘，也没有开灯，一个人坐在昏暗的办公室里面低垂着头，紧张得双手都绞成了麻花。
“怎么不把窗帘拉开？”我害怕黑暗，所以办公室里面的灯瓦数很大，朝南的玻璃窗也是特意扩大了的，“老公，帮忙开一下窗帘吧？我怕万一我磕着碰着哪里就不好了。”
我的客户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低着头尽可能地缩着自己庞大的身躯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知道：她肯定觉得黑暗给了她安全感，没有人看得见她的糟糕的身材还有自卑的模样。
可是，我却不能顺着她：我害怕黑暗，我需要光明，而且如果万一我撞到肚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古仁帮我拉开窗帘后，就静静地坐在我的斜后方，埋首于工作了：虽然他现在不用去公司了，可是需要他处理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他总是见缝插针地埋首于工作。
这也是他总是让我感动的地方：无论他的工作有多重要、无论他有多么忙、无论遇到的问题有多么难处理，只要我需要，他总是在。
被别人放在第一位，总是会让人感觉到窝心的。
“你好，我叫窦蒋。”扬起我的招牌笑容，亲切而纯善，特别招人喜欢。但只有我自己知道，眼底的那份淡漠已然无法消散。
我的客户没有说话，甚至于连头都没有抬。我只能看到她乱七八糟的扎成马尾的头发，肉眼可见的发质粗糙枯黄。
我只好耐着性子努力培养跟她的亲近感，让她至少开口：“你是叫做彭梅吗？我看你之前发我的资料上面，说你今年32岁了，已经结了婚，有两个儿子，跟公婆一起住？”
当时她发私信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个自卑懦弱的人，之所以会发那么一长通文字给我，估计也是心里憋狠了，实在是受不了了，濒临绝境了，脑子一抽才发了长文，心里想着反正是不认识自己的陌生人，就当倾诉一下也好。
然后我跟她聊了几句，也是我着实心疼这种总是委屈自己不说话的女人，多说一些，所以一个不小心让她第一次冲动放下手里正在编织的毛衣，戴上公交卡就出门了。
城际公交从她那到我这里花了六个多小时，在上车的刹那间，她其实就已经后悔了。但是想想公公垂涎的模样、婆婆讥讽的言语、老公嫌弃的表情、儿子们厌恶的动作，她咬着牙掏出手机，第一次主动发了条微信给她老公：“我有事出去几天。”
可惜，一直都没有收到回复。
是啊，谁在意自己在不在家呢？或许，自己不在家，他们会觉得空气更加清新呢？
我叹了口气，我是真的不想当什么劳什子的心理专家，我如果不是心疼这个女人的处境，我都不想接这单生意，或者直接让古仁招的人接手。
啊，不能这样，我要好好工作，我爱工作，工作使我快乐，工作能够帮我清空购物车，工作能够让我每天都过得有意义，工作能够帮助我实现自己的梦想，工作能够让我找到自己来此世间走一遭的缘由。
悄悄握个拳，我要好好工作：“我肚子里面也是两个宝宝哦，只不过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谈到孩子，彭梅总算抬头了。
还好我总是习惯掩藏自己的真实感受，面部表情管理非常到位，才没有被彭梅给吓到：她满脸的痘痘，还有很多的粉刺，整张脸红一块白一块的，总之就是非常吓人。
或许是因为看我脸上没有异样的表情，也没有看到我被她惊吓到的模样，彭梅总算稍微安心了些，开口说话了：“那个······有没有吓到你？”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如果不是办公室足够安静、如果不是我特意去捕捉她的声音、如果不是我仔细琢磨她的唇语，我可能真的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我摇头，笑容依然亲切和善：“我看到的是一双浓眉大眼高鼻梁，挺漂亮的女人。”这倒不是我哄她，彭梅的浓眉大眼真的很漂亮，只是现在里面满是怯懦，死气沉沉，“你的两个儿子肯定特别俊秀吧？俗话说儿子像妈妈嘛，他们如果都像你的话，长得一定不错。”七八岁的少年郎，最是讨喜的模样。
彭梅被我说的整张脸都红了，还真是第一次被人夸赞：“你是个好人。”彭梅觉得一定是我在哄她。
不过自己儿子虽然不喜欢自己，甚至于说那些伤人的话，做很多伤人的事情，但是：“老大长得像他爸，老二像我，”在家不敢表达出来，但是在外面，尤其是她觉得我是个好人的前提下，“老二长得好看。”说老大丑，肯定不可能，但是老二的确比老大好看很多。
只不过，自己实在是太丑了，大家一致认定孩子的俊秀的外表来自于孩子爸爸：明明孩子跟自己一样浓眉大眼高鼻梁的啊。
“所以啊，你要相信，你的底子是很好的。”人得先从内心相信自己的是美的，才会有动力去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加美好而努力挣扎蜕变。
彭梅又低下了头，整个人如同她身上那件灰蓬蓬的不知道哪个年代的长袖宽松连衣裙一般灰暗无光，惹人生厌。
可是，这是我的客户，她找我的目的就是为了变瘦变美变更好。如果我都拒绝她了，她该怎么办？
没关系，底子好，就有希望，剩下的，就是解决基本问题：“你没有什么疾病吧？”
彭梅抬头，眼里的不解很是明显：“什么意思？”
“就是，你没有得什么让你长痘、长胖的病吧？要知道，有一些疾病，也会让人长胖长痘的。”如果是因为得病才变成这样的话，就得去医院了，我无能为力了。
彭梅摇头：“我没病。”她知道原因，“我其实就是吃出来的，我就是馋，管不住嘴，吃得太多，吃得太杂。”
可是，天下胖子，绝大多数都这样啊！
我点点头：“那就好。”那么，就该谈费用了，毕竟我不是开慈善事业的，“那我们就谈谈费用问题吧？”
该怎么给她收钱呢？古仁定了一套收费标准，但是我不太想要使用：这是我自己的客人，我还是想要按照我自己的规矩来。
“我······”彭梅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没钱。”她涨红了脸，声音跟蚊子嗡嗡声一般大小。
“啊？”我怀疑我耳鸣，出现了幻听。
我转头看向古仁，他抬头：“你需要什么？”显然，他完全不在意彭梅说了些什么，他除了手里的工作，只关心我的需求。
“没事，”我摇头，“就是想你了。”
古仁笑了，积聚了许久因为自家娃可能不好看的不开心，立马消散了：“我也想你。”
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工作，但是整个人散发的情绪，轻松愉悦了许多。
我转头望着彭梅，她都快要哭了：“对不起，我······我没钱。”
看来，不是我幻听。
我叹口气：“我想要帮你，我也知道你需要我的帮助。不然，你看，”我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的孕吐反应非常明显，我住的地方跟这里一个北一个南。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根本不需要过来。你也看到的，楼下有许多员工，他们都是专业的，完全可以维持店面运转。”
彭梅羞愧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可是，只有你能帮我了。你再不帮我，我就只有去死了。”
呦呵，这还道德绑架、以死相逼的意思了？
我有点不高兴了：“你要知道，我是开门做生意的，我需要赚钱养家，我也需要给员工发工资。”
彭梅回忆着自家婆婆跟人讨价还价的模样，努力模仿着：“你看，你们家这么有钱，开上下两层这么大的店，员工都有好多个，不差这么一点钱的啊？”她努力学着记忆中婆婆仰着头傲慢的表情与语气，“你看啊，我这么胖又这么丑，如果你都能够让我减肥成功的话，那你店生意肯定更好啊，我就是你免费的宣传点啊！”
我原本对她的同情，被她现在这种理直气壮的“我弱我有理”的模样给驱散了，我扭了扭脖子，挺直脊背靠着我的老板椅，确保自己很是舒服后，才搭理那个明明内心很慌张却装得很是自信的女人。w~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想要给这个女人一个机会。
可惜，彭梅见识到了太多她婆婆这样不讲理后得到好处的事例，所以这一次，她想要给自己争取机会：“一般很难找到我这么胖这么丑的女人吧？你要是给我减肥成功、并且治好了我脸上的痘痘和粉刺的话，我就是你的活广告啊！我都不跟你要钱了，你怎么好跟我要钱呢？”
古仁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确保我没有被气着，就又低头工作了：各自工作有各自问题，能处理还是自己处理比较好，不随便插手，是对对方的一种尊重。
我望着对面一脸“我牺牲大了”的彭梅，笑了：“那你要不要试试在我这里呆一个月，30天，我帮你减肥、祛痘、变瘦变美，然后还不要你的钱，临了还会发一笔钱给你，怎么样？”
彭梅瞪大双眼，满脸惊喜与不可思议：“真的？”她也是第一次学她婆婆的处事方法，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有用。
还是婆婆说的对：这些有钱人都太要脸，你跟她胡搅蛮缠之后，再说几句好话，就行了。
所以，彭梅挤着脸上的肥肉，绞尽脑汁想着好话：“你真是个大好人。你是个大善人。你真好。谢谢你。”
可惜，自己又没文化，平时不怎么跟人交流，翻来覆去就这么两个词。
我笑得更加开心了：“但是，我们得签份合同，在这三十天内，你要完全听我的。如果没有按照我的来做，最后你不仅拿不到钱，你还得给我赔偿。”
“好啊，好啊。”自己在家啥都干，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彭梅连连点头。
只要想到不仅不用花钱还能赚钱回去，到时候公婆还有老公肯定又是另一副嘴脸。然后给两个儿子每人买个大玩具，再买身衣裳，他们肯定会扑到自己怀里的。
彭梅想想就开心。
自以为赚到便宜的人，才是吃大亏而不自知的那个人：我也笑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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