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顾白请了两天假回家，再回来的时候整个人气色都不太好。虽然训练和比赛里发挥如常，但私底下，宋恪还是发现了他状态不对。
“你昨天晚上又失眠了？”某天训练结束，宋恪把顾白拦在洗手间门口。
“吵到你了吗？”顾白问。
宋恪当然没有被吵到，顾白就算失眠，也不会发出任何噪音，只是凌晨四点多宋恪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发现对面床上还有手机的亮光。
“没有。但是……”
“没有就好。”顾白拍拍宋恪的胳膊示意他让一下，“我洗个澡。”
“你都几天没睡觉了，看不见自己的黑眼圈吗？”宋恪有点生气顾白的态度，“到底什么事不能告诉我？”
顾白看着宋恪，良久，淡淡地说：“很多事都不能。”
说完，他侧身挤进洗手间关上了门，不一会儿里面传出了水声。
宋恪站在门外，气不打一处来，最后“通”一脚踹在墙上，摔上房门出去了。
之后两人冷战了三天。说是冷战，其实是宋恪单方面不理顾白，顾白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突然变得很忙，不训练的时候总在打电话或者回信息。
宋恪知道顾白铁了心不准备跟他交代了。青训接近尾声，宋恪到底还是忍不住，又单方面结束了冷战。
这一次，顾白的态度不再像从前那样温和，而是出现了一点退避和不耐。宋恪平时虽然大大咧咧，但对于顾白的情绪一向感知精准。
“今天AYW的经理来找过我，还带了合同。”宋恪说。
顾白按着手机头也不抬：“哦。”
宋恪压住发火的冲动，尽量冷静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没有。”顾白终于舍得抬了一下眼皮，“你想多了。”
“那为什么程经理说他找你谈的时候，你说还要再考虑一下。考虑什么，我们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
“宋恪。”顾白放下手机，“AYW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呢？”宋恪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你成熟一点，不要被别的事情影响自己的判断。”
这不是顾白第一次说“你成熟一点”，类似的他还说过“幼稚鬼”，“长不大”，“你总像个小孩子一样”，但这一次，他说得格外严肃和无奈，以至于轻而易举激起了宋恪的逆反心理。
“你凭什么说我不成熟？在你眼里我连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都需要你来提醒吗？”
面对宋恪的咄咄逼人，顾白面不改色：“最好不需要。”
宋恪深吸一口气，暗暗握紧了拳。也许是见他脸色实在难看，顾白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宋恪面前，放缓了声音：“别生气了。”
宋恪冷冷道：“少管我。”
顾白正想说什么，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只好先接电话。
宋恪听不到那边的声音，只听顾白说：“嗯。我知道了。等我一下。”
挂了电话，顾白说他要出去一趟。宋恪正在气头上，拉不下脸来问他去哪。谁知道顾白这一走，到青训结束都没再回来。宋恪打他电话不接，发信息也只能得到一两个字的回复，想联系他的家人或朋友，才发现自己对顾白的人际关系一无所知。~
拖到最后一天，宋恪到底还是签了程书书带来的合同，签完之后他给顾白发了一条短信：
[我在AYW等你。]
顾白没有回。
甚至连顾白签到FG的消息，宋恪都是通过江知远知道的。
那天宋恪在家，挂了江知远的电话，砸了房间里一排飞机模型。最后没有办法，联系了他爸的秘书，让秘书帮忙搞到了顾白的入营登记资料，结果居然发现顾白家跟自己家在同一片别墅区。
这片别墅区占地两千多亩，两栋房子一南一北，难怪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顾白。
宋恪气头上都没考虑顾白在不在家的问题，抓起外套就出了门，外面下着雨，又阴又冷，他跑到顾白家门口却出了一身汗。
还好顾白在家。
宋恪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看见顾白从房子里出来的瞬间，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给了他一拳。
顾白被打得向后趔趄好几步，再抬头的时候，唇角有明显的血迹。
“宋恪……？”他皱着眉，目光黯淡。
“为什么去FG？”宋恪又扑上去打了一拳，“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一拳没留力气，直接把顾白打倒在地上。宋恪这才注意到顾白瘦了很多，脸色也从未有过的难看。
顾白没有起来，抬起手背随意地擦了一下嘴角，冷笑一声说：“为什么告诉你，你是谁？”
他坐在雨中，浑身湿透，抬头望向宋恪的目光却比当天的天气还要阴沉。
宋恪没有见过这样的顾白，心里一凉。
“我们不是朋友吗，我们不是……队友吗……”
“以后不是了。”顾白疲惫地闭了闭眼。
宋恪怒从心起，抓起顾白的衣领问：“理由呢？”
顾白看着他，仿佛感觉不到宋恪的愤怒，厌倦道：“说了你也不懂。”
——说了你也不懂。这句话的杀伤力大概可以和“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比肩。
宋恪果然愣住了，看了顾白很久，眼里的怒火渐渐变成怀疑，又变成憎恶。
最后他松开顾白，站起身，露出一个讥笑：“好……那就赛场上见。”
两人再次见面是十二月底，银河杯年终邀请赛，宋恪十七岁生日当天。
AYW和FG各自高调宣布新成员的加入，并且在介绍顾白时，说的竟然是“FG新任队长”。
全场哗然。
网络上也一石激起千层浪，当天的论坛热帖都是
《出道即队长，bye究竟何方神圣》
《FG史上最年轻队长，是后生可畏还是徒有虚名》
《枪剑双璧效力敌对战队，本土赛区要变天了》
……
FG正值全盛，顾白作为新人接任队长，毫不意外地被推倒风口浪尖。
但他本人从来对外界的声音充耳不闻，无论场下气氛多么热烈，电脑屏幕后面那张脸永远从容不迫。
邀请赛来了六支队伍，顾白带领FG顺利拿下冠军，用实力证明了队长之位名副其实。
赛后采访，记者问及宋恪，顾白只说：“人各有志，我们互相理解。”
“但song刚才说他会让你知道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记者有意拱火。
顾白神色坦然：“是对是错要亲自走一趟才知道。”
“那你有什么话想对AYW和song说吗？”记者又问。
顾白说：“希望AYW的选手多关注自己，争取下次拿到更好的成绩。”
不论顾白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没有嘲讽的意思，但在宋恪听来完全等同于“管好你自己少tm烦我，菜比。”
而宋恪最大的爱好就是跟人对着干，可以说是教科书级别的吃软不吃硬。
邀请赛意在促进友谊，众所周知，AYW和FG没有友谊。在宋恪和顾白加入之前，两家就已经积怨颇深，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后台遇到，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只有顾白最像一个局外人，礼貌地对江知远点了点头：“江队。”
说完，他看向旁边的宋恪，淡淡道：“生日快乐。”
宋恪不屑一笑：“生日礼物是决赛局的二十六个强攻和四个杀招吗？”
“只是战术。”顾白轻描淡写地说。
战术是战术没错，但战术是建立在顾白对宋恪的了解上的，这一点宋恪清清楚楚。
顾白就是那样的人，为了赢可以把所有事情都变成数据和计算，哪怕宋恪的打法是在跟他的配合中一点一点练出来的。
“我们去给song过生日，一起来吗？”江知远问顾白。
“不了，回去还要训练，你们玩。”顾白说。
宋恪料到这个回答，并不意外。“队长，你们先去等我，我跟顾队说几句话。”
人群散去，后台只剩下二人。
“怪不得选择FG，队长的职位AYW确实给不了。”宋恪说。
顾白不解释，宋恪只当他默认，继续说：“一边瞒着我一边劝我去AYW，怎么，怕我跟你到FG抢位置？”
宋恪故意冷嘲热讽，顾白的目光果然沉了沉，声音也有了寒意：“随便你怎么想。”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你直说不想和我一个队，我又不会死皮赖脸非跟着你。”宋恪往前一步站在顾白面前，“你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顾白看着他不说话。
宋恪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丢进顾白怀里，“自己的东西自己收好。”
金属的光泽在空中短暂地闪动了一下，顾白接住，看清是什么之后，眼神微微一变。
那是青训营的毕业纪念胸卡，上面有顾白的职业和id，当时他不在，宋恪帮他收了起来。
“谢谢。”顾白说。
“不谢，反正你也不在乎这些东西。”宋恪看着顾白，皱了皱眉，“我果然还是最讨厌你现在这种明明有话但就是不说的样子。”
一次两次，三番五次，顾白总是习惯沉默，好像全世界没有人能与他产生共鸣。
怪不得从没提起过自己的朋友，恐怕根本没有朋友。宋恪想。
死别扭，活该孤独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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