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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和宿敌奉旨搅基 > 第19章 质问
    阶墀下元侍郎笑容可掬,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力邀陈景明去府内赏花,又要替他找大夫开方子治疾。陈景明一窒,眼角余光扫到好事的众人都屏息等待下文。

    被人当作猴子看,原本也不体面。

    陈景明心内暗自恼火,但元侍郎官阶正四品,比他这个七品学官高着一大截,眼下也不能得罪太狠。他垂下眼,静静地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学生自幼父母双亡,家中一贫如洗,某次去山崖砍柴时不慎从崖壁滚落……”

    陈景明故意顿了顿,随后抬眼迎向兵部元侍郎茫然的脸,咳嗽两声,十分腼腆地道:“学生跌伤了后腰,天一冷,立着都够呛。”

    嘶——!

    陈景明听见耳边传来一片倒吸气声,他心内暗笑,悠悠地走到台阶下,凑到元侍郎身前儿,故意垂着眼,越发?然。“侍郎大人,令媛青春大好,何必耗在下官这个废人身上?”

    兵部侍郎元起实际上也在倒抽气,但他非得面皮端着,也压低了声音,郑重道:“陈御史,你那腰……”

    陈景明红着脸摇头,一副十分难以启齿的模样,声如蚊蚋。“那个,下官……真的不行。”

    嘶——!

    元侍郎从牙缝里头溜出道冷气,左右看了看,索性也顾不得身份了,大手揽住陈景明肩头。两人朱红色与葱绿色官袍交织,像极了乡野间大俗大雅的红绿配。

    “这话可不能儿戏啊陈御史!”

    陈景明苦着脸,别扭道:“这事儿何须大人提醒?下官也是个男儿,也知晓祖宗教诲,这、这要不是实在伤的不是地方,下官又怎敢与大人说?”

    元侍郎眼睛顺道就溜下去了,奈何应天.朝官袍太过倜傥,只能看见这位新科状元郎腿长腰细背直,那块最关键的地方,瞅不出啥异状。

    元侍郎恨不得把陈景明这身葱绿官袍给扒了!

    “要不这么着,”元侍郎犹自不甘心,积极地建议道:“我寻个大夫替你瞧瞧子孙.根儿?这宗族繁衍一事儿,可马虎不得。”

    陈景明心里头骂了句粗话,眼皮却依然耷拉着,薄唇微启。“谢侍郎大人关心!只是下官这陈年旧疴……它看不好了。”

    兵部侍郎元起脸色变了又变,从绿色儿变成赤红,最后憋紫了脸膛,陡然间大声嚷嚷道:“?悖?戏蛘馐枪寺悄愠录易铀寐穑坷戏蛘馐恰⒄馐恰??

    元侍郎卡壳一瞬,喘着粗气儿猛地大吼了句。“老夫这是爱惜人才!”

    兵部侍郎元起武将出身,丹田气十足雄壮,这一嗓子吼的陈景明耳朵嗡嗡的,险些聋了。

    周遭听热闹的百官脸色五味杂陈。

    “侍郎大人,”陈景明扶着腰,脸色微红。“下官这腰……它一到天阴下雨就疼,秋天也疼,整个冬季都爬不起床。”

    元侍郎大力拍打他肩头,高声道:“不妨事、不妨事儿,回头老夫就让人送鞭去你府上。”

    行吧,话都让他一人说绝了。

    陈景明无可无不可,有气无力地应了句。“那就,多谢大人厚爱!”

    “不谢不谢。”元侍郎装了半天爱才如命的伯乐,偷眼见众官员都走的差不多了,这才压低嗓子狐疑道:“你真的不行?”

    陈景明默默地又爆了句粗口,面上却七情不动,只摇了摇头。

    元侍郎看他的眼神瞬间带了同情,拍拍他肩头,深沉地道:“老夫今日就让小厮多送些鞭给你,除了天上八爪飞龙弄不到,但凡地上跑的四个蹄儿的,老夫都弄来给你补补。”

    陈景明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觑了他一眼,从善如流地拱手。“那就,多谢大人厚爱!”

    秋闱放榜日,兵部元侍郎就想把据说有才女之名的长女嫁给他,如今更迫切了,居然丝毫不顾及他“不能人道”,打算强行赶鸭子上架,用大量滋补药物来促进婚事。陈景明内心嗤笑,但他走的时候还是恭敬有礼,躬身施施然道:“若无其他事,下官这就先告辞了。”

    礼数俱足地,逃之夭夭。

    可惜陈景明千算万算,没料到在回家路上还是被人堵了。他新近入朝,在连宣纸都嫌贵的长安城,也就只能赁个东市窄巷的三进宅院。从宫门口到宅院,免不了安步当车。

    结果他就在巷子口被人堵了。

    一个头戴白纱幂离的女娇娘立在巷子口,随从侍女半个都无,怯生生地叫住他。“是陈御史吗?”

    陈景明左右看看,这该死的僻静巷子,连个路人都没。

    他只得应了。“是!”

    女娇娘又怯生生地侧身行了个礼。“奴家姓元,正在与陈御史议亲的是奴家阿姊。”

    陈景明心里咯噔一声,俊美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波澜。“啊,原来是元家女郎。学生这厢有礼了!”

    一问一答,像极了秘戏本里私会桥段。

    自称是兵部元侍郎家次女的娇娘子又主动往前走了两步,声音又蜜又嫩。“有件事,阿爹拦着不让奴家说,可奴家心里头想着,既然是终身大事,于陈御史而言必然也是十分要紧的。因此,奴家不得不与陈御史您说一声。”

    陈景明心生警惕,脚步后撤,距这位女子尺余远。“女郎请说!”

    “听阿爹说,陈御史之所以要与阿姊议亲,是因为爱极了阿姊那句‘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可奴家思来想去,有件事,陈御史或许不知。”

    陈景明忍不住皱眉,淡淡地一拱手。“是何事?”

    女子见他接话,立即欣欣然地又道:“那句诗,原本不是阿姊写的,只因阿姊自幼只想着嫁入宫内做后妃,不得不弄点才学名头。可如今圣上不娶,无奈何,这才退而求其次,择了陈御史呢!”

    但凡是个男人,都不乐意听到自己原来是个备选。

    陈景明也不例外。

    他眉头皱的更紧了些,神色淡淡。“哦?”

    那女子见他果然不愉,便抿嘴轻笑了一声,蜜又嫩的声音从白纱幂离下透出来。“那两句诗,原是阿奴写的哩!后头还有两句,若是陈御史不信,阿奴可以念给你听。”

    那女子果然曼声吟哦起来。

    “城南小陌又逢春,

    只见梅花不见人。

    人有生老三千疾,

    唯有相思不可医。”

    平仄不是很通,韵脚换的也未免太快。陈景明心内嗤了一声,明面儿上却依旧温声道:“啊,晓得了。”

    女子似乎大感意外,失落地追问道:“陈御史如今听到了完整诗句,不知你与阿姊的亲事……”

    陈景明挑眉。“有感于女郎诚意相告,下官也有件隐秘事儿,女郎想不想听?”~w~

    女子立刻点头。

    陈景明勾唇微微笑了笑。“下官幼时跌伤过,伤了不该伤的地方,毕生没法有子嗣了。所以女郎所言的亲事,当真不知从何说起!”

    自他说出跌伤开始,女子身子便微晃了晃,到他“坦言”不能有子嗣,女子便晃的几乎快站不住了。迟迟艾艾半天,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

    陈景明趁机躬身拢袖,低头假意忧愁道:“多谢女郎厚爱,下官自忖是个废人,就不耽搁女郎及女郎阿姊的青春了。”

    这女子原本也没挑明是自荐,但私自来他回家路上堵着,半个随从丫头都不带,摆明了是来与他撩拨私情。

    陈景明心下明镜儿似的,施礼毕,低头便从女子身边走过。擦身而过的时候,就听那女子带着泣音问他。“你、你当真不行?”

    “啊,当真不行。”

    陈景明头也不回地应了,然后便仿佛羞惭至极般,匆匆地加快脚步逃开了。

    深秋天光?艳,斜片儿照在窄巷内,没来由地拉长了人的影子。人影衣冠楚楚,越发衬得光阴寂寂然。陈景明在推门进院的时候还想了一瞬,只见梅花不见人,这不是恰好应了永安十年冬那个荒唐的梦么?

    梦里,平乐侯爷郝春呲牙朝他笑的正欢,两颗雪白小虎牙钩子似的,叼走了他的精魂。

    梦醒来,只有他一人对着湿哒哒的棉袍暗自生恨。

    永安十年冬,伏龙寺外老梅开的正艳。六根不净的光头和尚姬央日日念经侍佛,却与他道,只盼着死后能在奈何桥头再遇见生前情人。

    呵!

    他之所以喜爱那两句诗,也不过是为了,那两句诗总能令他想起那个嚣张跋扈的平乐侯。

    平乐侯爷郝春,四年间横扫西域诸国蛮夷,收拢了昔日郝家军旧部,重新安置了节度使府衙。朝廷陆续派去的督粮官回来都说,每次出战,小侯爷都是身先士卒,浑似个不要命的。

    他不要命作甚?

    陈景明推开书房的门,吱吖一声,木板门在风中轻晃。

    他不要命了,那他怎么办?

    他可是为了那位平乐侯爷,连男人的脸都不要了,公然承认自己不行。今日又连番拒了元侍郎与其女,晚些时候元侍郎再敲锣打鼓地送一堆鞭来,那就满长安城都晓得他腰坏了。

    陈景明满心郁愤,又咬牙切齿地恨起郝春来。只可惜郝春眼下远在千里之外,他揪不住人,只得将一腔子郁闷都挥洒在书房案头成摞的卷宗里。光帝年间曾设立钩狱丞,后来江山更迭,大理寺这些个陈年旧案就此搁置,渐渐蒙尘。他如今侥幸中了个新科魁首,忝列七品学官,每日里除了修史外无事可做,便主动要了这些无人问津的旧卷宗,家常对着卷宗一行行琢磨。

    因为存了私心,他这段时日尤其着重去翻光帝至渌帝年间郝家的案子。

    ……咦?

    正在阅卷的陈景明一愣,提笔重重地在某页圈了个记号。随后他抬起眼,漆黑不见底的瞳仁内突然有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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