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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和宿敌奉旨搅基 > 第14章 君臣
    当朝大司空程怀?问他怕不怕去西域平叛,郝春琢磨了下这句话滋味,呲着牙笑道:“怕……”

    程怀?果然挑了挑眉。

    郝春立刻扬起脸大声宣告道:“怕,那就不是我郝春!”

    少年站在阶下,面皮雪白,两道浓眉就像是被人用最粗的狼毫蘸了墨汁,然后以一种万钧之力点在这张精美?丽的脸上。

    郝春生的过分美艳,若不是这两道源自于老郝家的浓眉杀气腾腾,他约莫与朝中那些裙屐子弟无甚区别。

    这两道杀气腾腾的浓眉,与永安帝秦肃如出一辙。

    程怀?盯着他看了半晌,忽而勾唇轻笑。“好,不愧是郝将军家的嫡子!你身上流的血,决定了你的命。此次平叛之事,非你莫属。”

    永安帝秦肃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程怀?却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当今帝君玄色宽袖,安抚郝春道:“昔日郝将军不幸死于西域乱军中,郝家军群龙无首,残部零零总总不足三百人。事后朝廷下诏收编,扩至千余,如今都编在费节度使的制下。此次哗变,费节度使力竭战死,郝家叛军出了两个首领,一个叫做白胜,另一个却是你父亲当年最宠信的副将,名字唤作许昌平。这二人中,许昌平骁勇,白胜却以计谋著称。你与这二人,可熟悉?”

    郝春头摇的跟拨浪鼓相似。“不熟,只知道他们从未来过长安。”

    “他们去冀州寻过你。”程怀?轻声细语,落在郝春耳内却字字如刀,剜的他心口掉下一大块带血的肉来。

    冀州育婴堂是郝春毕生噩梦。

    郝春立即像被踩住了尾巴的野猫,嘶声笑道:“大司空所言,可有凭据?”

    永安帝秦肃见郝春急了,忍不住以拳抵在唇边连声咳嗽,沉声道:“并不是迫你。若你是自愿去西域,当然最好。若你不愿,朕也不绝不会拿那两人的罪名安在你头上。”~

    郝春一双明亮的丹凤眼眯了眯,肩背绷直,大声道:“臣愿意去西域!”

    程怀?不动声色地与永安帝对视了一眼。w~

    “咳咳,”永安帝秦肃仍在咳嗽,似乎对接下来的话感到尴尬,颇难以启齿。“郝将军驰骋西域时,朕彼时正在北狄,不过对郝家军也略有所闻。听闻郝家军治军极严,鲜少有败绩,当年郝将军失利那次……”

    永安帝秦肃顿了顿,才郑重地道:“许昌平此人十分可疑。”

    血沾着唾沫星子,飞箭如蝗,落在渌帝朝乾元末年人烟稠密的郝府。一句话,一个字,勾走的便是他郝家人的魂。

    那年他爹死了,郝家被抄,朝廷文书里说的是郝狄督战不利,朝廷死去的三十万将士,那笔血债都算在了郝家头上。郝春背着十几年的罪,此刻突然听见了他爹或许是被人坑害的,瞬间滋味百千种,涌入喉口都变成了沙哑笑意。

    “许昌平,”郝春哑着嗓子笑了声。“我没见过这人,也从没听人提起过。”

    永安帝秦肃上下扫了他一眼,喉咙里滚了滚,声音低沉悦耳,笑声磊落如风中零落响起的编钟。“朕又不疑你,你这样紧张作甚?”

    郝春嗓子眼发干,两片唇也黏着下不来,但他仍在努力地笑。“那不是什么,我自个儿对于郝家的事儿,记不得了都。倘若真有父亲旧部来寻,我也不认得他们不是。”

    程怀?也缓缓地笑了,拢起袖,右眼睑下那粒鲜红泪痣在笑意里微漾。“你确实生的肖母,尤其是这双丹凤眼儿。不过呢,你在长安坊间的画像流传甚广,倘若他们当真有意,破费些银两,买个一幅画像回去,也就识得你了。”

    郝春这次真笑了。“说起画像,臣的肖像画只值区区百两,昔日程大司空那幅肖像可价值三千金之巨!比不了,完全比不了。”

    那是真比不了。

    程大司空容貌至今仍是应天.朝巅峰,由于他在渌帝乾元末年屠戮九个皇子的壮举,更由于他助永安帝夺天下后成了帝君枕边人,寻常坊间百姓都轻易见不得他的面,所以至今那幅题字为“三分春色描来易、一段伤心画出难”的画像仍是有价无市。标价三千两白银,但事实是,就连三千两黄金都购不到。

    程怀?笑了一声,两片殷红薄唇微分,郝春分辨不出他是自矜或只是随意地笑了一声。

    “得了得了,你且回府收拾收拾,最迟月底就准备替朕出征西域吧!”永安帝秦肃犹自不甘地叹了口气。“大司空不许朕御驾亲征,这事儿,就交予你去办吧!”

    “是,臣领命!”郝春从善如流。

    “许昌平与白胜如今都归附于郝丘帐下,据说,”程怀?沉吟了片刻,打量了眼郝春神色。“郝丘自称是郝将军在西域的私生子,从未回过长安郝家认祖归宗的那种。”

    啧,他爹果然在西域有花头。他爹死都死了,拖累全家不说,还给他留下个同父异母的兄弟。

    郝春呲牙笑。“那个郝丘,今年年岁几何?是比我大呢,还是比我小啊?”

    “比你大。”程怀?勾唇轻笑,话语凉薄。“听说其母是高昌人,又有说是龟兹人。总之在他身上,有一半胡人血统。”

    郝春瞳仁微缩。高昌人与应天.朝廷为敌已久,若是那个郝丘所言不虚,当年他阿爹不仅在西域搞了笔风流烂账,更有通敌的嫌疑。

    这个罪名不小!

    “大司空……”

    “我也只是听说。”程怀?似乎晓得他要说什么,微微摇头,轻声道:“滴血认亲这种招数都是百姓流传,实则并无依据,但军中大多是粗莽汉子,他挂着你郝家外室子的名头,那些人就信他。”

    “那些人都是蠢的。”郝春满不在乎地耸肩,修长手指捻着袖,斜眼笑了一声。“就算真是我老郝家的外室子,又如何?”

    “那是,必然比不得你这个嫡子正统。”程怀?难得开了个玩笑,算是对郝春上句坊间画像定价的回礼。“所以此事非你不可!”

    “我这就回府收拾东西。”郝春一口答应。

    郝春说着就掸袖行礼,单膝下跪,少年郎话语掷地有声。“陛下,若是无甚旁的事儿,臣先告退。”

    永安帝秦肃颔首,顿了顿才斟酌着又嘱咐了句。“你从未上过战场,龙虎贲与西郊兵营中若是有你相熟的子弟,大可列了名单呈上来,朕过目后……若是没甚大碍,便都许你带去西域一道出征。”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荣耀。历来将领出征都是沙场考校后当众点兵,永安帝开口,算是许了他组建自家亲信队伍的权力。

    郝春倏然抬头,片刻后重又垂下眼皮,呲牙笑道:“不用!臣在京中也无甚要好的。”

    “哦,果真?”永安帝秦肃沉声笑了。“听说你平乐侯爷平常出入都有数百人随行,就连去郊外洗个野澡,也拉走了朕龙虎贲军中十几个头目。”

    郝春笑嘻嘻地掸衣起身,一双翦水秋瞳微眯,左边嘴角微歪着点儿。“那些个纨绔,平常在长安城作威作福还行,真上了战场,我怕他们尿裤子。”

    永安帝秦肃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在他头顶叩了个弹指,带笑骂道:“好你个皮猴子!你这是笑话朕用的人不行?”

    “嘿嘿,陛下仁厚。”郝春龇牙咧嘴地笑,脑袋往前一探,低头主动送给永安帝秦肃弹爆栗儿。“臣这张嘴不会说话,陛下莫恼。您就当臣是个屁,把臣给放了行不行?”

    “恼你?你都说了你自个儿是个屁!”永安帝秦肃当真又在郝春头顶弹了个爆栗子,随后屈指摩挲了下,似乎仍在回味手感。顿了顿,转脸对着大司空程怀?笑道:“如此安排,程卿觉得可还满意?还有甚要补充的?”

    程怀?冷眼觑永安帝秦肃孩子气的动作,忍不住冷冷地笑了一声。“陛下!”

    永安帝秦肃忙应了。“哎,朕在这儿呢!”

    永安帝与大司空君臣两个人的视线立刻胶着在一处,腻歪的不行,浑似当郝春是个死的。

    郝春从眼底直酸到了脚后跟,呲牙咧嘴地笑了笑。“臣告退,告退!”

    “去吧去吧,”永安帝秦肃挥挥手,玄色暗金底纹宽袖轻摆。“回头记得补份折子呈报兵部,去沙场点兵时叫上兵部元侍郎一道。”

    “是!”

    郝春掸袖行礼,转身大步出了九龙殿后殿,在他身后仍隐隐传来那二位的调笑声。永安帝正在谆谆地与程大司空认错,永安帝说个七八句,程大司空不过略应一两个字。

    啧,这派头……

    郝春又再次想到了那个化名君寒的少年。那少年也倔,一张冷玉般的脸皮月光般。美则美矣,只能远观。

    眼下连远观也不可得了。

    他得上战场了。

    郝春靴底铎铎,走的飞快,因此便没能听见后殿内永安帝突然酸溜溜地冒了句。“卿卿,你当真以为西域这事儿,非他不可?”

    而那位被郝春认为冷冰冰、杀气腾腾、能避开就尽量退避三尺的可怖的程大司空居然勾唇笑了笑,一双桃花眼内波光潋滟。“啊,当然不是。”

    大司空程怀?下了台阶,缓缓地走到永安帝秦肃身侧,桃花眼儿低垂,入鬓长眉渺渺如远山雾。

    君臣二人从相识到如今,前世今生数十年恩爱情浓,这厮却仍总不踏实。程怀?叹息一声,将脸埋在永安帝秦肃宽厚的肩头,殷红薄唇微启,蜜语轻言。“在臣心里,除了陛下你,这世间再没谁……是非他不可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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