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职业素养让她为这次演出事故羞愧不已。
牛凯拍着胸脯说，“多大点事！片子剪两刀就成，照样播出！”
“姐，我去找找他？”傅轾轩低声问。
“不用了，我们先走吧。”兮尔吸了吸鼻子，打起精神，笑出一口贝齿，“小朋友们，姐姐下个星期再找你们玩！”
傅轾轩见她如此，也不好贸然去找。
阿荷说要送兮尔回学校，顺便在车上做个钢琴女神的小专访。
大部队就在车站分别了。
而洛承宽和阿玫一直没回来。
透过公车的后车窗，海汐望着渐渐变小的孤儿院，“也不知阿玫到底怎么了，怪叫人担心的，我们也不方便问啊，希望没事吧。”
“洛承宽也太不地道了，一声招呼不打就把我姐扔台上。”傅轾轩忿忿不平，“今天他这样做了，以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这种事，我真不想看我姐在他那儿栽跟头。”
“好了，你也别太上纲上线，阿玫可能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也该去追的。我能想象，从小到大相依为命的人，在心里的重量是不会随着时间而淡去的啊，但这不代表那就是爱情。洛承宽是你们家的养子，境遇和从前是千差万别，可他依然重视这个妹妹，这是他有情有义的表现，在弄清事情之前，别急着给他定罪。”
傅轾轩也不想显得小气，“你别以为我没情没义啊！至少挡刀的事，我念他一份恩，以后只要他别做得过分了，我也不给他找不痛快，这总行了吧。”
“好，你说什么都行。”她赶紧给他捋捋毛。
“还好你没有这样的青梅竹马，否则，你还会选我吗？”
她反手打了一下他的头，拒绝回答这种无聊的假设。
可傅轾轩心里多少有一些答案，很可能就是不会。
他知道海汐理智，像他这样的人说喜欢她，对她而言就是空中楼阁，未必就比得上打小一起苦过来的情分。
他能感觉到海汐是因为他而快乐的，可是如果没有他，她也照样活得漂亮着呢。
起初傅轾轩也是这样，爱情对他来说只是消遣，何必把自己投入进去，换来他父母那样的收场？
就像他和虞荟，闲时相见欢，忙时各分散，随时可以一刀切。
可是掉进了海汐这个坑，他从前那套处事方针好像突然就吃不开了。
海汐是个挺独的人，即使没人陪她，即使偌大的世界只剩她一个活人，她自己也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做。
反倒是他，总想赖着她，一会儿收不到她消息，就不停按亮屏保，然后不停失望，不停刷刷刷。
晚上凉风习习的校区湖畔，伴着拂到脸上的树叶，他们会像所有校园情侣一样，在长椅上晒月亮，为很小的事吵架，或是喁喁细吻。
他望向她的眼睛，里面虽也有甜蜜，可永远不是漫开的，而是被她装在一个容器里，局限着，好像在提醒她自己，绝对不能倾尽所有，因为他总有一天会离开。
在那之前她可以沉溺，在那之后她必须抽离。
傅轾轩讨厌她留的这条后路，他不断撩拨她，让她动情。
可最后他发现陷得越来越深的是他自己。
现在，周围已经很少有人说海汐是高攀他了，即使他们世俗意义上的条件确实不匹配。
但大家心里都有个声音在说，海汐是值得这一切的。
她看似无根飘蓬，其实心比天高，和傅轾轩是真的势均力敌。
能打动她的也绝非他那些令人称道的硬件配置，她更不会因为这些方面不如他，就对他唯唯诺诺。
她还是那个她，穿着洗白的衣服，蹬着辆旧自行车时，她的脊背永远挺得颀直，笑容纯然。
和在他身边，拥有无数女孩眼热的那个位置的时候，没有任何差别。
为了她，傅轾轩养成了随身携带哮喘药的习惯，虽然她很少用得上，可他还是美其名曰“护身符”、“吉祥物”，绝对不离身。
平时，他四体不勤，在宿舍的脏衣服、臭袜子，都是海汐一盆盆地给他洗。
有一次孙姨来看他，非把他的衣物拿回家大洗一趟，后来他一上身就感觉出来。
不是经了海汐的手，肥皂的香型、衣料的质感都不同，他怎样穿都觉得不对。
海汐直骂他要改改这个娇气病。
于是他和海汐约法三章，工作日，他愿意跟她去过一过清朴节俭的生活，但是星期六，她就得陪着他去奢侈一把，然后星期天他们一块儿去孤儿院看孩子。~
海汐想想还算合理，就跟他击掌为盟。
经过了一周馒头盒饭叫苦不迭，傅轾轩舌头都麻了，嘴里特别淡，只能多吃几颗水果糖，多吻她一会儿，才能甜久一点。
终于熬到了周六，他拉着海汐直奔灯火璀璨的市中心CPD。
在点评app上滑到一家消费最贵的餐厅，门庭若市，百车争游，红地毯一直铺到马路沿上。
进到室内，香风吹送，水晶吊灯低低垂泻，每一种提示标牌都有中英法三语。用餐的客人无不衣饰考究，吃相典雅。(.
海汐穿着他临时给她买的黑白条纹一步裙，款款优雅没几秒，就被绊了好几下。
他们在光可鉴人的琉璃墙上照了照彼此的样子，窈窕淑女与多情公子，倒也合衬。
傅轾轩挑了个正对江景的座位，叫来服务员点菜。
海汐见那菜单的装帧也是金光闪闪的，不禁对里面的内容感到一丝肉紧。
果然，她瞟了一眼，就连最清淡、最小份的酱汤生菜也要五十多元？
她突发一阵恐高的晕眩。
傅轾轩在菜单上左点右指，“这个，这个，那个要双份……还有这一片全要了，甜点不要冰的。”
“我们两个人哪吃得了那么多啊。”海汐很没见过世面地扯住他的袖子。
“我跟着你苦哈哈了一个礼拜，你总得给我放个风吧。”傅轾轩把一张和菜单同样金灿灿的东西递给侍应生，“刷卡谢谢，顺便办个VIP。”
侍应生仪态万方地端盘斟酒，不多时，海盐牛排，香草海胆，青斑石鱼，法式鹅肝，龙虾浓汤，珊瑚蚌，百利甜慕斯……各种海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菜式，悉数上齐了。
海汐已经初步恢复了镇定，不再庸人自扰，来都来了……何必亏待了肚子，又败了傅轾轩的兴致？
她和傅轾轩敞开胃口大吃起来。
傅轾轩看上去很满意，不知是对菜还是对她忘我的吃相。他嗖嗖嗖一直往她碗里添菜，给她吹凉浓汤。
海汐学着别桌的女士，捏起高脚杯，迎着头顶的灯饰晃了一晃，意态闲闲，“敬小少爷。”
“敬小少奶奶。”他也举杯响应。
侍应生送来新剪的玫瑰花枝，露水滑动。饭厅内提琴声悠扬，像柔滑而沉密的缎子拂过面上。
衬着杯盘的轻响、人们的细语、女士们高跟鞋的笃笃声，像某种电影原声带。
窗外江水如染，江天无界，海汐感到一缕清风拂面，扫去了所有疲劳。
吃到正酣处，傅轾轩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说说，你觉得哪道菜最好吃？”
她托腮，指了指青斑和鹅肝，“我喜欢这两个……不过我先声明，你别再点了，我饱了。”
“你嘴真刁，这就是最贵的两道！”傅轾轩感叹果然物有所值，“还有呢？第三好吃的有没有？”
她琢磨了一下，好像很难取舍。
半晌，指向了一盘娃娃菜。
“哦？”傅轾轩瞄了眼菜单和账单，蔬菜一般定价不会太高，可是查询的结果让他眼睛大跌。
还真是第三贵的！
细看食材说明，才发现里面的汤汁是用非常讲究的药材和娃娃鱼烹调的，大有乾坤。
傅轾轩手动点赞。
“你够厉害啊！我还就不信了……第四有没有？快说快说。”
“哈？你在考我？”海汐捂唇，轻轻打了个嗝，“海胆吧。”
傅轾轩一看，绝了，再次精准无误。
他拍了一下巴掌，奇道，“你确定你是第一次来？”
“如果不是你拉着，我下辈子都不见得会来。”
“继续继续。”傅轾轩摩拳擦掌，出题热情不减。
真是怪事，其余的几道菜，海汐的喜好也都准确切中价格排序，丝毫没差。
傅轾轩一时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虎虎生风招来服务员，要再点一桌子菜。
海汐吓得不轻，“你又发什么疯，是不是我刚才吃太多，没给你留？你看你看，这不是还有嘛……”
“我就是没吃饱！”傅轾轩在菜单上划拨江山，“这些都要了！”
服务员写下金额时激动得笔都发颤。
海汐眼前一黑，若不是傅轾轩死死按住，她真想腾空而起，拦住这个满面春风的服务员，免得她把傅轾轩“人傻钱多，白长这么帅”的真理抖出去了。
“小少爷！你饿到可以消化一头大象了？快别闹了，去撤单！”
“就当实验经费嘛，测测你是不是真有贵族舌头。”傅轾轩摇了摇牙签瓶，占卜似的。
“就为了这种无聊问题，白花那么多钱？我可提醒你，你还是学生，吃的用的都是你爸妈的，这么瞎造，你就不亏心？”
“我爸妈给了我，那就是我的，我赚了钱也会请他们吃，算那么清干什么？他们宠我，我领情就是，推三阻四才是没意思，对，这话就是说给你听的，都说好了今天由着我奢侈一把，你食言而肥，小心长胖。”
其实傅轾轩巴不得她胖些，这样抱起来趁手。
“你这是败家，我才不助纣为虐！”
“败什么家了，我是想打包，回去分给舍友，请大家吃顿好的，这也有错？你呢，每种都尝一口，报个价就行，让我开开眼。”
海汐做了个骂人的嘴型，可最后还是绷不住笑了。她觉得自己像个美食家，被人苦苦央求着，张个金口，尝一筷子就好。
一股自豪之情还真的油然而生呢。
第二拨菜华丽丽地上来了，傅轾轩让服务员装进精美食盒打包，每道菜只留出一勺子来，递到海汐嘴边。
海汐启唇品尝，动着腮帮子，回味无穷的样子。
然后报出的名次统统神准！
不过，有两道她说都不太好吃，一时也分不出优劣。
傅轾轩在低价区查了下。
价钱还真是一模一样！谁也不比谁贵。
“我说，你以前吃那么多馒头，白瞎了！”傅轾轩从最初的惊叹中回过神来，仿佛看见一个神童遭受了常年的扼杀。
“可能是馒头吃多了，才对美食稍微敏感了点吧。”海汐不信自己真的天赋秉异。
傅轾轩忽然凑近了，“海汐？”
“嗯？”她拿方巾擦了擦嘴。
“海汐！”他又叫了一声。
“怎么啦！”
“你对自己的爸妈真的没印象了？说不定，你以前的出身也是很好的。”傅轾轩认真又笃定，“没准有个响当当的姓氏，吃的穿的都是顶奢，被爸妈捧在手里怕磕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勺勺好东西，喂成小胖妞！尽管后来你忘了那些，尽管现在过得毛糙些，可它们一直都在你骨子里呢，今天可不被我挖出来了吗？”
海汐低头未语。他怕她生气了，轻轻抬起她的脸，“我能从芸芸众生里找出一个便衣公主，你不夸我慧眼独具？”
“说得跟真的似的。”
“怎么就不是真的了？”傅轾轩捏了捏她的嘴角，让她笑起来，“你老说我是少爷，让你特有压力，其实根本犯不着，说不定攀高枝的是我呢？万一你是哪国的在逃公主，我可怎么办？反正我攀定你了，你打我都打不走，懂不？”
噗，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海汐抬头，耳旁提琴声低旋缠磨，而他浅浅吻在她脸颊，“公主不要打走我，要爱我，我也是很珍贵的啊。”
她忽觉他的话语胜过世间所有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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