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狐？”程药抱着一个竹编的扁平簸箕，上面有一些晒干的药草，白皙的手臂露在外面，两边的袖子被规规整整的挽在臂弯上面，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细细密密的一层汗，似乎是刚忙完回来。
小狐狸闻声一蹦一跳地跑到程药身边，程药将草药簸箕放在地上挑拣石子，小狐狸好奇的闻了闻药草的味道，不算难闻，有一种特殊的香味，闻久了后味有点苦。
味道好像有些冲，小狐狸闻久了，冷不丁打了一个喷嚏。
程药看着小狐狸探头探脑的样子，觉得非常可爱，伸手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眉梢眼角带着笑意，解释道：“这个是艾草，用来驱蚊的。”
小狐狸愣愣的看了一眼程药，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有点愣。
程药没在和它多言，挑拣完石子就抱着簸箕进了小木屋，小狐狸抖了抖耳朵，跟着走了进去。
“阿狐，你说师父已经去了大半个月了，什么时候回来啊。”程药托着腮帮子，望着窗外层层叠叠的山岭，以及一望无际的火红枫叶林。
小狐狸抖了抖耳朵尖，他虽然不知道陆岳云对于程药来讲有多重要，但是它能很清楚的闻出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悲伤。
“阿狐，你有没有家人？”程药伸手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小狐狸摇了摇头，抖了抖身上的毛，它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亲人，自打有记忆起自己就住在这片林子里，然后有一只好心的兔婆婆教它怎么修炼，它刚刚入门兔婆婆就去世了，走的那天，河边有好多萤火虫。
然后就过了很多很多年，多到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它一边拥有着新的伙伴，一边失去着旧的伙伴，到后面，这个泰阳山除了几位久不出山的大妖以外，它就是最年长的妖了。其他妖类把它当老祖宗供着，也不同它一起玩，它感觉特别无聊。
再然后啊，他就遇见了程药，这是他五千年来，最最喜欢的人。
小狐狸蹭了蹭程药的手背，伸出粗粝柔软的舌头舔了舔程药的手背以示安慰，程药感知到小狐狸的安慰，扯开一抹笑容，“我没事啦，看来你也没有家人，那刚好，我们两个再加上师父，我们就做一家人。”
小狐狸不太懂程药的话，只是感觉听到这句话，它的心里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这应该是人们常常说的，幸福吧。
小狐狸懵懵懂懂地趴在程药膝盖上，不一会就发出舒舒服服的呼噜声，想来是睡着了。
程药摸着小狐狸的毛，不一会，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门外风声渐起，原本晴朗的艳阳天，迅速的被铺天盖地的乌云取代，火红的枫叶被狠劲的秋风卷起，吹落到地上，不一会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快要到冬天了。
“阿狐，看我给你买了什么！”程药兴冲冲地跑进小木屋，手里还拿着纸包好的两串糖葫芦，但是小木屋里坐着的不是熟悉的红色小团子，而是他日思夜想的师父。
陆岳云端坐在小木屋的木凳上，手里端着一盏茶，见到程药跑进来，抬起眸子不冷不淡地看了程药一眼。
毕竟师父的威严还在，程药被这么不冷不热的看了一眼，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捏了捏手心，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道：“师父，你回来了啊。”
陆岳云淡淡道：“嗯，不回来还纵着你玩啊，基本功废了没。”
程药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一点儿也没偷懒，天天练着呢。”
“没遇到什么危险？”
“没有，师父的结界很有用。”程药端端正正的站在原地，目光中含着一丝胆怯。
“那就好，你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就回去吧。”陆岳云抿了一口茶，“你这茶买得不错，回去带一点。”
“......师父。”程药艰难开口，气势有些虚，“我想，把小狐狸带上。”
陆岳云闻言，放下茶杯，久久地盯着程药的眼睛，蓦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轻易不问他要些什么，总是很懂事的样子，可是他也知道，这毕竟是一个孩子，也会有想玩的时候。
但是那不是什么容易养的良宠，那是一只有修为的妖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失控，就像其他妖类一样。
他实在不放心程药将一只不定时的祸患养在身边，太危险了。
“不行。”陆岳云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威严，那么冷，那么，不近人情。
程药忽然失落下来，有一种很失望的感觉漫上心头，他一直觉得师父同其他人不一样，不会以叵测之心看待妖类。
可是他错了。
“好的。”程药低低地回答道，转过身去收拾东西了。
陆岳云看着程药的表情，忍不住开口道：“程药，你莫要怪师父严厉。你现在还小，没有亲自驱过妖，不知道妖类的可憎。总之，和妖类接触的越少越好。”
程药收拾东西的动作一滞，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窗外有一团火红色的影子一闪而过，随风飘逝的还有隐隐的铃铛声。
程药似有所感般转过头望向窗外，窗外依旧是一望无际的枫叶林，与以往不同的是，枫叶的火红色似乎有些黯淡了。
翌日清早，程药就背着行囊和陆岳云离开了泰阳山，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正如他们来时一样。
“呜呜呜呜.....”小狐狸站在山顶，望着渐渐远去的两个小点不住地叫着，可是山风太过强劲，叫声还没有传到程药耳畔，就已经被吹散。
“叮铃铃......”一阵清越的铃铛声传来，小狐狸低下头，右腿上的铃铛花尚在。
又一阵山风吹过，小狐狸久久地看着腿上的小铃铛花，内心有什么想法悄悄落地生根，发了芽。
我一定要努力修炼，化出人形！
小狐狸转身，回到了它一直住着的小山洞。
秋末匆匆而过，寒冬即将来临。
许多动物都进入了沉睡，唯有山林深处的一个小小的山洞发出红色光芒，小狐狸依旧在不眠不休的打坐修炼。
一只小小的雪兔从角落里钻出来，看着闭着眼睛沉静修炼的小狐狸，好奇地挠了挠一旁土里的土拨鼠。
“你说狐狸老大最近都忙什么呢，一直都不出门，难道它也冬眠？不应该啊。”
土拨鼠揉了揉鼻子，将雪兔从陆地上拉下来：“外面不冷吗，赶紧进来烤火，老大这是在修炼呢，他之前跟我说，他想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雪兔抖了抖身上的毛，将身上的土抖落下来，从小火炉边扒拉出一颗小栗子磨牙，“唔，什么？老大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它什么时候接触人族啦？”
土拨鼠看了一眼磨牙的傻子，无奈道：“你不记得啦，之前老大为了救我，在那只大妖虎快把我折磨死的时候主动去吸引大妖虎的注意力，差点被大妖虎挠死，还是一个人族救了它。”
“你被妖虎抓了？什么时候？！”雪兔立马将手底下磨得差不多的小栗子仍在一旁，扑上去看土拨鼠的伤势。
“去去去，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你才过来看伤势，疤都掉了好吗？”土拨鼠状似一脸嫌弃地将雪兔推开，“哎呀你放心吧，老大早就给过我药了，药很有效，好的很快。”
雪兔闻言，这才放下心来，他又戳了戳土拨鼠：“你说，老大要找的那个重要的人，有多重要？”
土拨鼠转了转眼睛，指了指雪兔，又指了指自己：“大概是像你在我心里那么重要吧。”
雪兔的脸微不可查的红了红，然后点了点头，一兔一鼠又聊起了其他的话题。
洞外风雪大作，寒风呼啸，洞内暖意融融，炉火正旺。
“唔，都春天了啊。”小狐狸整整修炼了一个冬天，直到早春第一缕春风斜斜吹进小山洞，小狐狸才惊觉，已经是春天了。
他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很快感觉到身体有些不太对劲。
原本暖暖的裹在身上的皮毛好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光溜溜的皮肤，再仔细感觉一下，好像还有些冷。
小狐狸挣扎着走出略微有些矮小的山洞，跑到饮溪边，刚刚消融的溪水正流的欢快，溪水清澈见底，活是一面天成的好镜子。
而这面镜子里倒映出的，不是熟悉的红色皮毛，而是一个白白净净的青涩少年，看着好像刚刚十三四岁的样子。
雪兔从洞里钻出来，一蹦一跳地蹿到小狐狸身边：“老大，你修成人形了？！”
小狐狸这才回过劲来，愣愣地重复了一句小雪兔的话：“我修成人形了。”
雪兔这才注意到小狐狸什么都没穿，抬起爪子捂住眼睛：“老大你快点把衣服穿上！”
小狐狸这才想起没穿衣服的事，抬手给自己换了一身衣服，红色的，好像是他本身的皮毛所幻化而成的。
“对了，我睡了几年？”小狐狸愣愣地看着山洞里满满当当的食物，“为什么我的山洞里多了这么多东西。”
雪兔一蹦一跳地在前面给小狐狸带路，一边说：“老大你整整睡了十五年，咱们妖族虽然不计较年月的流逝，但是你实在是睡得太久了，我们大家特别想你，所以每年过年的时候我们都会把自己的小年货给你送来点。”
小狐狸还是愣愣的样子，他看着山洞里满满当当的食物，心里也有个地方满满当当的。
有这群小伙伴，还是很值得的。
“叮铃铃......”小狐狸轻轻抬起手，在他的右手无名指上系着一个小小的红色线圈，上面有几个铃铛，还有一枚小巧的银铃铛花。
这是程药送给他的，也是唯一的东西。
小狐狸看着看着，忽然就往山下跑。
雪兔一蹦一跳的跟着：“老大，去哪？”
“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小狐狸一边拔足往山下跑，山野的风在他耳边呼呼地吹着，透着股沁凉的感觉。
“哎，客官里边请。”店小二殷勤地笑着，将面前清秀挺拔的道长引进店内，那位小道长身着一身朴素的蓝灰色道袍，背上背着一把剑，腰间别着一个小巧的紫玉葫芦。
“来一个清蒸鲈鱼，一个凉调皮蛋，再要一壶你们店里的青梅酒。”年轻道长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家酒楼，熟门熟路的道出自己常吃的几个菜，拣了一张干净僻静的桌子坐下。
酒楼里很热闹，说书人站在台上正说的精彩，近旁的人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还喝一声彩，称一句好。 m.a
程药侧耳听了听讲的什么故事，是一个同行驱妖前辈又斩获了一只大妖，精彩是精彩，只不过听多了就厌了。
他拎起桌上的素色酒壶，给自己到了一杯酒，刚刚将酒杯凑至唇边，就感觉一道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
妖气一点也不带隐藏的，想来是一只刚刚修炼出人形的小妖。
程药不慌不忙地饮完这杯酒，拿起桌边放置的剑信步走了出去，刚一拐到一个僻静的小角落，就感知到了那只妖的位置。
“出来吧，不要躲了。”程药望着前面的一棵枫树，冷冷道。
“叮铃。”一声铃铛轻响，程药忽然间有些恍惚，他回过头，一个白皙清秀的少年站在他的面前，看向他的目光含着一些胆怯。
“你是？”程药只觉得他很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是谁。
面前的少年目光中明显带了一丝失落，他低下头：“没什么，我认错了人了。”话音刚落，人就消失不见了。
程药仔细感受了一下空气中的妖气，温度温热，像是某种动物皮毛轻轻覆盖在皮肤上的温度，很舒服，一点也不扎手。
一阵风吹过，夏日的风轻轻将空气中的妖气吹散，隐隐还有一丝铃铛的响声。
树梢轻轻拂动，发出细碎悦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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